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支,六排梭槍這時像極了漫天飛來的大風,筆直,急速,毫不遲疑得向淳國陣地掠去。灰光鎧男子恍惚間彷彿置身死亡之谷,而他頭頂正是漫天盤旋大風,死亡氣息正在逼近,獵人與獵物的關係瞬間轉換,此刻谷底的他已是天上大風的盤中獵物。
灰光鎧男子甚至聽見了大風的破空之聲,但他還是一動不動沒有任何閃躲。旁邊的淳國人都以爲他們的千夫長是對從天而降梭槍的不屑與藐視,可是哪有有人知道,男子心中這時充滿了恐懼。而且恐懼已經佔據了他的整個思維,充滿了他整個身軀。男子已經大腦一片空白,想移動已經發現全身不聽使喚了。男子就這樣靜靜地立在原地,沒有任何表情,人們也不知道他在思考什麼。
當梭槍帶着破甲之勢,劃開男子身上的鎧甲時,男子感覺到此時除了恐懼之外還有一樣東西也佔據了他的身體。疼痛和空虛一下就向他侵開,慢慢擴散到了全身,男子感覺全身的力氣彷彿被抽空一樣,人已感覺輕飄了許多。緊接着喉頭一甜,男子感覺自己馬上就要離開這具軀殼。
男子周圍的淳國人看見他們的千夫長此刻已被梭槍貫胸而過,死死地頂在了地上。男子軀體掙扎扭曲了幾下,便再無生氣。胸口和嘴上,血已經大股大股的冒了出來。
男子感覺到自己身體輕盈了許多,甚至比空氣還輕。漸漸地男子看到了淳國陣地每個人的頭頂,不是平視,而是俯視。自己真的飛在了空中,男子有點全所未有的新奇,遠處他看見了畢止城城頭上的每一個人。風衝動着他繼續上升,底下已經越來越模糊,人也慢慢得變成了黑點。男子最後看了一眼投石車那,一個熟悉的身體被死死地頂在了地上,像極了一尊雕像。恐懼再次佔滿了男子,甚至取代了新奇。男子試圖回到那具屍體裡面,但是風這時掛的更加猛烈了,已經沒有體重的他,完全無法操縱自己。自己死了,死神還是帶走了他這個千夫長。恐懼過後是顫抖,男子甚至現在覺得連本來就虛無飄渺的身體都開始消失。
又一陣風吹過,像是碰到了什麼,稍微阻斷了一下,便又再次拂過。一切都已煙消雲散,靈魂不在,淳國陣地和畢止城頭都沒有人發現空中風的的短短停滯,帶去了一個生命最後的歸宿。
投石車周圍,一大片倒在地上的屍體全部被深深地扎進了地表,雖然只有十八支梭槍,但十八支梭槍帶來的震撼和危險遠遠大於死去的幾十人。每一隻梭槍上至少釘死了兩個人以上,有些梭槍加上刮死刮傷的人數,少說也有四五人。然而梭槍帶來的震撼不僅僅死去的幾十人,而是淳國人
原來自信的過於自大的信心,瞬間崩潰。對方竟然有和投石車同一級別的神器,原本淳國人以爲是一場純觀看的屠殺,現在變成了基本上的勢均力敵,哪怕實際上淳
國人的投石車還是佔有優勢的。梭槍從天而降的射殺,像秋天畢止城外農田的收割,梭槍是鐮刀,而淳國人的生命則成了任人宰割的稻穗。
突然而至的攻擊讓淳國人陣中毫無防備,連負責投石車的千夫長都在第一次進攻中被射殺,其餘的淳國人帶着恐懼也開始出現了動盪。最先開始動盪的是投石車周圍在梭槍攻擊下倖存下來的人,因爲在死亡逼近的同時帶來的震撼也讓他們大腦瞬間想到的就是逃命。軍人、戰場、責任已經讓他們一時間忘得乾乾淨淨。
動盪像傳染一般,從最初投石車周圍的幾十人到外圍的所有投石車配套人員,然後再是保衛他們的長槍兵,最後連一向自負的淳國騎兵都感到了不安。戰馬也不停地打着響鼻,踱着步子,焦急萬分。
“都給我安靜,任何人不得擅離職守,違者殺無赦!”在長槍兵陣中,同樣一個身穿灰光鎧的男子策馬走出了陣中,對着開始動盪的投石車隊喊道。“你們都看看,你們哪裡還像一個兵,簡直是一羣廢物。老樸怎麼都帶出你們這羣垃圾的,我之前說他帶兵不行,他還和我爭。看看現在我都覺得臉紅。”男子與之前那個被射死的千夫長明顯不同,如果說之前投石車隊的千夫長是粗狂,暴力和霸氣外露的話。眼前這人則更多的是內斂和沉默,讓人察覺不到他的戮氣。
