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驚地擡起臉看靈川,他的銀髮和白衣隨風飄飛在夜空之中,猶如冰冷無情的祭祀降臨,讓人敬畏。全身的寒氣瞬間讓周圍的空氣變冷,深凹的眸中是異常淡漠的眸光:“我並不聖潔,我亦是凡人。”他淡淡說完轉身抓下那條封凍的魚,蹲下放到我的面前,神情再次變得平淡,面無表情地看我:“還想吃嗎?”
我呆呆地看着那條魚,它是被瞬間封凍,所以神情鮮活依然,甚至是那雙圓睜的眼睛,也依然鮮亮,像是在不解到底發生了什麼。
靈川把魚放到我的身前後起身,擡手指尖再次輕觸那條冰簾,倏然間,冰簾化作水珠灑落夜空,我轉身再看下面的湖面,已經恢復如常,所有曾被冰封的魚兒再次歡遊在水中,似是完全不知自己曾被人冰封,陷入生命危險,並且失去了一位同伴。
我轉回身心中一陣唏噓,回神時驚訝起來,轉身吃驚地看淡然站立的靈川:“你的能力是水?!”
他抿了抿脣,沒有說話,神態恢復如常,眸光淡然落下,呆滯地看着那條封凍的魚。
我也呆滯地看他,他剛纔那一瞬間的殺氣爆發又是怎麼回事?靈川看上去不太像是喜怒無常的人。也絕對不是因爲我說想吃魚。因爲當初我想吃別的東西,他曾說除了肉。他是不殺生的,我還沒瑪麗蘇到讓他爲我破殺戒的地步。
那麼這樣的反差必有誘因。
細細回想,他在冰封魚兒之後。只說了一句話:我並不聖潔,我亦是凡人。他強調的是他並不聖潔。
而七天前的那個清晨,無論亞夫之前如何數落靈川,靈川並未發火,但是當亞夫不斷強調他是聖潔之體時。他忽然發怒。
聖潔,聖潔……
難道“聖潔”這兩個字已經讓他其實深深地厭惡?就像父母不停地對你說:你要做個乖孩子,乖孩子,乖孩子……
這不斷地強調讓我們也曾無法忍受而叛逆,唐僧更是被悟空一棒打死,想想靈川可是被強調了一百五十多年。
方纔,他讓我畫畫,我也是因爲他是聖潔之體而猶豫不斷。雖然我沒明說,但我的神情很有可能讓靈川感覺到了。
靈川看起來呆,其實他的心比明鏡還要清澈,他能很敏銳地察覺你的心思,雖不作迴應,也在他心裡留了印象。
我瞭然地仰臉看他:“我明白了,什麼聖者。什麼聖殿,什麼聖潔之體。什麼這個不可以,那個不可以,讓你煩了。是不是?”
他沉默地搖櫓前行,沒有回答。
飛舟在我們之間的寂靜中緩緩返回他的聖殿,靜靜的月色灑落在我們的身上,我們的船上。
良久,傳來了他輕輕悠悠的話音:“我殺過人。”說罷,他再也沒說過任何話,只是帶着我靜靜返回。
他殺過人。靈都的聖域之王,服侍河龍之神的聖潔之體,殺過人……
這個答案可真是讓我和小夥伴們驚到了……
和靈川與往日一樣對坐在巢穴裡,我們之間只一盞油燈。白白坐在一旁,他也成了我的聽衆。今天又多了條魚在我們之間,我對着魚眼心情很複雜。
“不吃嗎?”靈川再次問我。
我立刻搖頭,這哪來吃得下去?下午還在一起玩來着。突然就把它吃了,而且,怎麼吃?冰凍三文魚吃過,冰凍鯉魚怎麼吃?別說那堅硬的魚鱗了。
“那……算了。”靈川說了一聲不再看魚,轉身和往常一樣從枕邊拿出一幅畫,這幅畫是扎圖魯起義的那天,我在安歌王宮前的廣場看到他與安羽一下一上的景象。
安羽站在陽臺上,身後的黑紋如同骨翅張開,讓人生畏。而下面的安歌翅膀如同天使般純潔,讓人安心。
“安歌活了?”靈川不解地看我,昨晚講到安歌之死,我隨扎圖魯闖入皇宮。
我看看那幅畫,畫還是線稿,沒有上色,最近又忙着畫靈都,沒時間給以前的畫上色。明天還要去市集再買些紙來裁剪作畫紙,這裡的紙做得倒是不錯。
我伸手從靈川手中拿回畫看看靈川:“今天不講了,不如說說你。”
“我?”靈川呆呆看向我,我說:“是啊,你,不想跟我說說你的故事嗎?”
“恩。”他直接拒絕了我,甚至不像以前呆一會兒。
“。。。。”真是不給面子,秒速被拒絕讓我一下子不知該怎麼接話。和他大眼瞪小眼一會兒,我想起了亞夫的事情:“你生亞夫的氣是不是因爲他總提醒你是聖潔之體?”
