敖峻是條雷龍,使霹靂打閃電那是看家本領,別說烤一個地瓜,就是烤南瓜烤冬瓜都沒有問題,還能追求外焦裡嫩八成熟的極致效果。
……啊呸,誰要烤地瓜!他現在只想把龍八給烤了。
龍八頸後的鱗片無由來地豎了起來,它惶惶地四處看了看,卻又不知那寒意從何而來。
它只好再把頭轉過來看着敖峻,見敖峻半天也不回答,龍八也知道敖峻對這烤地瓜是興趣缺缺的了。它蔫蔫地把頭縮進水裡,有一下沒一下地吐泡泡,還是想不明白烤地瓜明明很好吃,敖峻爲什麼不喜歡還一付咬牙切齒的模樣。
好在還有常洙來打圓場,他把另一個杯子硬塞到敖峻手裡,笑盈盈道:“來來,先喝一杯。不要負了小八溫酒的美意。”
敖峻本要推卻,不知爲何又改了主意,擡起杯子一飲而盡。
常洙現在看上去儒雅斯文,喜歡喝的酒卻一直是不折不扣的燒刀子。敖峻與他多年不見,卻是忘了這岔,險些嗆了一口。
等他順過氣來,卻看見常洙趁他不留神的機會,悄悄地遞了另一個酒罈子給龍八。而龍八顯然很喜歡這個,它僅喝過一次桂花釀,就再也沒有喝過酒,不是沒機會,而是敖峻嚴令它禁酒,但它心裡一直惦記着呢,這次仗着酒是常洙給它的,一時忍耐不住,大着膽高高興興地叼着那個罈子,搖頭擺尾地游到一邊,已經吱溜吱溜地喝了起來。
“龍八!”敖峻坐直起身,幾乎就要撲上去揪它。
“那一罈是果酒,喝不醉的。”常洙笑眯眯地攔住暴怒邊沿的敖峻,一點自己纔是罪魁禍首的覺悟都沒有。他也確實不知道之前龍八被三杯桂花釀便放倒一事:“想來小八弟弟泡在水裡,喝口酒正好暖暖身子。”
說話間龍八已經喝乾了一罈果酒,叼着罈子游回來放在臺階上。果然是一股淡淡的果香,酒味卻不是很濃。
龍八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嗝,它裝作並沒有聽到敖峻方纔的怒斥:“峻哥哥,你叫我,嘿嘿,有什麼事?”
敖峻發現龍八有些不大對勁,似乎不怎麼怕自己了,反正酒罈已經幹了,現在也沒法再讓它吐出來,一時無話可說。頓了一頓,皺着眉擺了擺手:“時間不早,你玩夠了就快些上來。回去睡覺。”
龍八興致卻高昂起來,只管嘿嘿地自個發笑,開始在池子裡東一下西一下地撲騰,尾巴快活地在水裡擺來擺去,拍起大片的水花,驚得魚是四處逃竄。它身上的顏色逐漸改變,從頭到尾慢慢成爲泛着珠光的淡粉色。
常洙撫掌而笑,眉眼之間十分喜悅,繼續發表他對正在面前打滾的看門小狗的喜愛之情:“我早就想像這樣,在荷花池子裡放養一條小龍了。多乖巧多活潑多可愛多熱鬧啊!堂弟你說是不是?”他放下杯子,按在琴上,彈了支挺歡快的曲子。
龍八越發來勁了,它在水中翻來覆去,跟着曲子扭頭擺尾,跳起怪異而不怎麼好看的舞蹈。遠遠望去,真是龍威全無,倒像是一隻肥美碩大的粉色金魚在池中浮浮沉沉,半死不活還翻着白肚皮那種。
敖峻看龍八是還真把自己當錦鯉了,還想學人家翩翩起舞呢,簡直是一點都不怕丟人,一方面心火騰騰不忍目睹,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一看,便覺得它那東倒西歪的姿態似乎只說明一件事情。
他眯起眼來:“龍八,你醉了?”
常洙不以爲意,又爲自己倒了杯酒,而不改色地一飲而盡:“我給他的果酒淡得跟水似的,怎麼會醉?”
淡得跟水似的,那是對常洙而言。至於龍八,那是三杯桂花釀便放侄的龍,況乎一罈。
龍八游到近前,把泛着粉紅的圓腦袋探出水面,搖頭晃腦地跟着常洙重複唸叨:“怎麼會醉?怎麼會醉?嘿嘿……”
敖峻這下子確信無疑,朝着龍八沉聲道:“你醉了!”
“你醉了你醉了!”龍八改口跟着他嚷嚷:“嘿嘿!”
敖峻知道跟條醉龍沒什麼好說的,當下也懶得發火,琢磨着待他酒杯之後得好好談談。只招呼他道:“龍八,你醉了,乖乖上來,回去睡覺了!”