灰光鎧男子手握長槍向投石車方向一指,他身後的長槍兵頓時整備了一下陣型,然後長槍頭同時向身體前比劃對準了騷動的投石車隊。氣氛開始凝固,兩隊人馬一下子就從戰友、同袍變成了敵對的對視。灰光鎧男子勒住戰馬,望着眼前投石車隊的人,冷笑道:“幹什麼,想造反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現在給你們兩條路選擇,第一滾回去,繼續裝填和調試投石車。第二。”灰光鎧男子加重了語氣:“成爲我們長槍兵的槍下鬼。”配合着長槍兵這個千夫長的說話,他身後的步兵長槍兵,全部拿住長槍向他們靠近一步。
短暫的遲疑後,投石車隊剩餘的人全部面帶憤怒的回到了崗位上。
灰光鎧男子獨自一人坐在馬上手握長槍再次指向了畢止城,下一秒他的聲音響徹淳國陣地上空:“投石車發射!”隨着他手中長槍終於伸到了極限,投石車上的石塊也再一次雷鳴般響徹天際,直奔畢止城而去。
遠處蕭離眼中,雖然經過短暫的停息和動盪,對方陣中石塊還是第三次的由遠及近,饕餮而來。
頭頂斜前方,蕭離眼中除了巨大的陰影什麼都沒有剩下了。陰影慢慢地籠罩城頭,毫不遲疑的向玄水營衆人奔來。
“將軍危險!”煒輝面對從天而降的巨石,一個箭步衝到蕭離身邊。雙手推向蕭離,而自己卻反方向彈開。蕭離突然受到推搡,身體受力已經向前飛去,腳下因爲無作用力卻還停止
在原地。如果按照正常人來說,這下必跌倒無疑,然而換在蕭離身上結果卻不同。只見蕭離在身軀快要倒下時,頭一低,讓頸部和後背率先觸地。藉着身體向前的勢頭,蕭離整個身體都蜷縮成了一個橢圓形,後腳已經直直的伸直了。當蕭離後背完全着地,蕭離的軀幹已經和地面保持了垂直。就在蕭離頭部面向天空時,蕭離已經看見巨石的陰影離他不過十幾米遠了,而且巨石沒有向前的勢頭,直直地向城頭砸來。
在蕭離翻身向前幾步後,身後凌冽的風聲,已經讓蕭離感到窒息,天旋地轉般,蕭離感覺到了風的刺骨。身後的地面在巨石強大的撞擊下,碎石飛屑,向着四周擴散出來。十幾塊大小不一的石屑重重的飛到了蕭離的後背上,蕭離一個踉蹌再次跌倒,在跌倒的瞬間,蕭離感覺喉頭一甜,大口大口的鮮血從蕭離嘴中噴了出來。
蕭離顧不上傷重程度,轉頭想去尋找煒輝。可是眼前巨大的石頭已經擋住了前面所有的視線,而巨石下,砸出的地坑已經讓那一處城牆下陷了許多。
蕭離擡眼看向周圍,身邊的玄水營衆人也和自己沒有什麼分別都分辨倒在地上,有的還在呻吟,而有的沒有了動靜。遠處牀子弩竟然完好無損的屹立在原地,巨石砸起的碎屑沒有傷到它半毫。此刻完好無損的牀子弩在蕭離眼前彷彿散發出了金光,像座金剛一樣,充滿希望。蕭離掙扎着爬向牀子弩,雖然只有幾步,但蕭離似乎像經過了千萬年般。牀子弩上三個弓上全部裝滿了梭槍,而發射的人此時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蕭離爬到牀子弩邊上,湊近頭部,然後用牙齒狠狠地咬在了發動繩上。在蕭離發動全身力氣後,牙齒下繃直的繩子終於還是斷了,嗖的一下牀子弩上的梭槍就消失在蕭離眼前。蕭離爬向第二輛牀子弩,用同樣的辦法,讓梭槍再次消失在牀子弩上面。
當蕭離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後,蕭離重新躺在了地上,面朝天空。嘴角帶着冷笑,重新陷入了沉睡。
不知過了多久,當遠處傳來清脆的鳴金聲後。蕭離慢慢地嘗試了幾次,才睜開了眼睛。蕭離深吸一口氣,藉着牀子弩的四方架撐了起來。城外淳國大軍有條不紊的撤回了駐地,只留下一片梭槍和上百具被梭槍釘死的屍體。
太陽這時升到頂峰,熱浪般的陽光將蕭離完全籠罩。蕭離像是在暖爐邊一般,全身氣血再次流動了起來。四周滿地血的顏色加上陽光的紅色,更加豔麗,更加刺眼。在不遠處陽光的籠罩下,煒輝全身灰層般搖搖晃晃的向蕭離走了過了:“將軍,淳國還是退了。”
蕭離關切般看了看煒輝的傷勢,除了有點皮肉擦傷外,至少從外表來看煒輝並無大礙。:“煒輝,清理戰場,修復破損。”
煒輝的目光中帶着堅毅,點點頭:“煒輝一定要讓淳國人血債血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