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東京郊外。
這是一座藏着翠綠樹海中的神社,通體呈硃紅色,造型典雅。
除了門口那被燒焦了的鳥居看起來有點突兀外,其他地方都經過細緻的翻修,看不出來曾經過毀壞的痕跡。
這是蛇岐八家最重要的神社之一,前任大家長橘政宗生前在討論重要事務的時候,經常會在這裡召集各位家主。
如今,即使前任大家長已經身故,這座神社依舊在履行着自己的職責。
神社外,近百輛車封鎖了各處的道路上,荷槍實彈或扛着長刀的男人們站在陰影之中,沒人敢接近這座神社哪怕半步。
而在神社裡面,各姓家主已經齊聚,衆人神情肅穆、大多身穿黑色服飾,爲清晨逝去的大家長表示哀悼。
源稚生身穿黑色喪服,環視衆人。
繪梨衣理所當然的依舊是紅白巫女服,倒不是因爲來不及定做喪服,而是她還不能理解橘政宗逝去的意義,也不明白“父親”逝去意味着什麼,自然也不想要穿這種衣服。
源稚生也不想讓繪梨衣知曉橘政宗“父親”的身份,繪梨衣未必能理解,就算理解了也只能徒增悲傷。
蘇墨一副輕鬆的口吻說道。
其他幾位家主也紛紛點頭,他們在會議開始之前就料到了會議內容,源稚生本就是家族少主,他們對於源稚生繼位自然是沒有異議的。
質問他怎麼闖入進來的已經沒有意義,在目前的局勢下,他們的確不敢對蘇墨動手。
“朋友?”
風魔小太郎沉默了。
“打了招呼?”
刺殺橘政宗一事,在事實上也的確緩解了昂熱的危機,甚至可能要改變蛇岐八家的戰略,如果受損失的不是自己,哪怕是他,也不得不爲這妙到毫巔的刺王殺駕的行爲而讚歎。
聽到他的話後,源稚生點點頭。
“大家長雖然已經不在,但只要有少主在,我們蛇岐八家就還能夠繼續前進!”
“是的,大家長的事情我等也爲之悲憤,可目前事件並不明朗,更何況,我們也沒有什麼證據。”
蛇無頭不走,無論是想要爲橘政宗報仇,還是想要應對猛鬼衆和學院本部,蛇岐八家都需要一個首領才行。
他知道源稚生和橘政宗情同父子,正是因此,他纔要額外進行告誡。
“……是。”
他們怎麼不知道?
他不由得回頭看向源稚生,源稚生神色冷峻的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有接到通知。
就連源稚生的呼喊,她都不管不顧,直接來到門口,一臉開心地拉開了門。
風魔小太郎立即說道,其他人對此也沒有異議,身爲“少主”的他從一開始就是蛇岐八家的下任首領。
雖說繪梨衣也表現出了皇級力量,可她心智終究不算成熟,無法勝任領袖的位置。
這種情況下,有誰能夠穿越重重把關,直接侵入這裡?
如果真有人能夠侵入這裡,又爲什麼要敲門?
“風魔家主的意思,是想讓我按捺住仇恨,不要貿然與秘黨爲敵,是吧?”
風魔小太郎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源稚生制止。
現在是家主會議,只有蛇岐八家權勢最大的幾人才能進來,附近的位置被重重把鎖,周圍十米內都沒安排任何守衛。
出於家族利益考量,風魔小太郎願意對學院本部低頭,卻也不代表他心中不會藏着憤怒。
“沒什麼重要的事情,只是來看看朋友,順便幫你一個忙。”
他們當然認識蘇墨,知曉這位就是學院本部的使者,也是涉嫌謀殺了前任大家長橘政宗之人。
“諸位的意思我明白,諸位的擔憂我也能理解,諸位可能不知道,其實政宗先生也早已有了殞身之志……輝夜姬!”
而既然連他都有如此的憤怒,可想而知,和橘政宗關係更親近的源稚生,胸腔中會燃燒着何等怒火。
良久後,召集了家主會議的源稚生主動開口,將注意力吸引在了自己身上。
死者爲大,面對逝者,衆人無法去詢問“既然謹慎爲何不加強防衛”“爲何要支開護衛獨自外出”等一系列顯而易見的問題,只是凝聚着悲傷與憤怒。
“沒錯!謀殺大家長的兇手絕不能放過,但在此之前,家族正處於風雨飄搖之際,必須要有首領主持大局!”
