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當初爲什麼我會去達希爾找你麼?”
夏薇的語氣很冷淡,卻絲毫沒有剛纔所展現出來的怒氣,彷彿她的脾氣和那天氣一樣讓人捉摸不透。
“因爲我是被月亮女神祝福過的人?”
“不單單如此。”
夏薇停留在了這尊神像面前,四周破敗不堪的石頭建築顯露出了這裡的荒涼,牆壁上甚至還有深深的痕跡,那是難言的暴戾在這裡留下的永遠的傷痕,記錄着這裡曾經生的慘案。
但是唯獨神像沒有任何損傷。
希爾娜眼前的神像並不大,說起來與達希爾那尊與真人大小的神像相仿,不過外表上卻有着許些不同,這尊月亮女神身上的衣物比達希爾那尊穿着樸素袍子的神像更顯華麗,以至於希爾娜更覺得她像是...上層精靈。
“認識它麼?”
夏薇突然轉過身,手中多了一樣東西。
希爾娜的目光從神像上轉過,停留在了夏薇的掌心,繼而猛的愣住了——這位亡靈議會長老手中所持的,竟然是那枚自己曾經在母親手上見到過的戒指。
代表上層精靈的眼睛標誌微微的在月光下閃爍着光芒。
“你是...我曾經的祖先?”
“七代之前的祖母,或許我也不知道你應該怎麼稱呼我。”
夏薇卻是嘆了口氣,繼續道:“原諒我,孩子,我們之間的關係和陌生人沒有兩樣,我不會承認你有我的血脈,你也不用承擔什麼過多的心理壓力。”
希爾娜沉默的望着眼前的夏薇。
“你我,只不過是時間長河中的一個不該生的巧合而已,世界這麼大,偏偏讓我遇到了你...”夏薇的身體輕輕倚靠在了旁邊的破敗的牆壁之上,這裡在千年之後不經任何人打掃,卻一點灰塵都沒有,“沒有巧合的一生,還真該是遺憾的一生呢。”
“我會承認你是我的祖先的。”
希爾娜輕聲說道,似乎是在思考過後得出的選擇。
這句話讓夏薇的表情有一絲的僵硬,不過她很快還轉過了臉,那蒼白的面孔有着上層精靈沿襲至今的高傲與倔強。
“我不需要憐憫,更不需要一位後輩承認我什麼。”
古老的精靈語帶着一種無法形容的悲傷,即使明知道自己心中很在乎這一點,夏薇卻依舊不會去乞求什麼。
倔強,一如當初她沒有理會副官關於人類支援可能遲到的警告。
歷史上導致大戰戰局變化的,往往是因爲一個很小的甚至不起眼的轉機,大人物的事蹟爲人們所流傳,卻不知那些不曾記載在史中的小人物們往往是改變歷史的真正緣由。
夏薇的身份說大不大,亡靈議會長老的名頭看似唬人,實則並無多少實權——換句話說,亡靈議會長老的權利僅僅限於自己所掌握的那些東西。
奎爾託斯的富可敵國,諾斯的驚人實力,克里維斯的騎士團等等,夏薇手中的權利,在於她所掌握的那個由大部分祭祀所組成的亡靈軍團。
“上層精靈的驕傲早已經隨風而去,在你的身上,我沒有看到任何與我相似的地方。”夏薇轉過頭,一雙白色的眼瞳在這暗夜之中顯得詭異異常,“如果早了三千年,我會痛罵你的離經叛道。”
“但是現在,我只能說...你身上所擁有的東西,是上層精靈所一直欠缺的。”
緊隨而至的沉默讓這座被世人所以往的角落顯得更加寂靜。
“偉大的歷史,一直等着我們去創造。”希爾娜輕輕說出了這句她內心一直在反思的話語,“光榮依舊在,只是需要給我們以正視和改正的機會。”
“上層精靈已經沒有了。”
夏薇有些頹然的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面龐,自責的語氣讓希爾娜覺得自己正在聆聽着一段不爲人知的歷史。
“都是因爲我,這一切都是因爲我,一切因我而生,因我而滅。”
夏薇擡起了自己的手掌,那上面的光芒並不會來自於月亮女神的神祇之力,反倒是看不出來的一種力量。
“上層精靈的覆滅是因爲我一個人的剛愎自用,如果我這麼說,你會不會恨我?”
擡起頭,這位長老說出了這個埋藏在她心底多年的事實——精靈的圖館和任何史中都沒有過多的話語記載着夏薇所經歷的那場戰爭,因爲這段因爲個人命令而導致的一個階級覆滅的慘劇實在是太過讓人悲傷,以至於精靈族選擇了用遺忘這種極端的方式來對待。
“仇恨,毫無價值,不值得花上千年去銘記。”
希爾娜望着眼前滿懷罪惡的夏薇,聲音在這破敗的神廟廢墟中淡淡的迴響着。
“娜娜一個人去了?”
