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八兒情史
但那鱗片太硬了,龍八甚至還找到丁銘,向他借了一把據說是能夠削鐵如泥的匕首,險些將自己手指頭削下兩片肉來,也沒能夠把它切開更別提想要磨碎到能夠入口的地步。
敖峻早就過來守在一旁看看他要幹什麼,見龍八停下手來歪着頭苦惱,這才狀似不經意地插話道:“小八,你是想在上面鑽過孔,想要穿上繩帶起來麼?我來幫你。”
龍八正絞盡腦汁地在想有什麼辦法能將這鱗片磨成細粉,一時沒有留意敖峻的話,等到回過神來。敖峻已經將鱗從他手裡接過去,用法力在上面鑽孔。
龍八輕輕‘啊’了一聲,張了張口,可想想要是說自己在苦惱的是怎麼吃你的鱗,這話實在有些不好意思,這一遲疑就失去再開口的機會了,他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敖峻在上面鑽出一個小孔,然後拿出一根紅繩穿過去。
那紅繩編織得十分精美,下面還有穗子,打了個小巧的同心結,顯然是早有預謀準備好的。
不過龍八沒注意這些,他看着敖峻已經將龍鱗穿到細繩上,心裡已經急得擺着尾巴團團轉了,
敖峻也不理會他想些什麼,他繫好繩結之後,讓龍八湊近前來,指開他的頭髮親手將之掛到龍八的脖子上去,其實敖峻早在撥鱗的時候想的就是要這麼做了,眼下心想事成,如何不喜上眉梢。
他心滿意足的摸摸緊貼在龍八頸間的龍鱗,順便裝作不經意地再摸了摸龍八的脖子,往上捏了捏龍八的耳朵,特意叮囑道:“我在上在布了法陣,可以當作護身符,你好好帶着,不要隨便取下來。”
龍八低頭摸了摸這鱗片,半晌才‘哦’地應了一聲。敖峻這麼一說,他就更不能再把它取下來改做它用了。但若是讓龍八也撥一片鱗下來去做藥,他已經試過了,早知道自己是沒有那個勇氣的。他只好想這鱗片又大又硬,也沒辦法切開磨碎吃不下去,不用就不用吧,自己再想想別的方法,說不定看着敖峻心情好,能從他那裡討點靈丹什麼的也好。
這樣一想,他便釋然了,又仔細打量了一下鱗上的花紋,覺得敖峻的鱗片真是威嚴好看,這樣戴着似乎連自己也跟着沾光變得不凡起來,確實是件不錯的飾物,更別說還能當護身符。
他翹起嘴角眯着眼剛剛笑了一會兒,突然又想起來,這鱗片可要算是貼身得不能再貼身的東西了吧,敖峻把鱗片送給他還親手給他帶上,叮囑自己不要取下來。這,這不就成了常洙哥哥所說的那什麼定情信物了麼?
縱然龍八沒心沒肺,突然靈犀一動想明白了這一點,也不由得有些害羞起來。他慌忙裝作若無其事地躲開了敖峻的手。
他定了定神,最後還是決定很坦承地和敖峻說了實話:“其實,敖哥哥,那個,我要取這龍鱗,本來是想給皇帝伯伯做藥的?”
敖峻怔了怔:“這也能做藥?”除非是人爲地加了強大的法咒在上面,否則龍鱗除了有一點在敖峻看來並不算強大的驅邪能力之外,他可從沒有聽說過龍鱗還能拿來入藥的。
龍八連忙點頭道:“有用的有用的,鳳毛麟角,不都是能起生回生的稀罕物麼,我們龍一定也錯不了多少的,上次小莊受傷,就是被我用口水救回來的。龍鱗可是更難得的好東西……吧?”他看見敖峻臉色陰晴不定,自己也遲疑起來,本來十分篤定的話,到了最後卻忍不住有些猶豫。
敖峻從前雖然可以通過如今落在常洙手裡的鱗片看到龍八的處境,但這樣的行爲畢竟也不算光明正大,他也不是常常都這麼做的,因此恰好錯過了這一幕,而後來也沒有聽龍八說起有這回事。這時好奇之下仔細地問了問。
聽龍八講完事情大概的經過,敖峻不禁微微變了臉色。想來任憑那一條龍知道自己對象用口水去給別人洗澡,雖然不是直接舔上去的,但心裡總也不會是太痛快的。
龍八見他臉色不善,雖不知道爲什麼,卻也多加了小心,十分謹慎地問道:“難道……真沒有效果麼?”
