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八兒情史
對於原本期待着能吃兩頓結果現在得知一頓也沒撈到的龍八,這句話無疑是晴天霹靂,瞬時地動山搖。
龍八愣愣地擡起頭來,可憐巴巴地用淚眼瞅着皇帝,泫然欲泣。
但皇帝什麼場面沒見過,對他這點伎倆根本不爲所動,冷冷道:“還不快去?”
遇到如此可歌可泣的遭遇,如果龍八是一條兇猛殘暴的龍,他可以大聲咆哮,不顧一切地顯出原型來吞了皇帝。如果他是一條陰險毒辣的龍,他可以不動聲色地下毒毒死讓他沒飯吃的皇帝。但龍八做爲一條老實巴交的本分龍,以上兩種方法都行不通。
不過老實人也有老實人的法子。
龍八撲上前去,再次行抱大腿之舉。不管皇帝是因爲那一個傳聞纔不喜歡他,不過他知道皇帝不喜歡他動手動腳就足夠了,龍八心道:我就抱你大腿,就抱就抱!我咬不死你,看我不噁心死你!
他不顧皇上臉色大變,緊緊抱住皇帝的腿,還趁機把眼淚血滴都抹到皇帝身上,嗚嗚哭道:“皇帝伯伯,不要罰我……”不要罰我沒飯吃!跪書房倒是沒有問題。
皇帝推了他兩把都沒能把他推開,倒是沒有如龍八所想地露出厭惡的表情,他冷眼看着龍八,語氣嚴厲地問:“你還覺得你沒錯?”
認錯對於龍八來說既不丟臉也不算難事,他立即從善如流地連點頭:“我錯了我錯了!”
皇帝的臉色略有緩和:“你錯在哪裡?”
至於錯在哪兒,這個麼,龍八覺得是錯在自己不該好奇去豎起耳朵聽八卦,更錯在不該把八卦當了真,要是他沒有慌慌張張的趕去找常洙,一來二去耽擱了時辰,怎麼會有被罰跪還得餓着肚子這回事。
難道要照實說?如果不照實說他該怎麼說?胡吃海喝他拿手,胡荒亂造他可不在行啊!
見他左顧右盼目光閃爍,不像有半分悔過的樣子,皇帝的怒氣又開始上升,突地嗆咳起來。
一人出聲道:“世子年少,想來是一時貪玩大意。皇上莫要在意。”
龍八這才瞧見皇帝身邊還站着一個年輕臣子,文臣,通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書卷氣的那種。
他見龍八看着他,朝着龍八淡淡地點頭微笑,很禮貌沒有任何含意的那種笑。
龍八想起這人必然就是今天皇帝請來給他授課講學的先生了,猛然之間福至心靈,道:“皇帝伯伯,你聽我說。我雖然昨天說不愛讀書,可我沒說我不讀書,皇帝伯伯請師傅來教我是爲我好,我知道的。”
皇帝眯着眼看了看他,喘息着道:“你倒說說,你跑那兒去了?”
龍八道:“我其實是早早起了的,一直規規矩矩地在等講課的師傅。不信你問他。我一直坐了大半天的。”他一指那名倒黴的太監,後者面對皇帝探究的目光,苦着臉點了點頭。
“後來我得知師傅要下了朝纔來,我就要去外面等。我爬到假山上,想看看如果散了朝的話,我好上前迎接。然後看着看着,我就在假山上頂上睡着了。”
龍八使了個小心眼,把他自己坐不住跑出去玩耍說成是出去迎接。料定了那太監沒有證據他是貪玩,也不至於揭穿他。其它的只是把出宮一趟變成睡覺,改動不大也還順口。
果然見那名太監再次苦着臉點頭:“世子當時是說他出去走動走坳,看看散朝了沒有。”
龍八挺不好意思地腆着臉訕笑:“曬着太陽暖烘烘的挺舒服,我靠着石頭就睡着了,嘿嘿,我真不是有意的……”
皇帝瞪着他,很想說你是豬麼,曬着太陽在石頭上就能睡過去?但總算記得自己的要把他扶到太子的位置上,人前還得給他留點面子,不好太過發作,冷冷地哼了一聲。
那個邵大人擡起眼來,又對着龍八笑了笑,轉而對皇上道:“既然世子這般說了,就定然不是有心。好在人好端端的沒出事,皇上就饒了世子這一回吧。下午世子還要讀書,也請皇上罰得輕些。”
皇帝看起來倒是挺看重這人的,見他這麼說,也就他挺客氣地微一頷首道:“就依你所說。”
看向龍八又換了張臉,嚴厲道:“既然邵大人爲你求情,那就饒你這一次,你跪半個時辰即可,日後再有懈憊,朕絕不輕恕。”
龍八縮着脖子點頭稱是,一轉頭又迎上了邵大人的目光。冷冷清清地似笑非笑,卻像是要身側清皙地劃出一道界限來。龍八難得地覺得這個人太討厭了,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分明一副瞭然,顯然並不相信龍八的說辭,即使他幫着龍八說話,龍八也很本能的並不喜歡這人。
皇帝身旁太監見場面緩和下來,躬了身上前勸道:“皇上,是否就在這兒用膳?”