“政宗先生的事情,諸位應該已經知道了,追索真兇的事情勢在必行,但在此之前,我們還需要先討論眼前的局勢該如何面對。”
猛鬼衆有沒有這個實力暫且不說,在目前這個時間點上,秘黨的嫌疑無疑是最大的,畢竟蛇岐八家若是真的背叛,必然會對秘黨不利,甚至可能引起秘黨分裂。
看到繪梨衣打開門,蘇墨隨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錶示感謝,然後一臉自然的踏入大廳之中,對眼前的各位家主打着招呼。
終於,風魔小太郎開口了。
【蘇墨哥哥和我說過了!】
“也只是沒有證據而已,實際上動手的勢力很明顯,不是麼?”
“蘇墨先生是吧?作爲學院的使者,來之前怎麼沒打招呼,不然我等必然隆重接待。”
不愧是鞠躬盡瘁的大家長,在臨死之前,居然還在爲家族着想,連自己的生命都拋之度外。
衆人頓時無語。
“蛇岐八家的招待還是算了吧,我可沒有將槍林彈雨作爲飯菜的習慣,至於提前通知的事情,我來之前打了招呼啊!”
“……”
“我明白風魔家主的意思,是想奉勸我忍耐,政宗先生的死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家族的大義,身爲領袖,不能爲了一時的痛快而損害家族的利益,是這樣麼?”
怪不得剛纔繪梨衣一直在發消息,原來是在和蘇墨聊天?
源稚生立即略過這次對話,總不能生氣生到繪梨衣頭上。
突然間,門外響起敲門聲。
風魔小太郎低頭應道,源稚生將他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他沒有什麼補充。
“我雖年輕,諸事上頗爲不成熟,忝爲天照命,卻也有繼承政宗先生遺志,守護家族的意願,如今請各位家主前來商討,便是爲商量家族首領繼任之事。”
“叩叩!”
“下午好!各位正忙着呢!”
聽到他這麼說,源稚生看向風魔小太郎。
他雖然是主戰派,卻也不是無腦主戰,終究是以家族利益爲重。
“……”
如今,雖然沒有實際證據,明眼人卻都能判斷出最大收益人是誰,考慮到學院使者蘇墨曾正面戰勝過犬山家主,以他的實力極有可能能夠做到這一點。
看到筆記本上的內容,衆人皆盡默然,不由得爲此感傷。
可惜繪梨衣聽不懂這些,不僅如同跟屁蟲一般一直跟在蘇墨身後,還舉着本子和蘇墨後面進來的金髮小女孩聊天,還好奇地繼續往門外張望。
如果繪梨衣聰明的話,肯定會從他的態度中聽出界限感,說不定會對蘇墨保持距離。
好在繪梨衣這些天也有所成長,雖然還是捧着掌機打遊戲,但至少沒有連在公共投影幕布上,也沒有外放聲音。
他蒼老的眸子冷靜的審視着眼前的蘇墨,事到如今沒人敢小看這個使者,不然他們也不會投鼠忌器如斯。
源稚生如此問道。
“學院本部的使者,來這裡有何貴幹?”
風魔小太郎也低下腦袋,爲了家族的利益,他勸告源稚生要穩重,可面對橘政宗的死,他心中也凝聚着怒火。
對於衆人來說,這個環節只是走流程而已,畢竟大家長候選人才兩個,唯一的競爭者上杉家主還在這裡打遊戲,影皇之位對她的吸引力可能還比不上一臺掌機,自然構不成競爭。
“少主無需自謙,您是天命的影皇,本就是蛇岐八家命定的首領!”
見到蘇墨的身影,各位家主勃然變色,然後一言不發。
“這位老人家想必就是風魔家家主吧,幸會幸會。”
不對,她現在沒打遊戲了,而是在擺弄手機,似乎是在和誰發消息,只看得到她一臉認真敲打鍵盤的樣子。
作爲家族少主,這是他罕見地主動發言,在此之前一般都是橘政宗召開會議,只有叫到他的時候他纔會附和,這次卻是出於自己的意志召開會議。
“政宗先生的吩咐,我銘刻在心,所以諸位不必擔憂我會爲了私怨而報復蘇墨,只要學院本部不當面羞辱我們蛇岐八家,我會保持絕對的剋制!”