敖峻看他一臉敦厚老實謹小慎微的模樣,又實在對他生不起氣來。想起他之前的舉動,敖峻再一廂情願也知道他要鱗片想做什麼了,絕不是因爲丟了原來的不習慣想要再找個替代品貼身掛着,而是異想天開地把他鱗片當作靈丹妙藥了,正想法怎麼吃呢。
敖峻不禁有些失落,忍不住淡然道:“照你這樣想,那玄青的是玄武一族,它的血也應該有奇效纔對,它現在正巧在你手裡又反抗不得,你怎麼不乾脆用它來放點血?”
龍八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敖峻,憑着直覺他也能感覺到峻哥哥有些不大高興了,他訕訕地撓着腦袋道:“……那個,小烏龜已經很可憐了……”而且他腦子轉得也不快,若不是敖峻提醒,他也還沒有想到這一點。但現在想到了也不能這麼做,烏龜以後要是報復怎麼辦,那傢伙別看現在倒了黴,龍八卻覺着它有些陰陰的,還是小心些的好。
敖峻還待說些什麼,但一想那鱗片也是自己心甘情願主動撥下來給他的,龍八並不曾開口向自己討要,雖然此時覺得自己這鱗撥得實在有些冤枉,卻也無話可說。想也想畢竟還是達到了掛到龍八脖子上貼身帶着的初衷,心裡顧惜就平衡了。
敖峻深思了良久方纔苦笑着道:“就算真的有用,你準備讓人怎麼吃下去?”
龍八剛纔正苦惱着怎麼用鱗片來入藥。聞言不禁追問道:“對哦,這麼大又這麼硬咬都咬不動,要怎麼吃下去?峻哥哥你知道吃法麼?”
敖峻在他腦袋上使勁揉了兩把,頗有些哭笑不得:“這是我送給你的護身符,你好好地帶在身上,別總想着吃啊吃的知不知道?而且,你想要用它來做什麼藥?皇帝的命數是天定的,你就是有靈丹也改變不了。”
龍八聞言有些難過,低頭道:“我沒想着要改變天命,我只是看皇帝伯伯病得太難受了,想讓他少些痛苦……他雖然看起來很嚴厲很兇,但都是爲我好的,常洙哥哥又都不管,所以……”
“常洙並非不管,而是不能管。他身處護國龍神的位置,雖然可以幫着天子處理一些政事,卻不能隨便用法力干預凡事,皇帝的生死倒數,他也是不能插手的。”
敖峻微微沉吟了一下,雖然龍八想拿鱗片入藥的念頭實在不靠譜,不過他本心卻是好的,而他也十分喜歡這種本性的純良:“如果你只是讓皇帝在這些日子裡過得舒服些,我倒是可以給你尋些藥來,不過你可千萬不要有想給他延壽改命的想法,那是你耗盡法力也不可能做到的事。”
龍八聞言頓時心喜,看向敖峻的眼睛都亮了幾分,連連點頭表示知道了。
敖峻又再三叮囑龍八不許再打那鱗片的主意,見龍八認認真真地答應下來,這才略略放心地去尋找合用的藥材。
龍八等他走了好一會兒,又把今天這些事回想了一遍。越想越覺得脖子上掛的這片鱗片像是定情信物了。他也隱隱約約想明白了敖峻剛纔不大高興,似乎是因爲自己想把他送自己的定情信物磨碎做藥的緣故。
他難得地想明白這一點,頗有點恍然大悟的味道。那滋味當真是時而欣喜時而訝異,他忍不住把敖峻的每一句話每個動作表情都回憶了一遍,不由得有點患得患失起來。但想到敖峻最後還是對他和顏悅色的,這種做錯事的惶恐才消散了幾分。
但他摸着那片鱗片,一會傻笑一會憂慮,仍舊有點坐立不安。他猛然想起來,信物好像應該是彼此都交換的纔對,現在峻哥哥把鱗片撥下來掛在他脖子上了,他卻沒有送過敖峻東西。