龍八連忙叫道:“我也還沒吃呢!”他見皇帝又瞪自己,縮頭不迭,卻到底敵不過打鼓般的肚皮,吸着鼻子小聲道:“我餓嘛!”
邵大人又微微笑道:“下午還要念書,餓着肚子也是不好,陛下一併饒了世子吧。”
皇上看在這位大人位上,非當允了,也一併留邵大人用膳。
龍八在這人淡淡的目光下,難得的吃飯也不香,再加上旁邊還有隻皇帝大老虎,龍八也不敢將胳膊伸得老長去挾遠處他喜歡的菜,只低頭吃麪前盤子裡的。結果皇帝看他垂頭喪氣,尋思着今天是不是把他拿捏得太狠,有心想緩和一下,又以爲他很喜歡那道菜餚,倒是好心地示意身旁而菜的太監把一整盤他最不喜歡的膾白菜全賞給了龍八。
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唯一值得稱道的是好歹也算是吃過了。龍八也還覺得寬慰,只是皇帝說到做到,吃過飯後不久,便令人帶他到書房裡去跪着。
只要肚皮得到滿足,龍八倒也老實跪了,只是吃飽了難免要犯困。他不多時便覺得眼皮似有千斤沉重,張口就是呵欠連天,昏昏沉沉地只是要睡。
他把跪在膝下的軟墊往旁邊挪了挪,再挪了挪,總算是挪到桌子邊上,他垮□子,將全身的重量都靠到桌子上,就這樣歪歪斜斜的準備睡過去。
正迷迷糊糊半夢半醒之間,似乎有人推門進來,有道輕快的腳步聲來到面前,就站在對面打量他。
龍八似有所覺,掙扎着睜開眼,瞧清了面前一臉淡漠的邵大人。他還有些不太清醒,張口打了個呵欠,帶着噥噥的鼻音懶洋洋地叫了一聲‘師傅。’
邵大人負着手,風度翩翩地看着龍八:“我叫邵晨,你願意直呼我姓名也可以,不必叫師傅。雖然我只是負責教授你部分功課而已,但皇上讓我教導你一日,你一日就要守我的規矩,我會慢慢說給你聽,若是犯了錯,戒尺不管你是什麼身份,可不是吃素的。”他圍着龍八踱了一圈,眯起眼道:“世子不是說早上在假山上曬着太陽睡着了,怎麼現在又困。坐無坐相,跪無跪姿,你就是這樣領罰的?”
龍八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見這位邵大人面露不悅,只得掙扎着坐直了身子跪好。
邵大人這才滿意,他慢慢踱到書桌旁坐下,翻了一本閒書看起來,還不忘丟下一句:“此時是午時三刻,世子再跪到未時便可以來了。”
龍八一看明白了,心說這人敢情是來盯着自己跪足這半個時辰,連偷個懶也不讓的。他這下子心裡可不怎麼痛快了,但這人畢竟是他師傅,尊師重道的操守龍八還是有的,就算他再不喜歡這個半路突然鐐出來的師傅。
龍八跪了一會,見姓邵的也不理他,他想了想,有氣無力地叫道:“太傅,太傅……”
邵景回過頭來看着他,略爲不悅地皺起眉:“我不是太傅,你不要這樣稱呼我……”
“……哦!”龍八一想雖然皇帝伯伯口口聲聲說要立他爲太子,但畢竟那還只是口說而已,一日沒有真正下旨昭告天下,他便一日不能算是太子。而自己不是太子,自己的師傅當然也就不能叫太傅。
龍八摸了摸鼻子,面對着邵景冷清的目光,覺得好生沒有面子,他被邵景的口氣激得有些惱怒,口氣不大好地悻悻道:“反正將來我成了太子,你也就是太傅了,早叫晚叫幾天,也沒什麼差別!”
“太傅!”龍八故意道:“還請你挪過來些坐正了,我好趁現在跪着,把拜師禮行一行,省得等會兒我起來了還要再跪一次。”
邵景略顯得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世子難道不知道,歷朝歷代太傅的位置只有一個人能夠當任麼?就算世子將來當了太子,這拜師禮也只需要向他行便可以。”
龍八心說好在太傅不是你,我也不喜歡你,纔不像叫你太傅呢,能換人那是再好不過了。他不由得好奇道:“那個能當作太傅的人是誰呢?”