龍八借酒壯膽,因此這時倒敢和他擰着來,它噗地朝敖峻噴了一口水,含含糊糊道:“我不……回去了,今晚上,我,我就睡池子裡……”
敖峻耐着性子哄它:“池子裡太涼,睡在這不長個,聽話,上來。”
龍八一扭尾巴:“池子裡,涼……我,我就和,和常洙哥哥,一,起睡……我走,走不回去啦……”
常洙聞言擡起頭來看了看敖峻,擡起袖子來掩口而笑:“這可不行,你峻哥哥不讓呢。”
“我不,回去。回去了說不定,峻哥哥……要打,打我呢……”它倒是心裡明白得很,只是就這樣把話說了來,也不管敖峻的臉色難看。
敖峻就算真有這個打算,此時也只能暗暗磨牙,卻還得緩下臉色來哄他:“來,乖,回去睡。”
龍八愁眉苦臉,只是不肯乖乖上岸就範,它醉得暈暈乎乎,卻還知道小心地窺視着敖峻的神色,提防着敖峻突然擼視子要收拾它。偏偏敖峻在此時對它擺出和善臉色,它於是得寸進尺,搖頭晃腦擺尾巴地當作它什麼都沒聽見:“嘿嘿……”
常洙看得直笑:“你家峻哥哥非要帶你回去呢,小八,你怎麼辦?”
龍八跟着他念叨:“怎麼辦怎麼辦?”
常洙於是給他出了個主意,一指敖峻道:“八,拱他。”
龍八便當真聽了這昏招,它竄出水面,一頭向敖峻懷裡撞去,用圓腦袋亂拱,兩隻小角亂頂。
當然殺傷力不必指望。
敖峻過了最初的驚愕,伸手在它腦門上彈了一指。斥道:“你這是做什麼!”向來怕疼的龍八頓時嗷的地一聲,掉頭又朝常洙懷中鑽去。
敖峻頓時又覺得不是滋味了,探手又把它撈了回來。
龍入當然要撲騰撲騰地掙扎兩下,可惜全無力道,只有束手就擒的份,被敖峻捏着後頸,半趴着哼哼唧唧,拿兩隻肉爪子抱着頭,這時才知道求饒:“我,我不敢啦……”
“這不是哄上來了,快帶回去吧。”常洙微笑。“你瞪我做什麼?我不過逗它玩玩,再說是你自己讓我照顧他,我這可都是按你的交代半點水分不打地照做。”
敖峻冷冷道:“我可沒讓你給他喝酒。”
這事是常洙理虧,然而在他臉上可找不到半點內疚的表情,毫無歉意地微笑道:“這個下不爲例,我哪知道小八量這麼不濟。多少年的堂兄弟,你都不說來看看我陪我喝頓酒,現在還好意思跟我計較這個!”
他說的倒是實話,那果子酒確實不醉人,能放倒龍八隻能從龍八個人身上找原因。
敖峻莫名的不爽,卻又無從宣泄,未了只得道:“我先帶龍八回去,回頭有正事和你說。”
常洙也收了笑,露出一幅若有所思在敖峻看來依舊悶騷的高深神情:“你之前問我本朝天命所歸的事,我也要尋你商量。”
再下約定了改日再敘,敖峻脫了件外袍裹住迷迷糊糊已經不大動彈的龍八,把軟成一灘泥的它拎回去。
龍八酒勁上來,這時只是要睡,也顧不上管敖峻是要把它拎回怎麼處置。
敖峻還是把它放到軟軟的牀鋪上去。他雖然有心教訓龍八,但想來龍八醉得人事不知,醒來不一定會長記性,只能忍了下來。
敖峻生活習慣良好,每天洗沐那是必須的。自然也就按這個標準來照料龍八。雖然牀上那條胖胖的小白龍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他還是打了盆水給它簡單擦洗了一遍。
敖峻做這些事的時候心裡莫名的有些煩躁,也不知走神到什麼地方去。等回過神來,才發現毛巾下的鱗片有些熱,再仔細一摸,確實是越來越燙。
敖峻怔了怔,伸手去摸龍八腦袋,果然腦門上燙得都要能煎熟荷包蛋了。想來是醉了酒又加上再池子裡泡得太久,竟然發起燒來。要知道雖是夏天,夜裡池水還是挺涼的。
龍八雖是在醉中,似乎也覺得挺難受的,扭着身子哼哼唧唧。非要把蓋在身上的被子扯下來。
其實敖峻也挺難受的,龍八成了這付德性,不論他之前是不是有些別的該有不該有的打算,此時只能統統打住。當真又氣又惱卻還只有憋屈着。
縱然敖峻脾性還算不錯,也忍不住要罵龍八幾聲不知好歹自作自受。一邊又忙着去給龍八弄薑湯打涼水來浸了毛巾敷腦門上,又守在一旁不時把他亂踢的被子依舊蓋好,不一會又忍不住伸手去摸摸看退燒了沒有。
敖峻一邊做着這些事,不時就忍不往要責備龍八幾句。
龍八迷迷糊糊的,難受得滾來滾去,在龍形和人形之間變來變去,甚至有時還是半人半龍。但他卻還是有些知覺,一旦敖峻罵他兩句,他就滾到牀角落裡去吭噗吭噗的嗚咽,當然用不了多久又被人拉出來,按着蓋上被子。
如此哭了幾回之後,就覺得敖峻似乎沒有再說他什麼。
龍八隻記得敖峻的聲音消失之後,有人給他蓋被子喂水,在旁邊守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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