靈川愣住了神情,似是沒想到我會突然提到亞夫。
“亞夫已經七天沒怎麼跟你說話了。”我繼續補充。
他緩緩回神,目光放落時卻是又開始發呆。
見他那副呆然的神情,我感覺有些失落,我以爲我們住在同一屋檐下半個月,至少也算是朋友了,原來靈川王把我只是當作寵物,甚至還是那種不交心的寵物,只是純粹義務性質地給我點吃的,提供我一個住的地方。
靈川王可真是寡情吶。
“所以……亞夫的事也不想跟我說說嗎?”
“恩。”他依然很直接地拒絕了我。我一下子覺得無趣起來:“真沒勁,今天沒心思講故事了。”說罷,我起身準備走人。
他立刻朝我伸出手來,但伸到一半時他還是收回了手,垂下了臉。
“噗————”白白朝靈川做了個鬼臉,也露出無聊的神情跟在我身後,他走到魚兒身邊踢了一腳,忽然,魚兒動了!
原來在我們不知不覺間,魚兒解了凍,又活過來了。
“吱!”白白因爲魚兒突然動起來嚇了一跳,跳到了我後背,抓住我長長的毛頭髮。我也欣喜地回頭抱起魚,它真的活了,不過好像有點缺氧地大口大口呼吸。
靈川訥訥地看向魚,我開心地看他:“看,它沒死!我得讓它到水裡去。”我把魚抱了出去,靈川跟隨我出來,我直接把魚往邊上溫泉裡放。
“不要!”靈川急急地喊,但我已經把魚放入了溫泉,我疑惑看靈川:“不要什麼?”
靈川眨眨眼,指向邊上的溫泉:“會死。”
會死?魚放到水裡怎麼會死?
“怎麼會?”我疑惑地看溫泉裡,立時全身僵硬。
只見放到水裡的魚,全身燙紅,熟了。。。。
“吱吱吱吱!”白白在溫泉邊着急地蹦躂,伸手碰碰浮起來的眼珠變白的魚兒,看看我,大嘆一聲抱住雪白雪白的頭搖晃起來。
我僵硬地看着:“怎麼……會……”
“它還沒完全解凍……”靈川蹲到我的身邊,看着水裡的魚,“它們適應寒水,溫泉中它們無法生存……”
我心裡五味瓶徹底打翻,本不忍心殺魚兒,結果,被我的愚蠢做成了魚湯。。。
“吃吧。”靈川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跟我這麼說。
我朝魚兒伸出手,看着它變白的死魚眼全身一陣惡寒,感覺自己像是一個殺人兇手。我閉眼轉臉咬脣:“埋了吧。”
“你拿。”靈川淡淡說。
我驚得睜開眼對他眨巴眼睛,他淡定地看我,薄脣開啓:“你殺,你埋。”悠然的話音卻讓人感覺到一絲隱隱的笑意。
他從我面前起身,轉身時白袍和他的銀髮掃過我的面前,我石化很久,才咬了咬牙看白白:“你來拿。”
白白寶藍石的眼睛眨了眨:“吱——”一聲朝我咧開嘴,露出他整齊潔白的猴牙,就是不拿。
真是不夠義氣,靈都不僅天氣冷,人心更冷,這裡所有的生物都沒良心!
咬牙用臉盆把魚兒的屍體撈起來,它泡地撬開的鱗片裡可見已經燙熟雪白的肉,罪惡感席遍全身,一陣寒毛戰慄。
我不看魚地端出聖殿,靈川倒是已經挖好了一個坑,站在月色下靜靜看我。我哆哆嗦嗦地把魚倒進那個坑裡,雞皮疙瘩掉落一地。
“吱吱。”白白站在坑邊,學人地雙手合十,像是祈禱魚兒下次投個好胎
靈川眨了眨回眸看向我,直直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看了我許久。我看向他:“做什麼?”
“看看。”他說。
“看什麼?”
他看我一會兒,灰眸之中掠過一絲銀霜,他忽的伸手朝我而來,白色的衣袖掠過我的臉邊,指尖似是穿過我蓬鬆的髮絲,倏然間,我眼罩的繫帶被他扯落,眼罩從我的右眼鬆落,立時他臉上冰晶的花紋映入我的眸中。一絲絲冰藍色的光絲滲入他銀髮之間,讓他的銀髮在月光中也染上的冰藍的顏色。
不知是因爲他的美讓人炫目,還是我左右眼不同的世界讓我一時暈眩,我的眼中出現了模糊的疊影,太陽穴也隱隱作痛。
我立刻閉起左眼,眼前的世界纔再次清晰。
靈川手拿眼罩正看着我:“看看魚。”他說。
原來他是想讓我看魚。我放落右眼的目光,立時陷入驚訝,只見魚的身上,原來也有花紋!
一直以來,我只以爲人身上有那神秘的圖騰,沒想過用我的右眼去看其它生物,而今天,卻讓我爲之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