邵景看他一臉喜形於色,心下難免不快。他出名極早,可謂少年得志,難免存了爭強鬥勝的心思,傲然道:“邵某縱然不能擔任太傅之職,但論及學問,天下能排在我前面的不過兩手之數,自認爲對世子功課少加指點還是可以的。”
“哦。”龍八卻不懂溜鬚拍馬之道,這個時候自然不知要奉承他兩句,,隨口答應了一聲,又忍不住催促:“那個能擔任太傅的人是誰?邵景你學說書先生吞吞吐吐地賣關子,快說快說!”
邵大人不過看在龍八世子的身份上同他客氣兩句,誰知他竟像是從未聽說過自己的名聲,居然半點也不客氣地呼名道姓起來。更是拿他與說書賣世的三教九流相比,險些氣個半死,當下心裡對明成帝倒有些同情,覺得攤上這麼個太子,這有也不比沒有強多少。
但看龍八急不可耐,一幅就想要撲上來扯住自己衣領的神色,他可琮記得龍八抱着皇帝的腿糾纏的樣子。邵景是斯文人,可不想自己也這般斯文掃地。連忙咳了一聲道:“我朝歷朝歷代的太傅,都是由國師來擔任的。”
“國師?”龍八瞪圓了眼睛,之前常洙爲他詳細講解過朝中的大小官居職,卻唯獨沒提過什麼國師。他想到今天從敖峻那裡聽來的那個傳言,本來看着邵景還覺得太傅這玩意兒冷冰冰的,總是逼着人讀書寫字,還動不動就要打人手心,簡直就挑不出好了,十分奇怪皇帝伯伯怎麼會對這種東西動心。沒想到其中原來還有這樣的隱情。
眼下得知太傅另有其人,龍八心裡的好奇就跟小貓抓心似,睡意倒是全沒了。他精神抖擻,拿出八卦精神刨根問底地追問下去:“當年皇帝伯伯的太傅也是國師麼?那個國師是誰?國師是很大的官麼?”
邵景無奈,推開窗子指着一處極高的塔尖給龍八看:“自本朝起國師不再幹預朝政,他給陛下做太傅時,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之後在直在天塔上閉關修行,如今朝中見過他的,只怕只有幾個老臣。”頓了頓又道:“若是你當上了太子,自然有機會見到他。”
那座塔龍八當然見過,只是常洙也同樣沒有給他介紹。龍八眨了眨眼:“他不是閉關麼,我當上太子不也是見不到他?”
邵景道:“國師不同凡人,到時自然就知道了。”見龍八還要追問下去,邵景連忙打斷他:“世子,未時已經到了,你可以起來了。今天我們第一天授課,不知道世子之間都讀過什麼書……”
龍八心想大不了我可以偷偷溜進去看看就是了,反正將來國師出關給自己做太傅,怎麼着也是要碰面的,現在先去看看也沒什麼。那個什麼國師,還說不定是個欺名盜世的騙子呢。
他這樣想,倒是耐下性子隨順着邵景讀書。好不容易晚飯後藉着外出散步的幌子到園子裡溜溜。甩開了身邊跟隨的人,龍八迫不及待地隱了身形朝着國師閉關的塔行去。
那塔雖高,其實只有五層,龍八上下逛了一個來回,塔中空無一人,樓板上的灰塵已然積了厚厚一層,顯然是很久都沒人住了。
但那座塔所在的院子裡卻有一池荷花,葉片肥大厚實,花朵嬌豔欲滴,茶葉的清氣混着花香,濃郁而清奇,撲面而來,似曾相識。
這個味道,龍八很熟悉,他苦想了一陣,終於想起來了,他曾在常洙的池子裡聞到過,也在常洙的衣袖拂動間聞到過,在常洙送給他吃的點心裡聞到過。
甚至他在常洙的滿池荷花間打滾的日子裡,身上也沾染過。
香氣撲鼻而來,薰得人如癡如醉。
龍八站在荷花塘邊發呆。他再次感嘆峻哥哥果然比誰都靠譜,隨便八卦一個謠言,居然就成了鐵證如山。
當年的太傅和太子!清貴溫柔的常洙哥哥和冷酷嚴肅的病美人皇帝伯伯!護朝龍神與天子!
龍八覺得,他好像發掘到很不得了的大八卦了。
作者有話要說:如果明天有空,白天可能會修下錯別字,不是僞更,看過的親不要點。
撲牀,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