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敲門聲，在房間裡繞了幾十圈的羅耀武才停下腳步，朝進來的葉仁偉看了過去。
“搞清楚了，確實是陳司令下的命令。”走近後，葉仁偉又說道，“是通過電話直接向方博輝下的命令。”
“讓五十四軍全線進攻？”
葉仁偉點了點頭，說道：“重點是松山機場。聽說陳司令發了狠話，搞得方博輝連夜去了三重市的前線指揮所。”
“狠話，什麼狠話？”
“就那些“種紅著揀破爛養豬。之類的，反正不好聽。”
羅耀武隨即笑了起來，說道：“老陳也就這點脾氣，連狠話都文縐縐的。”
“我看，這次可不是鬧着玩的。”
“方博輝來頭不老陳不見得動得了他。”
“那得看怎麼動。”羅耀武朝葉仁偉看了一眼，將香菸遞了過去，讓葉仁偉把肚皮裡的話倒出來。
“雖然我對陳司令的瞭解與認識比不上你跟薛將軍，但是在十五軍混了十多年，用俗話來說，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羅耀武笑着點上了煙。
“陳司令是我見過的最有雄才大略的將軍。軍長，不是我踏削你，至少還要二十年，你纔有可能達到陳司令的水平。”
“二十年？”羅耀武笑了笑，說道，“你是在擡舉我，不是在踏削我。你敢當着我的面說些話，我也不怕告訴你。十年前，你在基層摸爬滾打的時候我就跟老薛說過，哪怕再過四十年，我們也不見得能到老陳的水平。”
葉仁偉也笑了起來。
脾氣歸脾氣，在自己人面前，羅耀武是個坦蕩漢子。這一點，絲毫不像上海人，反而像他那個從川東山窩窩裡走出來的祖父。
“老陳沒幾把刷子，我們也不會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軍長，你不覺得，陳司令之前的表現有點反常嗎？”
羅耀武頓時鎖緊眉頭，端起茶杯，等着葉仁偉把話說下去。
“就算決定戰爭的不是軍人，以陳司令的眼光謀略，不可能想不到美國與日本會出兵干預，這場戰爭不可能在七天之內結束。”
“你是說最初的戰爭計劃？”羅耀武苦笑一下，說道，“那份在七天內打下臺北、攻佔全島的作戰計劃與老陳無關，是一幫槍都沒摸熟的總參參謀制訂的，聽說樣本取自十六年前的臺海危機。就我所知，老陳收到任命的時候，留給他的準備時間不足一個月，來不及制訂新的戰爭計劃。”
“軍長，沒這麼簡單吧？”葉仁偉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羅耀武笑着搖了搖頭，說道：“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問題。”
葉仁偉也笑了笑，裝着卓煙，避開了羅耀武的目光。
“當然，主因不在計劃本身。”羅耀武嘆了口氣，說道，“你開始說過，決定戰爭的不是軍人。
從本質上講，軍人就是一把槍，這把槍在什麼時候開火、向誰開火，不是由槍自身決定，而是由拿槍的人決定。”
葉仁偉點了點頭，表示明白羅耀武的意思。
“別說老陳，只要是在正規軍校讀滿四年的軍官都看得出來。那份戰爭計劃充滿不確定因素，別說我軍，就算把臺島丟到加勒比海、讓美軍來打，也不可能在七天內取勝。責任不在那幫球經不懂的年輕參謀身上，他們也是槍。”
“你是被…”
“這麼一份漏洞百出的戰爭計戈能夠進入大雅之堂，肯定對了某些人的胃口。在就好比臭豆腐，雖然嗅到的人都覺得臭，但是吃到人卻覺得香。”羅耀武苦笑一下，滅掉菸頭後又順手點上一根。“我是事後知道的，我這種級別的軍人進不了決策層。接受任命之後，老陳在決策層會議上提出重新制訂戰爭計劃。這一提議得到了總參與情報局的支持，只要抓緊時間，肯定能在開打前準備就緒。”
“一個月的時間有點倉促，但不是辦不到。”
“可惜的是，老陳的提議被否決了。”
“爲什麼？”
“你覺得打贏這場戰爭至少要多少時間？”
葉仁偉皺起眉頭思索了一陣，說道：“至少半年。”
“你都看得明白，老陳能看不明白？”羅耀武呵呵一笑，說道，“當時，老陳提出以半年爲限，做好打滿一年的準備，將戰爭發起時間推遲到十一月。這些提議都得到了總參與情報局的支持，也合情合理。可惜的，無一例外的都被否決了。”
“爲什麼？”葉仁偉顯得非常驚訝，或者說震驚。
“很簡單，政治上不允許。”
“可是
