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馬富家,小發拿到錢串,仔細數清數目後,眉花眼笑地道:“姐姐,我以紫陽鎮第一美少年的名號向你保證,這件事我一定幫你辦到。明天等我消息。”
樂越稱讚道:“小兄弟真是個痛快的人。”
凌晨五更巡夜完畢,回到縣衙。縣衙的人發現他們居然囫圇着活蹦亂跳回來,均表示驚詫和欽佩。樂越卻對昨晚他們遇見的事情一字不提,只說什麼都沒看見。
回到耳房中休息時,昭沅問樂越是不是應該告訴紫陽鎮的人,從今以後晚上都不會再出現奇怪的事情了。樂越擺擺手,讓他暫時不用說。
昭沅又不解了,琳箐敲它的腦袋道:“你笨哪,我們今天爲了等消息,肯定還要留在紫陽鎮,那就再順便賺一夜工錢,明天再說嘍。”
昭沅方纔恍然。吃早飯的時候,它特意吃的很少,把自己分到的油餅和茶葉蛋都送給應澤,待應澤滿意地吃完後悄悄向他請教:“有沒有像修練法術一樣的竅門,可以變得聰明起來?”
應澤嚴肅地看着它,神色難得變得苦惱:“你問的事沒有什麼特別的訣竅,只能靠自己領悟。而且你先天不足,後天就會比旁人的境界低一些。”踮起腳慈祥地摸了摸昭沅的頭,“努力吧,本座相信你。等你參透了陰險這個詞的涵義,你就有望有所成了。”
陰險?這似乎不是一個好詞,鳳凰就很陰險。想做一條正直的龍的昭沅再度困惑糾結了。
傍晚,紫陽鎮第一美少年託一位衙役捎來了口信:“你們在馬富棺材鋪定的紙人紮好了。”
樂越大喜,小發竟然真的把他爹馬富擺平了。
小發擺平馬富的方法很簡單。他從那一百文錢中拿出一二十文做本錢,買了半斤豬耳朵,二斤燒刀子,等樂越一行趕到棺材鋪時,馬富一臉醬色兩眼發直癱在椅子上喃喃自語。
小發說:“我爹喝到這個地步,你問他錢藏在哪裡他都告訴你。”
樂越拖張凳子,坐到馬富身邊,試着問:“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李庭的人?”
馬富轉動渙散的眼:“李庭?李庭……李庭!”他突然從椅子上跳起,一把掀翻桌子,搬起椅子狠狠向桌上砸去,“李庭!李庭!他該死!!他們都該死!!!那些人!他們統統都該死!!!!”
椅子被砸得粉碎,馬富癱坐在地上,淚水縱橫交錯:“那個領頭的將軍說……因爲李庭住在我們客棧裡,客棧的所有人都要死……這座城裡,凡是接觸過李庭的……都要死。老闆……老闆娘……所有人都死了。李庭他該死!那些人更該死!如果李庭住店前我砍死他,我們整城的人就不用陪着沒命!……他們該死!……”
天地冰涼,樂越木木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他渾身抑制不住地打顫。
昭沅感到自己好像掉進了萬年的寒冰中,有冷意從骨縫裡滲出來。
是啊,有和氏皇族血脈的人藏在民間一百多年,鳳凰怎麼可能察覺不到。誅殺叛王百里齊,何必要殺盡整城的人。
樂越腳下發燙,十幾年前的鮮血在土地中燃燒,炙烤着他的雙腳。
害死凃城一城人的罪魁之一,居然是他自己。
樂越沒有再賺一晚上的工錢。
從馬富家出來後,他就徑直離開了紫陽鎮。他有點不敢在這座城裡呆下去。十幾年前整座城的血會從地下冒出來,把他淹沒。
夕陽的光濃重得刺目,連雲的顏色都像是被血染過。
樂越木然地向前走,昭沅、洛凌之和琳箐默默地跟隨。
走到城外的樹林處,應澤道:“少年,你整日自吹自己來日必成英雄。若連這點事都經不住,莫要說英雄,連膿包都算不得。”
樂越走到一棵樹下,狠狠一拳擂到樹上,咬緊牙關。
應澤負起手,淡淡道:“本座當年在天庭做天將的時候,正是仙魔大戰之時,我念在與貪耆曾有交情,有心放他一條生路,告訴他若往西南,尚有保命的餘地。結果,他利用此事故佈疑陣,引我入圈套,折損我三十萬天兵。你這一城之人,纔有多少,且還有閻羅殿讓他們轉生,而那三十萬天兵,是全部灰飛煙滅。你若想做上位者,想做英雄,就不能只擔自己的命,也要擔旁人的命。位置越高,擔的命就越多。只擔得了自己的,就是庸碌之徒,能擔得起無數性命,纔是英雄。”
琳箐道:“本來這件事和樂越就沒有關係,是鳳凰和當時皇帝殺了那一城的人,樂越的父母也是無辜被殺的,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和皇家有關係,更沒有想過威脅皇位。”
從古到今,圍繞皇位的鬥爭都很血腥,說書人口中與戲文裡對此的描述不在少數,樂越向來都很明白。
但,有一天,這樣的事情與自己相關時,感覺還是不同。
他頭頂不遠處有個聲音道:“當日領兵進凃城者,是安順王。”
琳箐轉頭,孫奔站在不遠處的樹杈上施施然抱着手臂:“樂兄,你想做皇帝,我想要兵權,我們的仇人都是朝廷,互相合作豈不更好?”
琳箐皺皺鼻子:“樂越懶得理你。”掏出領到的工錢錢串,揚了揚,“喂,還你的,昨天多謝。”
孫奔一副豪爽的神情:“姑娘你理我也行啊。不必謝了。”
琳箐懶得再和他說話,飛先鋒扇着翅膀飛過來,從琳箐手上接過錢串,驀然伸出猴爪,閃電般抓向琳箐肩側。
琳箐一時沒有提防猴子,飛先鋒噌地抓住她的頭髮,迅速後退,琳箐渾身紅光冒起,她的幾根頭髮已被飛先鋒抓了去。
孫奔微笑着從飛先鋒的猴爪中接過琳箐的頭髮:“姑娘,我聽說只要吃下麒麟神的鬚髮鱗片,就可成爲被其護佑之人,不知道這個傳說是不是真的……”他洋洋得意,慢慢將髮絲送入口內,嚥下。
琳箐渾身燃燒着熊熊的怒焰,突然一把拉過旁邊的洛凌之,以想象不到的速度把一樣東西塞進他口中。
此時,一股黑血忽然從孫奔口中噴出,他身形一晃,直直地從樹上跌下。
飛先鋒厲聲悽啼,躍到他身邊。
琳箐揚起下巴,冷冷地笑了:“區區一個凡人,竟然妄圖左右護脈神?這點小小教訓,已是我起了慈悲之心。從此刻起,洛凌之就是我所護佑之人,你這種人,永遠不要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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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奔臉色灰敗,用手臂強撐着地面支起身體,擦擦嘴角的血漬:“沒有護脈神的人,難道便成不了英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琳箐道:“打劫挖墳之徒,還敢妄稱英雄。想要一把好劍都要挖別人墳偷。”
孫奔居然笑了:“姑娘,那把劍,我從出生起,我爹就指給了我繼承。我爲報仇雪恨,不得已驚動父親,拿出原本就屬於我的劍,怎當得起一個偷字?”
琳箐嘴角的冷笑凝固住,孫奔按着胸口,扶着樹掙扎着緩緩站起,轉身向遠處走去。
“事已至此,告訴你們也無妨,我是百里齊的兒子,百里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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