仔細想來,他好像一直都沒有送過敖峻什麼。敖峻給他銀票,給他各種好吃的小點心,還有各種好玩的小玩意,幫他擦過臉梳過頭講睡前故事,幫他解決各種各樣的麻煩與困撓。
從前七哥做的事情,現在都是敖峻在做,而且比七哥更有耐心更細緻,不會像七哥一樣在給他收拾爛攤子的時候,一邊埋怨着他是個笨蛋,一邊威脅着下次再怎樣就要把他如何如何。
而敖峻除了那一次他逛青樓的時候發過一次很大的脾氣,可以說一直以來對他都很好。
龍八這樣想,就覺得自己是不是也應該送點禮物給峻哥哥,可要是讓他也同樣撥片鱗下來送給敖峻,他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那只有想想送點別的。他身上有不少珠寶,不過都是從七哥枕頭底下摸來的,一來不是他自己的東西,二來也不知敖峻看不看得上。除此之外,他平時也藏了點自認爲的好東西,那也只是點肉乾果脯之類,可謂是身無長物,實在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禮物。
他吃飯的時候爲這事苦惱,睡午覺的時候爲這事苦惱,混然不覺時間飛逝。
很快的夜□臨,一道白光閃過,烏龜從他袖子裡掉出來。
烏龜晃了晃頭,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扭過頭去看向身後,見龜殼上字跡依舊,頓時一陣默然。
龍八回過神來,把它揀起來安慰道:“你別擔心,我們再想想別的辦法。實在不行,你把那梳子丟在什麼地方,我們去找找看,找回來還給常洙哥哥,再讓他幫你變回來。”
玄青十分沮喪,沒好氣道:“我從半空裡丟下去的,誰知道會不會掉進陰溝角落裡去。”
“我們慢慢找。”龍八說。
玄青一聲不吭,情緒十分低落,看來對這個提議興致一點也高不起來。
龍八想了想:“你要是累,我們就明天再去找,正好我也有佔累,就休息一天,你放心常洙哥哥要好幾天纔會批一次摺子,下一次拿你蓋章得等好幾天以後呢。”
烏龜可不愛聽這話,但他現在什麼都做不了,也沒法表示抗議。
龍八把它放到桌子上,繼續託着下巴想他的禮物問題。
烏龜在自己的悲痛裡沉浸了一會工夫,突然覺得龍八似乎也有點不對勁。它擡起頭來打量龍八,只見龍八時不時地打上個呵欠,可見是真的有些累了。除此之外,他不自覺地微微嘟着嘴,臉上的表情即是苦惱又是甜蜜,在旁人看來說不出的怪異。
烏龜好奇心起,撓了撓龍八的袖子:“龍八,你在想什麼?”
龍八正拿不定主意,見烏龜問起,也就隨口將告訴了他,當然他只是說想送件禮物給敖峻卻不知道什麼東西合適。並沒有說這件禮物還有點點特殊含意。
不過烏龜似乎挺敏銳,隱隱覺得有那裡不對,伸長了脖子朝他多看了兩眼:“你爲什麼突然想到要送敖峻哥哥東西?”
龍八小心肝不禁呯呯地跳起來,生怕被玄青看破然後取笑。不過他還是裝作不動聲色地道:“哦,這個麼,我覺得峻哥哥照顧了我這麼久,我是不是應該送點禮,表達一下感激。”
烏龜定定地看了他一會,扭過頭去不作聲了。
見他不追問,龍八反而有些失落,他轉到烏龜面前,小心地向他討主意:“烏龜,你說我送什麼給他好呢?送什麼他纔會高興?”