忽略掉蘇墨口中的諷刺,風魔小太郎微微一愣。
伴隨着他的呼喚,白色幕布垂下,投影儀照射出一個黑色的本子,上面是橘政宗的筆跡。
風魔小太郎點點頭,目光坦然。
他直接挑破對方的意思。
他極力按捺住怒火,維持住鐵面一般的表情,對蘇墨冷冷問道。
見狀,源稚生嘆了一口氣。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
蘇墨微微一笑,目光與源稚生的目光對視。
“這裡沒有你的朋友!”
源稚生語氣沉重的說到。
“這是之前整理遺物的時候,從政宗先生居所找到的東西。政宗先生向來謹慎,早已料到了這種可能,並囑咐我們若有萬一,不要爲他報仇,以家族利益爲重。”
明明聽起來是爭權奪利的話語,他卻無比安靜的娓娓道來,神色的鎮定坦然讓諸位家主都有些驚訝。
可是,考慮到蘇墨的身份,他們即使知道了真兇是誰,也沒有辦法在明面上說出來,在家族沒有正式打算與學院本部決裂之前,他們不能對學院本部的使者出手。
因爲有繪梨衣這個例外,犬山賀並未穿着純黑色喪服,而依舊是青黑色常服的行爲也就無從指摘,源稚生視線停頓了幾秒,並未多說什麼。
會對橘政宗下死手的,總共也就兩個勢力——猛鬼衆和秘黨。
僅僅是一個上午過去,源稚生的變化卻極大。
看到他的表現,諸位家主不再懷疑他的決意,並且都升起同仇敵愾的心思來。
“少主——”
源稚生眼神冰冷。
“不過,身爲首領必須要以大局爲重,有些時候需要將仇恨和屈辱埋在心中,才能避免更大的悲劇。我雖沒有資格對少主說什麼教導的話,但也希望少主能夠冷靜思考,以大局爲重。”
源稚生頓時一愣,諸位家主也面面相覷。
說蘇墨沒提前通知吧,他的確通知了。
正當櫻井七海準備開口,先進行家主內部的小型選舉的時候。
這個時候他本應該等待各位家主推舉,而後纔在辭讓間確定自己的位置,可他不僅主動召開會議,還毫不避諱的說出了自己的意願。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微微一頓,話音一轉,目光也盯着源稚生的臉色不放。
他擡頭看向源稚生,卻沒想到源稚生臉色極度平靜,平靜得彷彿澆了鐵面。
源稚生的話語算是一種政治表態,這樣的話語贏得了家主們的信任,確定他不會意氣用事後,衆家主立即推進了下一個議題,也就是選舉大家長的議題。
縱使橘政宗豢養死侍,有洗不清的黑點,卻只是爲了女兒而已,這不是學院本部出手暗殺他們首領的理由。
源稚生語氣平靜,字字如鐵。
他想要涇渭分明的劃分出雙方界限,蛇岐八家雖然暫時不敢對本部動手,卻也沒確定會放棄背叛,所以也沒必要對他諂媚。
說來也是有趣,如果橘政宗此時還活着,家主們未必會繼續全心意信任他,畢竟他的行爲的確存在諸多疑點,可當他死去後,諸位家主便不再抱有多餘的懷疑。
“繪梨衣?繪梨衣!”
“……”
正在這時,繪梨衣舉起本子。
可他通知的對象是繪梨衣,繪梨衣自然是不知道要和其他人說的。
看到少主的成長,風魔小太郎露出欣慰的神情。
繪梨衣突然站了起來,提起紅色的巫女裙“啪嗒啪嗒”的跑了過去,俏麗的面容滿是欣喜,像是去見什麼重要的人一樣。
“這可不一定!”
蘇墨搖搖頭。
沒等他繼續說什麼,繪梨衣就舉起小本子蹦了出來。
【我是蘇墨哥哥的好朋友,還有零姐姐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