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八臉紅了紅,想了想訕訕分辯道:“七哥只給我穿衣洗澡,我會自己吃飯,也沒讓他把過尿嘛……”
敖峻只是笑,龍八以爲他不信,不由得急了:“真的,我不光沒讓哥哥把過尿,我還從來都沒有尿過牀呢,很小很小的時候都沒有過……”當然這和每天睡前龍七都掄着巴掌嚇唬它,萬一尿牀就要把它如何如何,再如何如何,最後讓它沒飯吃的教育方式不無關係。小龍牢牢記住了沒飯吃這一點,倒是從來沒有犯過禁。
敖峻揉了揉他的頭髮,隨口應道:“是了是了……”
龍八這才罷休,但這麼一爭論,他越發疑心自己身上的尿味濃郁悠揚,源遠流長,生怕被敖峻嗅出什麼不對來。他急着回去洗澡換衣服,觀中老道回來,留他兩人吃飯都被他拒絕了。
兩人回城吃過晚飯,敖峻又帶着他在集市上逛了一圈,隨路送他回去。
龍八確實懂事了很多。明知道敖峻送他回宮之後就得離開,倒也忍住了不哭不鬧的。情緒剋制了不少。
正是燈初上時分,廄依舊熱門,且比起白日來又更有一番。兩人手牽手並肩漫步,正好消食。
龍八突地咦了一聲,拉着敖峻示意他看:“峻哥哥,你看,那個是不是老莊哥哥?前面騎着馬的那個?”
敖峻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人策馬緩緩從朱雀大街上經過,那背影依稀與老莊一般無二。
說話間那騎已行至一條有名的花街柳巷入口處停了下來,這時纔看清他身前還坐着一人,正從馬上下來。
“那是誰?”龍八訝了一聲,好奇地看了兩眼,他覺得那人隱約面熟,努力想了一想,頓時記了起來:“青桐哥哥?他怎麼會和老莊哥哥在一起?”
敖峻自然記得此人,只是料不到龍八居然還記得他,一時也不知是該氣該惱,眼角微抽地看着龍八。
龍八見他不作聲,也沒有留意到他微黑的臉色,又好意提醒:“峻哥哥,你不記得青桐哥哥了麼?他是那個摘什麼樓裡面的哥哥,上次那個方家哥哥帶我去吃酒,就是他陪着我說話,還拿果子點心給我吃。後來你打了他,後來你還把我也打了一頓,害我在牀上躺了好幾天……你不記得了麼?”
許是剛見了姚三一面,那話癆的毛病傳染了龍八,只念得敖峻頭疼,強忍着沒有喝他閉嘴,好不容易終於等到龍八說完了。
敖峻低低笑道:“不錯,你倒是記得分毫不差。非但還認得人,就連名字也記住了。”
龍八也沒有扣出他話中不快之意,懵懂茫然地‘哦’了一聲,又轉頭去看。
只見青桐下了馬卻還不走,微笑着站在那兒。老莊也未下馬。青桐就這般仰着臉和他說了幾句話,離得遠聽不清說的是什麼,但見青桐臉上真切快樂的笑意,足可見這兩人非但認識,而且關係還很不一般。
龍八看得微微有孝呆,只覺彆扭詭異之餘。之想到那幾天莊霖陪在寢殿之中,握着自己一隻手守着自己入睡,再對照眼前一幕,不知怎麼的就心裡有長了毛似的有那麼一點兒不舒服。
龍八覺得這感覺就像是自己每天用來吃飯喝水的碗,突然有一天發現原來別人也在用。那樣的淡淡不快,似乎又夾雜着一點什麼,真要說卻又說不上來。
龍八愣在那兒發呆的工夫,老莊與青桐已經道過別,青桐自往巷子裡去,老莊調轉過馬頭。與他兩人打了個照面。
龍八還傻愣着,敖峻心裡略有些異樣,不知怎地也不想鬆開他的手,索性大大方方地向莊霖招呼起來:“莊大人,這般巧?方纔那位是莊大人朋友麼?”
莊霖本來吃了一驚,目光不由得在他兩人緊緊相牽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突地就想起那人龍八將他錯認作敖峻一事,臉上微微一紅。恍惚間心下隱隱一動,再看這兩人神色,不知怎地就住某個方面想去,心下不禁感到駭然,卻還得強自鎮定。
他當着龍八的面不敢再騎在馬上,忙不迭地下了馬,想要行禮卻又礙着此處是大街之上,拿不準是否要道破兩人身份。
龍八還未回過神來。敖峻已然發話道:“罷了,莊大人不必客氣。我今日有空,正好帶他出來走走。莊大人還請隨意些。”
他向莊霖擺了個請的姿勢,態度平淡卻也禮數週全,只是這舉動說話之間,無論是氣勢還是姿態,無疑都將是架凌在龍八之上。
在不知情的人看來,這小公子若只是其弟弟或友人,他這般做法完全自然之極,挑不出哪怕一丁點兒的錯處。
但莊霖卻是知道傻傻發呆的少年是至尊至貴的身份,暗地裡就冒了一後背的冷汗,內心黑線三分。
但看着敖峻泰然自若的神情,他突地起了個念頭。彷彿這並非是敖峻爲人狂放,有意欺君而大不敬,更像是兩者親厚無間,完全親密到了無視禮節客套的地步。
莊霖按下訝異,朝着兩人拱手行禮,無法當街三叩九拜,行禮之時便用拇指扣了扣:“皇……淮公子,敖侍衛……”一時想不到什麼話說,只得道:“真巧。你們也出來玩?”
敖峻一笑,還了禮道:“我這就送他回去了,莊大人還請自便。”說完徑自拽着回過神來便想向打聽他與青桐關係的龍八,在莊霖古怪的目光中一路走了。
龍人遠遠還回過頭來朝着他回手:“老莊哥哥,再見……”隨即被拖過牆角看不見了,只餘任意嫋嫋。
莊霖眉頭微鎖,朝着兩人離去的方向呆站了一會,騎了馬慢慢地踱回去。
他之前便隱約覺得新帝與這名姓敖的侍衛之間行跡可疑,今日更見他兩人般若無人落落大方地牽手逛街,那猜疑便坐得堅若磐石,實得不能再實了。
他對少年人間風流韻事並沒在過度的惡感,只是身爲天子,卻有很多地方不該太過隨心所欲。
莊霖覺得,他身爲臣子,見到少年心性的行止不端,有責任應該糾正引導一下。若是放任下去,還不知會出個什麼樣的簍子。
他想到先帝的膝下無子,覺得是時候該上個摺子與太后商議,有些事是時候該早做打算,防範於未燃了。
如此想着,莊霖牽了繮繩,慢慢踱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