玄青瞧着他一臉期待的模樣,不知爲什麼心裡就有些不痛快,哼了一聲道:“我哪裡知道送什麼會讓敖峻哥哥高興。這種問題你不去問他,來問我幹什麼?”
龍八也不生氣,有些靦腆地扭着手指憨憨道:“可是,直接去問他想要什麼,會不會顯得沒誠意?而且,如果是峻哥哥想要又沒有的東西,連他的本事都拿不到,我怎麼能夠找得來送給他。反一我去問他想要什麼,他想要的東西我又弄不來,那我多沒有面子。”
“不過就是一點心意嘛,你只要隨便送他點什麼,讓他明白你這是謝謝他的意思就好了,這麼認真幹什麼?”烏龜白了他一眼:“你先說說,你手頭上有什麼好東西?”
龍八越發的靦腆了,半晌低聲道:“我有牛肉乾,有葡萄乾,有杏仁,有幹棗……”
烏龜有種想掏耳朵的衝動,驚疑地問他:“你說你有什麼好東西?”
龍八用低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重複了一遍,未了又補充道:“……可是這些東西吃掉了就沒有了,不吃又會壞,我想要那種能放很久,有紀念意義,讓峻哥哥一直帶在身邊,看到它就能想起我的東西。”
烏龜瞪圓了眼睛看看他,半晌突然酸溜溜道:“這麼多講究,你別是要送定情之物吧!”
龍八畢竟還生嫩幼稚,被烏龜一語道破,頓時面紅耳赤,驚得從凳子上跳到地上,胡亂地擺着手不知所言地分辯:“沒有沒有,纔不是送定情信物。我只是送點東西表達下謝意,怎麼會是定情信物,當然不是……”
烏龜瞧着他欲蓋彌彰的神情,心說這裡頭要是沒有點哪什麼貓膩鬼才信!瞧你那羞答答的小模樣!瞧你那紅得跟猴腚似的臉蛋!瞧你那越描越黑的語無倫次!瞧你……
烏龜越瞧越覺得胸悶,不知爲什麼心裡很是不高興,他哼哼道:“既然不是不是定情信物,那送什麼不都一樣,要不然你就有點誠意地道個謝也好。反正你那些‘好東西’,除了你個貪吃成性的傢伙也沒別人能看得上。”
龍八頓時語塞,良久訕訕地道:“那個,禮還是要送的,心意嘛……”他不管烏龜再說些什麼風涼話,卻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想個難得的禮物。又把兩手支在桌上託着下巴,在一旁皺着眉冥思苦想起來。
玄青划動着短小的四肢在桌子上爬來爬去,在他面前晃盪了好幾個來回,龍八都顯得心不在焉而對它視而不見,烏龜很不高興了,他哼哼着道:“人家倒是還流行送個香囊字畫什麼的,要不就寫首詩,你有那能耐麼?”
龍八眼睛一亮,他倒覺得這是個主意,他不會做香囊,畫畫也就會畫個烏龜王八兩個圓圓連一起大的是身子小的是腦袋那一種。而且字也難看了點,但是他好歹也還是讀過不少書的。古人也有不少相互作詩贈別的佳話嘛。他也不妨學一學。
於是龍八決定試試看能不能吟首詩送給敖峻。
但吟詩這種風月活計顯然不是他讀過不少書就能做的。他跑去窗邊推開窗子,蹲在那兒望着一輪皎月,使勁地想憋出一點詩興來。
龍八憋啊憋啊,眼淚花子都憋出來了,終於很痛苦地呻吟道:“月亮圓圓像大餅……”
烏龜正趴在桌沿上伸着脖子朝着龍八這頭看他究竟怎麼吟詩,這時四爪一滑險些摔到地上,它連忙朝桌子中間退了退。無精打采地央求道:“龍八,你別再想着作詩了,還是洗洗睡覺吧。求你了。”
龍八好不容易憋出這一句,當然要一鼓作氣,如何能半途而廢,他閉緊了眼睛搖頭顯腦地念叨着好不容易得來的那一句:“月亮圓圓像大餅,像大餅……”大餅的後面是什麼,卻再也接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