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書記,我們花嶺縣的經濟沒有搞起來,我這個縣長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趙宗林一開口,便自我檢討道,“因爲發展地方經濟,這本來就是政府的基本職能,再說我在花嶺縣這麼多年,書記換了幾任,只有我這個縣長一直沒動,所以花嶺縣目前的現狀,我負有主要責任。”
“先不談責任吧,”杜書記擺了擺手道,“我們只分析現狀,然後再說說心裡話。”
杜書記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我這次來,對任何人都不帶那些先入爲主的看法,所以我希望你們談話時也能坦誠地直抒己見,不要存什麼顧慮,在這裡,我們什麼都可以談,談工作,談人事,談自己的想法,談別人的缺點,只要是你心裡想的,都可以直白地說出來。”
“當然,有一點你們可以放心,那就是我們今天談的話,出你之口,入我之耳,跟別人都沒有什麼關係,我既不會作記錄,也不會按圖索驥,”杜書記笑道,“所以我希望你們能把握這個機會,把你們想說的都說出來,這也算是對你們膽識氣魄的一個考量吧。”
“咳……”趙宗林聽了杜書記這一番話,不由自主拿手擦了擦前額,然後輕輕地乾咳了一聲。
人們都說這個新來的杜書記厲害,看來果然不假,趙宗林偷偷地瞟了杜書記一眼,然後暗暗想道,他現在這樣故示坦白,還真有些要命啊,如果自己照實說吧,又恐怕是他下的套,如果不照實說吧,還真怕錯失這個機會,看來他說的不錯,這確實很考量自己的膽識啊!
是賭一把呢?還是耍個滑頭?趙宗林在腦子裡飛快地思考着這個問題,如果他想耍滑頭,把這次談話敷衍過去,那當然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只是這樣一來,也就等於拒絕了新書記向自己伸出的橄欖枝,那麼以後只要杜書記還在仁清市,他要想進步,恐怕就比較困難了。
但是問題的關鍵是,這到底是不是一根橄欖枝?如果杜書記只是爲了證實一些傳聞,而使出了請君入甕這一招,那麼自己把一肚子的心思倒出來,那就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說句實在話,其實他自己也知道,他這些年的表現有點過了,因爲他利用自己在花嶺縣的根基,已經擠走了兩任縣委書記,而現任的書記武明洋雖然難纏一點,但是他知道武書記早就萌生了退意,只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而已。
本來呢,他也沒準備把事情做得這麼絕,可是他就是想不明白,爲什麼上面屢次換將,卻總是輪不到他趙宗林,是自己的資歷不夠?還是能力不夠?所以他一想到這件事,他心裡就窩火,於是他不管上面派了誰來當書記,他都是一個原則:非暴力,不合作。
那也就是說,在明面上,他不會和一把手發生爭執,但是在暗地裡,他指使人挖坑下絆子,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因此幾任新來的書記,屁股還沒有坐熱,就被他弄得灰頭土面,然後落荒而逃,當然,他這個趙一霸的名聲也就跟着出去了。
其實他的這些作爲,上面當然早有耳聞,不過讓人覺得奇怪的是,上面雖然始終不讓他上這一步,卻也沒有挪動他這個縣長的位置,而是以頻繁換帥的做法,來勉強維持這個局面,所以到了現在,他自己倒有些騎虎難下的感覺了。
開始的時候,他也想不明白爲什麼事情會是這樣,可是後來漸漸就傳出,他趙宗林只所以這麼強勢,那是因爲他在上面有人,他聽到這個傳聞之後,也只能暗自苦笑,因爲他在省裡雖然確實有個親戚,但是那個關係已經轉了三四折了,所以他雖然去巴結過,但是別人根本沒把他當回事。
不過這種事情他當然不能向別人說,不但不能說,而且當別人繞着彎子來探詢時,他還要故作神秘,因爲他知道,這種傳聞,其實在某種程度上就等同於他的政治生命,一旦他把謎底揭開了,恐怕他的縣長也就做到頭了。
當然,這些在他腦子裡都不過是一閃念的事情而已,現在他面對着杜書記,心裡正在暗暗打鼓呢,自然不可能分神去想那麼多,賭還是不賭?這確實是個讓他頭痛的問題。
他正有些猶豫不決,這時他忽然看見杜書記背後象石佛一樣肅立的王逸飛,他心中不由靈光一閃:哎呀,我真是糊塗了,杜書記如果真是給人下套,就不可能把秘書帶着了,否則這要是傳揚出去,他以後威信何在?
想到這裡,他心裡頓時敞亮多了,於是他凝了凝神,然後開始暢談他對花嶺縣發展的一些看法,因爲他在花嶺縣縣長的位置上盤踞了七年之久,所以他對許多問題的看法還是非常深刻的,這從杜書記聽他說話時專注的表情也可以看出來。
當然,他在談現狀的同時,自然免不了要發發牢騷,說自己被壓在縣長這個位置上,一直沒有進步,而新來的幾任書記,都嫌花嶺縣太窮,所以不願意在這裡紮根,以至於班子領導象走馬燈似的換,使花嶺縣的政策缺乏連續性,延誤了花嶺縣的經濟發展。
他說這話時,其實自己心裡也有些不安,因爲在書記頻換這件事上,其實他也算是個始作俑者,不過他也僅是不安而已,而並不認爲自己做錯了什麼,因爲在他看來,一個人既然坐上了書記這個位置,那就得有駕御班子成員的能力,否則只能說明你自己無能。
“嗯,講得很好,”杜書記在他的論述告一個段落之後,微微點頭道,“這說明你們在自己的工作上都是用了心思的,所以看到的問題都比較深刻,這是值得肯定的一面。”
“但是呢,”杜書記頓了一下,然後話鋒一轉道,“我們也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那就是花嶺縣的經濟發展滯後了,這個問題的癥結在哪裡?除了搭班子的原因以外,還有沒有其它更深層次的原因?我們的班子成員是不是都在圍繞這個中心獻計獻策?在新的一年裡,我們又有哪些新的發展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