“政治家就是拿槍的人。”羅耀武苦笑了一下，說道，“戰前的決策會議上，老陳的絕大部分提議都被“政治因素。否決。在某些人看來，十一月之前、也就是在美國大選投票之”；才我們最爲有此人壞認爲。現在的臺軍是六“甲附的，會在我軍上島之後不戰自潰。這些人甚至認爲，一個空降軍、一個輕裝戰略軍與兩個兩棲突擊旅就能摧枯拉朽般的掃蕩臺島。這些因素集中起來，讓老陳的絕大部分謀劃成了空談。萬幸的是，老陳還有那麼一點影響力。”
葉仁偉皺起了眉頭。
“開戰前，老陳做了兩件最重要的事情。”羅耀武豎起了夾着香菸的兩根手指頭，“一是讓總參把二十四軍、二十七軍等幾個主力野戰軍調往福建、淅江、江西與廣東，或者就地做好戰略轉移的準備工作。二是通過在高層的關係網，讓中央各部門按照打半年、甚至一年的標準進行規劃動員，比如提前動員部分預備役部隊。”“包括我們軍的預備役力量？”
羅耀武點了點頭，說道：“老陳沒抱任何幻想。到了他那個年紀，恐怕不會對任何事情抱有幻想。”
“聽你這麼一說，陳司令的部署就沒什麼問題了。”
“哦？”羅耀武立即笑了起來，“老陳有什麼部署？”
“我也是纔想到的，不管怎麼說，陳司令在這十多天裡的前後反差太大了。”葉仁偉笑着搖了搖頭，說道，“最初的時候，讓我們在前面狠衝猛打，好像十五軍的官兵個個都是電影裡的蘭搏。搞不明白的，還以爲兩千萬臺胞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回到祖國懷抱。
羅耀武笑了笑，點上了第三根香菸。
“空降受挫後，陳司令的反應更讓人難以理解。不但讓你以戰地指揮官的身份登臺，還提前出動五十四軍，批准了兩棲登陸作戰行動。說得不好聽一點，打到這個時候，肯定有人認爲我們亂了陣腳。”
“這只是必要的應急反應。”
“也是故意示弱。”葉仁偉笑了笑，接住羅耀武遞來的香菸，說道，“直到四十三師偵察營出其不意的端掉了衡山指揮所，局勢才陡然轉變。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就算沒有癱瘓臺軍的通信指揮系統，陳司令也會讓兩棲裝甲旅在三芝上岸，強攻淡水港，讓二十四軍與二十七軍登島。”
“這是肯定的”
“如果我沒猜錯，直到這個時候，陳司令才正式出手。雖然我們一直認爲有必要佔領檯南與高雄，但是從一開始，陳司令就沒有想過要佔領這兩處地方，或者說沒有對南下進軍抱太大希望。”
羅耀武點了點頭，說道：“二十四軍與二十七軍的主要任務是把臺軍主力部隊牽制在臺島南面。”
“關鍵是爲打一場持久戰揮下基礎。效果已經顯現出來，不管臺軍是否承認，只要二十四軍與二十七軍釘在雲林縣，臺軍就得把三分之二以上的兵力放在南部戰場上，在北面打主力的將是美日聯軍。”
羅耀武長出口氣，葉仁偉的分析準確無誤。
“以臺島的地形，美日聯軍耍麼強攻臺北與桃園，要麼把主力放在南面強攻雲林。因爲西部平原並不寬敞，且河流密佈，沒有足夠空間供大兵團展開，所以投入再多的兵力也不見得能夠扭轉局面，反而會徒增傷亡。”
“也就是說，美日聯軍只能在北面做文章。”
“關鍵就在這裡。”葉仁偉呵呵一笑。說道，“軍長，你覺得美軍會參戰嗎？”
“地面戰？”
葉仁偉點了點頭，表示就是這個意思。
“十有”羅耀武停下來，搖了搖頭，說道，“美軍肯定會參加地面戰，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確實如此，陳司令會想不到嗎？”
羅耀武皺起眉頭，朝葉仁偉看了過去。
“關鍵就在這裡，美軍參加地面戰是遲早的事情。對我們來說，只是主動迎戰與被動應戰的區別。”葉仁偉笑了笑，話鋒一轉，說道，“軍長，不考慮其他因素，跟美軍八十七十或者一零一師一對一的幹，你有多大把握？”
羅耀武愣了一下，隨即說道：“不會超過五成。”
“這就對了。我們都沒有十足的信心，陳司令那種不對任何事情抱幻想的人，肯定不會指望我們創造奇蹟。”
“繞了半天，你到底想說什麼？”
葉仁偉長出口氣，說道：“與其被動應戰，還不如主動迎戰。”
“你是說”羅耀武遲疑了一下，“老陳在想辦法逼美軍參戰？”
“五十四軍在這個時候全線進攻，會有第二種可能嗎？”
羅耀武沉思一下，說道：“確實有這個可能。”
“關鍵是，美軍的反擊地點就在我們這裡。”
聽葉仁偉這麼一說，羅耀武立即露出了驚訝神色。目光落到上尉參謀身上後，少將軍長突然笑了起來，而且笑得很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