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雖然護衛也不知道爲什麼眼前這個女人大半夜不睡覺而跑來問他廚房在哪裡。當初爲了調查週三連的他早已將周府摸了個透底。雖然心裡百般不願意就這樣被人吵醒擾了清夢,卻仍舊不由自主的笑着衝這個溫婉的女人點頭,"你等我一會兒。"
護衛換了身衣裳。帶着怡人走向廚房的方向。
推開木質門,怡人看到的卻是一片漆黑。她看不到護衛的臉,只能看到他因點燈燭而被微弱的光影拉長的手影。
好不容易看清這個偌大的廚房的擺設,怡人的心底竟然萌生幾縷親切感。曾經何時爲了另外一個人的胃口,她一頭扎進康府的廚房,潛心研究菜餚,不知道多少次燒燬廚房才換得讓一個只知道吃的丫頭,變成一個膳食好手。
爲了討得那人歡心,她那雙幾乎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開始與鍋碗瓢盆有了解不開的緣分。
熟悉的手感勾起了怡人心底那份感情,眸子裡閃爍着淚光,曾經何時自己學習這門手藝只是爲了苦力那人更近一些,可是如今她他竟然再沒有了回到他身邊的可能,雖然她早已清楚她與那人之間的距離。怡人出神,水滿出來,他都渾然不知,依舊忘我的投入在鍋碗瓢盆的碰撞間。
穆邵輒雖然是在想事情,實際上並沒有完全投入到思緒裡面去,從那個丫頭再次站在門口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只是,他不想打破這難得靜卻又帶着略微悲傷的氣氛。不由走到門口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那熟悉身影。
門被吱呀一聲輕輕推開,穆邵輒轉身看着站在門口的怡人,眼中流轉着怡人看不懂的情緒,他起身走到怡人面前,怡人擡起頭,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穆邵輒,她一下子回過神來,有些許驚慌的看着穆邵輒,狠狠抽了口涼氣,他怎麼還在這裡?
看看小丫頭由靜轉爲驚慌的臉,穆邵輒心裡泛起一陣陣漣漪。他盯着她的臉,此刻他才發現,她長得很美,清澈的眼睛,烏黑的長髮,還有白皙得幾近透明的皮膚,好像彈指可破,只是這個姑娘好像太瘦了,鵝蛋型的臉本就小巧,這個姑娘的臉卻好像只有巴掌大,不過她以前從來沒有這麼仔細地看過他。
怡人驚訝地望着穆邵輒,記憶裡他從來沒有這樣正眼看過他。怡人有點兒不好意思地露出了微笑,這個微笑裡帶着欣喜,帶着不解,帶着很多說不出的情感。她太在意他身邊的人看他的眼神了。穆邵輒一時間迷失在溫暖的微笑裡,他憐惜地擡起右手,輕輕地撫上他白嫩的臉頰。
當穆邵輒的手指觸碰到怡人的臉頰時,他好像被電擊到了一般,渾身顫抖了一下。他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做,他被他這個動作嚇呆了,他驚慌失措地看着他,心臟莫名地加速跳動着,就連呼吸的頻率都亂了。
穆邵輒也被自己這個動作嚇到了,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樣做。只是他的內心裡有一個強大的力量,驅使着他靠近她,他好像控制不了自己了,這種力量大到讓他放下了自己的驕傲,忘記了主僕之間的那份距離。當看到小姑娘的目光時,他不自覺地慢慢放下了僞裝自己的面具。穆邵輒的眼眸中透着溫柔與憐惜,手掌輕輕地撫摸着他細緻的臉。怡人看着他那沒有了這幾日的冰冷與嘲諷的眼睛,淚水不知不覺間涌了出來。本來應該高興的,可是她笑不出來,心裡五味雜陳,畏懼這份溫暖,卻又莫名的期待着,淚水不聽話地跑了出來。她知道這些主子不喜歡女生在他們面前流眼淚,可她今天管不住自己的淚水,只能任淚水決堤了。
穆邵輒溫柔地抹掉穆邵陽眼角以及臉上的淚水,他已經不止一次看到女人的淚水了,但是今天她在他面前流淚,竟然讓他心痛得不能自已。他鬼使神差地輕輕擁她入懷,他不懂如何安慰一個哭泣的女生,更不懂得如何讓一個哭泣的女生破涕而笑。他笨拙地輕輕地拍打着她的背,以此來安慰她。
