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姓韓的,回去誇功四門!”高懷德猛地將長槍舉起,遙指韓德璋,高聲斷喝。天『籟小說
騎兵作戰,度和氣勢都極爲重要。今天自己這邊勢如破竹,而敵軍卻幾乎是停在原地捱打,如此好的建功立業良機,焉能隨便錯過?
“擒賊擒王!”
“擒賊擒王!”
“擒賊擒王”
……
已經殺起了性子的親兵們,跟在他身後縱聲高呼。總計區區一百人不到,卻令十六倍於幾的幽州軍,魂飛膽喪。
“點藥傀儡,點藥傀儡,向**軍和狼騎軍求援!”幽州**軍中,唯一還保持着頭腦清醒的,只剩下主將韓德璋自己。眼看着高懷德距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居然急中生智,扯開嗓子把最後的絕招拋了出來。
“點,點!”“快點兒,你倒是快點兒啊!”“火,趕緊點火!”韓氏的家將們,哆哆嗦嗦地從背囊中拿出一個個泥捏的小人兒,搶在高懷德殺到自家主將的認旗下之前,用火摺子將小人頭頂的藥捻子點燃,用力拋上了半空。
“呯呯!”“呯呯!”“呯呯!”清脆的爆炸聲,立刻在半空中響了一串。高懷德胯下的白龍駒何時聽到過如此可怕的動靜?嚇得猛地揚起前蹄,大聲咆哮,“唏噓噓——”
“唏噓噓——”“唏噓噓——”“唏噓噓——”臨近上百匹幽州軍的戰馬,也緊跟着擡起頭,厲聲悲鳴。隨即撒開四蹄,朝着遠離主帥認旗方向奪路狂奔。任背上的主人如何叫喊、安撫,都無濟於事。
先前那一連串的爆炸生聲,非但把高懷德及高氏子弟胯下的坐騎給嚇了一大跳。幽州軍自己的戰馬,也無法適應這種霹靂般的動靜,被嚇得亡魂大冒。
逃命,是任何動物受驚的本能反應。須臾間,幽州軍已經四分五裂的隊伍,徹底亂成了一鍋糊塗粥。而如此一來,韓德璋身前,也被受驚的戰馬擠了個水泄不通。高懷德再想衝到近處殺他,難比登天!
“少帥,此物太邪,咱們趕緊走!”好不容易纔把戰馬控制住的高延福,迅意識到了戰機已逝。扯開嗓子,在自家東主耳朵邊大聲叫喊。
不用他提醒,高懷德也明白,自己今天的好運氣,已經徹底用到了頭。猛地輪開騎槍,朝着身側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名幽州兵卒頭頂砸了過去,“閃開,否則就去死!”
“啊——!”倒黴的騎兵根本無法策馬閃避,被槍桿子結結實實砸了個正着。半邊腦袋都縮進了胸腔當中,白色的**混在紅色的血液四下飛濺。
“擋我者死!”高懷德毫不猶豫地用騎槍將屍體掃下馬背,然後繼續在人堆當中大開殺戒。正在努力控制坐騎的幽州兵卒們,連躲避都極爲艱難,更甭說是招架還擊。一個接一個,像初冬的爛柿子般,掉下了馬背。慘叫聲瞬間蓋住了戰馬的悲鳴,令聞者心驚膽寒。
“刺馬!”高懷德又是一聲斷喝,舉槍刺向一匹匹無主的戰馬屁股。血花飛濺,劇烈的疼痛,令戰馬迅意識到那種危險對自己的傷害更大,再度紛紛邁動四蹄,朝着遠離槍鋒的方向快躲避。
“刺馬,刺馬開路!”高延福,高延壽等人齊聲重複,將最新命令傳遞到每一名親兵耳朵。訓練有素的高氏親兵,立刻將主將的命令不折不扣地執行,刺得隊伍周圍,悲鳴聲響成了一片。
原本水泄不通的幽州軍亂兵,迅分出一條裂縫。高懷德遺憾地掃了一眼距離自己還不到五丈遠的韓德璋,帶領麾下弟兄,從裂縫間魚貫而出。
當戰馬再次加起了度,他帶着幾分不捨,向幽州軍的將旗下張望。已經嚐到了甜頭的韓德璋,卻再也不肯給他衝過來擒殺自己的機會,大聲叫喊着,帶領家將把更多的藥傀儡扔上了半空。
“呯呯!”“呯呯!”“呯呯!”清脆的爆炸聲,在丘陵間來回激盪。幽州**軍的隊形愈混亂,短時間之內,根本不可能被重新組織起來戰鬥。而高懷德和他的親兵們,也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再次向韓德璋起新一輪衝鋒。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臨近的一片丘陵背後,有角聲忽然響起,與爆炸聲遙相呼應。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緊跟着,又是一片連綿的畫角聲,如鬼哭狼嚎。
韓德璋的救兵趕過來了,藥傀儡原本的作用,此刻終於得到了揮。聽到熟悉的爆炸聲,剛剛抵達附近的幽州虎旗軍和狼騎軍,立刻果斷向聲音響起處靠攏。
“呸!”高懷德遠遠地朝着韓德璋吐了口吐沫,帶隊揚長而去。以一百對千六,能夠將敵軍打得無力還手,今天的戰果已經足夠輝煌。倘若繼續逗留,等到另外兩支幽州軍也包抄而至,自己非但沒有可能重現剛纔的奇蹟,反而會將先前的戰果,也被對方連本帶利撈將回去。
他的決定不可謂不果斷,然而,還是低估了韓氏自己的本事和臉皮厚度。剛剛帶着麾下的親兵們跑出了十二三里路,身背後一哨精騎急追而至。當先一馬桃花驄的背上,有名跟他年齡差不多的將領大聲挑釁,“姓高的,有種莫走!幽州節度使之侄,**軍都指揮使韓德康特地前來討教!”,
“有種別帶那麼多兵!”高懷德冷笑着罵了一句,扭過頭,彎弓便射。幽州**軍都指揮使韓得康早有防備,立刻側身閃避,然後帶着麾下精銳彎弓還擊。
高懷德的親兵豈肯讓自家主將吃虧?也迅從馬鞍後解下角弓,扭身回射。雙方你來我往,在高狂奔中彼此用羽箭招呼,很快便有人中箭受傷,身亡,鮮血沿着馬蹄的痕跡淋漓灑了一路。
高懷德這邊人數畢竟少,又剛剛經歷過一場惡戰,不多時,便落了下風。更可恨的是,屋漏又逢連夜雨,就在此刻,斜刺裡忽然又響起了一聲囂張的大喝,“姓高的,有種莫走!燕京留守之子,狼騎軍韓德輝特地前來與你切磋!”