芙羅拉有些吃驚的望着許多,似乎根本沒有想到一向把希爾娜和她的安全問題放在第一要素的許多竟然會讓希爾娜一個人走進了那扇充滿未知與危險的傳送門。
“這扇門並不是我能打開的,真正能讓它從閉合的空間綻放開來的,是那枚徽章。”許多有些出神的望着窗外,雙手背在身後,遠處便是那希爾娜消失的神廟方向,“上層精靈的徽章,只有接觸到核心的上層精靈纔會擁有的徽記。”
“娜娜有上層精靈的血統,跟這個有關係?”
“沒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許多的目光一滯,隨即突然從窗戶前走開,推開門走向了旅店的頂樓。
芙羅拉不知所以,但還是跟在了他的身後,在她眼中,只要有許多的地方,那邊是絕對安全的,不用擔心任何問題。
走上頂樓的平臺,雖然生命之樹的樹冠遮蔽了一部分視野,但是因爲許多此刻居住的地方已經處於達希爾的邊緣部位,所以擡起頭來望向天空的時候,大部分的星空還是能盡收眼底的——當然,也包括了那清晰而放射着銀色光芒的明月。
不過就在許多輕輕站定的那一刻,頭頂的星空一下子黯淡了。
不是因爲星星的光芒減弱了,而是因爲那月光猛然間亮度加強了數倍。
一道光芒直射而下,遠遠的照進了達希爾北部的漆黑叢林之中。
這束光芒沒有以往柔和的感覺,卻竟是帶着幽幽的綠色,這種感覺從來沒有出現過,歷史上更沒有記載
這一刻,精靈都城內的精靈們走出了自己的住所,望向了頭頂那散着光芒的明月,在以往,這種跡象往往代表着月亮女神的又一次神蹟降臨,可是如今這種從來不曾出現的光甚至讓祭祀在內的精靈們產生了一種說不上來的情緒。
這種情緒和生命之樹如出一轍——悲傷,恐懼,迷惘。
沒有人明白這代表着什麼,當事物的展過了認知的時候,人類會是反應最迅的一個,而精靈卻是最不會去試圖改變的那一個——順應天命,這是精靈族的生存哲學。
“如果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一杯水和兩名倖存者,人類會爲了這一杯水爭的你死我活,而精靈卻會靜靜的望着這杯水漸漸蒸,孤獨的等待死亡。”
許多指了指那巨大的生命之樹,對着身旁的芙羅拉輕聲道。
知識的累計從來不會一蹴而就,芙羅拉的生命定然沒有奈里奧斯那般漫長,而腦海中的知識更不會如同一輩子都在學習的黑龍那般淵博,許多口中對於精靈一族的概括如果在那些生命同樣古老的傢伙們看來是有着高度認同感的,但是芙羅拉並不能明白這意味着什麼。
這並不代表着她的政治智商低,只能說她還年輕。
“這是轉機麼?”
“或許,看娜娜的了。”
耀眼的光芒從天而降,覆蓋了希爾娜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
神像在她的面前依舊冷漠的看向前方,那雙在希爾娜看來永遠是和藹而平靜的眼眸第一次有了其他意味。
“被遺忘的精靈們...此刻,我們同在。”
夏薇站在神廟的廢墟前,她面對的是那一片已經被從天而降的光芒所籠罩的沙漠,原本金黃色的沙土變成了綠色,又因爲月光而顯得閃爍異常。
地面開始了震動。
起初是輕微的震顫,彷彿是騎兵團衝鋒時所帶起的那種震動,繼而這頻率越來越快,幅度越來越大。
遠處的沙漠,突然出現了一個個圓形的坑洞。
細膩的黃沙漸漸的漏了下去,彷彿是那代表着時間流逝的沙漏一般,這些坑洞漸漸擴大,上面覆蓋的沙土如同流水般開始了流淌,由一小部分漸漸擴大到整個沙漠
那個微微高出地平面的旗幟在震動中向着一旁傾斜,緩慢而顫顫巍巍,當它終於快的向着地面栽倒時,一隻有力的手握住了它。
青銅色的鎧甲覆蓋在手掌之上,歷經千年,卻毫無鏽跡。
這是精靈族的驕傲,上層精靈所使用的鎧甲與武器從任何角度來說都是那個時代尖端的產物,即使是在千年後的今天,除了式樣上的改進以外,精靈如今的鍛造技藝甚至仍舊不能和當時特供給上層精靈的鎧甲相比。
一場戰爭,毀滅的不僅僅是生命,還有璀璨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