怡人淪陷在穆邵輒的懷抱裡,她從未奢望過這樣的待遇,但是現在的她正貪婪地享受着,望着那張與心上人相似的臉龐,怡人覺得這一切好像夢一樣不真實,可如果這真的是夢,可不可以永遠不要醒來?雖然人不是她心裡想的那個人。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穆邵輒好像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似的,猛地推開怡人,然後左右環顧着。他是不是瘋了?!看着怡人紅腫的眼睛,他倒抽了一口氣。他偏過頭,眼神中帶着憂傷:“對不起!”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廂房。
怡人無力地靠着門框,身體一點兒一點兒地往下滑,最後跌倒在地板上。
爲什麼最後他要對她說對不起?他爲她擦掉眼淚,抱着他,讓她心裡幸福感氾濫,可是就那麼一瞬間,就變了,穆邵輒幾乎是落荒而逃的模樣落在怡人眼裡,怡人眼眸空洞的看着剛剛穆邵輒離去的方向,他……是把她聯想成了誰吧?不然穆邵輒的前後反差怎麼會這麼大?呵呵……怡人呆呆地看着手裡的托盤,吃食的熱氣已經不再了,只是那美妙的香氣似乎還在迴響着,那冷靜的背影仍舊浮現在她的腦海裡。怡人突然分不清這位敦王殿下在自己的心裡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的位置了。
怡人情不自禁的扶着牆壁吃力的站起身,她沒有回去,而是走進了穆邵陽在的廂房,穆邵陽還沒有醒,托盤被放在桌上而她自己卻走到牆壁一角,手勾起那個角落放着的古箏的琴絃,勾起一抹自嘲卻蒼白的笑容,手指憑着記憶在琴絃之間慢慢波動。
斷斷續續的音符拼接成一段安靜而舒緩的旋律。
殊不知方纔的一幕幕早已落入了牀上之人的眼中。
因那個小丫頭而擾亂了心緒的穆邵輒,徑直走到了自己房裡,拿起桌子的水壺在杯子裡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幾分鐘後才緩過神來,臉上難得有了懊惱的表情,他是怎麼了?那個女人身上究竟有什麼魅力?竟然能讓他忘記自我本心?敏銳的聽覺捕捉到那曲漸漸悠揚的旋律,穆邵輒不由自主的不顧手裡還端着的水杯,走回了那個微弱的光亮的廂房門口。
這首曲子,他從來沒有聽過,是那個女人彈出來的嗎?穆邵輒突然想起自己昨日在那個房間的角落看到的古箏,穆邵陽還昏迷着,這琴聲只能是那個女人的了,只是曲子自己他寫的嗎?他寫這個曲子時候抱着的又是怎樣的心情呢?穆邵輒若有所思的盯着背對着自己的小侍女的身影。
他從來不知道穆邵陽的這個小侍女原來也會彈琴而且造詣好像還很深,至少是學過幾年的,只是爲什麼從來沒有見他彈過?而且他到底是什麼來頭?
怡人的眼角隨着曲子的終了,滑落下兩行清淚,她譜了很久這首曲子,卻從來沒有找到機會彈,曲子裡盛滿了那種叫做思念的情緒附帶着無助,是最真實的自己。
穆邵輒見怡人停下了手,便沒有繼續聽下去,若有所思的回到樓下的大廳,放下手中的水杯,冰冷的觸感告訴他自己站在那個地方一動不動站了多久。那個女人,心裡究竟是什麼樣子的?爲什麼那個曲子聽起來會那麼悲傷?還有爲什麼他竟然會有心疼的感覺?
穆邵輒發現怎麼想也想不到答案,站在原地思量許久,終是決定放棄,再次擡頭,卻發現,那間房的燈已經熄滅。穆邵輒把視線投向房間的方向,他睡了麼?
輕輕打開房間的門,藉着微弱的光芒,穆邵輒看清了牀邊那個女人緊閉的眸子邊滑落的淚痕,心裡鈍痛,不由自主的走到牀邊俯身替他把眼淚擦乾淨。冰冷的指尖讓怡人眼眸微微一顫,卻沒有睜開,他在怕,是不是一旦睜開了眼,那點滴的溫柔又會變成這安靜的房間裡的孤單。這一夜,他夢到了自己很久沒有夢到的那張臉,他的前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