“去你孃的!”高懷德氣得破口大罵,收起角弓,取出高價從鄭子明手裡換來的武侯弩,狠狠扣動了扳機。
靠着武侯弩射程遠,且可以連續四的優勢,他終於將對手驅離了百步之外,並且遲遲不敢追得太近。然而還沒等他看見冀州城的輪廓,身背後,又響起了一連串的叫囂聲,“姓韓的,有種莫走,幽州節度使之侄韓德馨前來會你!”
“姓韓的,有種莫走,我乃幽州節度使之侄,營州耶律氏之子耶律赤犬,特地前來取你的人頭!”
“姓韓的,有種莫走,幽州防禦使之子,鷹騎軍都指揮使盧詠明……”
“姓韓的,我乃幽州節度使帳下錄事參軍之子,燕京留守之甥,姓李名彥,特地……”
一聲聲,如同催命惡鬼,不斷折磨着高懷德的心臟和耳朵。
幾名心腹家將知道今天在劫難逃,紛紛放緩了坐騎,低聲叫嚷,“少帥快走,我等斷後。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今天我等已經殺夠了本兒,少將軍趕緊回城,改日再給我等報仇!”
“少將軍……”
“住嘴,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高懷德用一聲斷喝,將所有人的話,都憋回了肚子裡去。咬緊牙關,他在策馬疾馳中,將最後幾根弩箭壓進了射擊槽。然後偷偷放慢馬,“等敵軍追到五十步之內,我先用武侯弩射他們個措手不及。然後大夥一起殺過去,殺一個夠本兒,殺兩個……”
“吱——”一聲淒厲而又怪異的銅哨子聲,忽然傳進了所有人的耳朵。
高懷德的被刺激得打了個哆嗦,下半句話嘎然而止。原本已經絕望的高延福等人,則一個個欣喜若狂,“是滄州軍,是滄州軍的銅哨子!少帥,鄭子明來了,鄭子明來接應咱們了!”
“吱——”“吱——”“吱——”彷彿在驗證他們的判斷,更多的銅哨子聲,從對面傳了過來。緊跟着,有一匹烏龍駒,帶着一個年青的彪形大漢,狂風般趕至,手持長纓,攔住了所有追兵的去路。
在其身後,則是數百名騎着戰馬的滄州精銳,個個手舉鋼刀,肩膀緊挨,在奔馳中,排成了三堵移動的鋼鐵城牆。
“我乃幽州防禦使之子,幽州軍長史之侄,彪騎軍都指揮……”正在追殺高懷德的幽州少年們被滄州軍的氣勢給嚇了一大跳,不得不帶住了坐騎,扯開嗓子自報家門。
“我乃幽州節度使帳下錄事參軍之子,燕京留守之甥,姓李名彥!”
“我乃燕京留守之子,幽州節度使之侄,狼騎軍都指揮使韓德輝!”
“我乃……”
都是韓匡嗣兄弟的兒子或者晚輩,一個個自詡名種名血,家世顯赫。尋常人等,根本不配作爲他們的對手。
然而,他們卻只聽到了短短九個字的迴應,又冷又硬,刀子般直戳心窩,“鄭子明在此,不服來戰!”
“來站!”“來戰!”“來戰!”三排自行放緩了度,卻排得愈齊整的滄州精銳,舉着長刀依序重複。鋒利的刀刃,在陽光下耀眼生寒。
“我等兵馬已疲,他卻是以逸待勞!”耶律赤犬第一個做出決定,撥轉戰馬,果斷撤離。
“此地距離冀州太近,不宜多做糾纏!”韓德馨緊隨其後,堅決不給敵將逞勇鬥狠之機。
其他一衆幽州青年才俊,雖然有心上前一試身手。然而環顧左右,卻現自己麾下的弟兄們,忽然都變得精疲力竭,在馬背上搖搖欲墜。頓時起了“愛兵”之心,寧可背上不戰而退的罵名,也不肯讓弟兄們再做任何犧牲。
不多時,衆幽州精銳,退了個乾乾淨淨。只留下了滾滾煙塵,和遍地的馬糞馬尿。
恰恰一陣秋風吹過,煙塵嫋嫋而散。
空曠的天地間,陽光萬道,如夢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