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祝聖寺這塊兒寺廟挺多的，相距都不過十來分鐘。兩人又沿着小路走到虛雲禪寺。
處於森林中小路上，人挺少的。
「虛雲禪寺，是虛雲的徒孫在大覺寺的原址上建立的。裡面有個虛雲紀念館。」
兩人進去，大中午的，僧人遊客都沒有。拜了佛，在虛雲紀念館轉了轉，看到虛雲老和尚像前，供奉着幾盤水果，寫着：自取。
叫你自取就自取嘛，人要隨緣。剛好當飯後水果，兩人各自拿了一個金桔一個橙子，又在旁邊功德箱隨喜了。
出來沿着小路走到石鍾寺。
「石鍾寺也是近年剛重建的。原來這裡一百多座寺廟，差不多都在特殊時期毀壞了。現存的二十二座，都是重建的。
不過，像剛剛那樣的僧人很多，很多修行者嚮往雞足山，主要是比起其他佛教名山，虛雲在這裡恢復了十方叢林的接待規矩。
很包容，無論你是什麼宗派，到了這裡，都能受到接待。基本每個寺廟都有客房。除了接待佛弟子，還有香客、遊客。
義工都是免費住的。遊客給個幾十塊也能留宿了。認識寺廟裡的師傅，打個電話，門票都不要了。
所以這也是雞足山寺院的一點堅持吧，旅遊公司也是很無奈。不過也正因爲如此，在佛教名山普遍商業化的情況下，雞足山還是保持着它佛門淨地的神聖。」
龍騰點點頭，這一路走來，真的感覺很隨心，雖然人很多，但沒有其他旅遊景點寺廟那種煩雜。
「只不過來的人多了，確實影響修行，特別是處於公路邊的寺廟。所以雖然每個寺院都有客房，但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留宿。有些師傅內心比較堅持，可能就只會留宿有緣人了。」
「嗯。」
何歡轉頭看她一眼，「不過你不用擔心，你以後來雞足山啊，只要聯繫傍溪居的師傅，也不要門票，想住多久住多久。」
龍騰也看着他。
「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帶着我一起來。
」
龍騰笑了，又拉了一下他的手。
眼看到路邊，人聲鼎沸，又很快放了手。
因爲就在停車場邊上，很多私家車就停在這裡，換乘觀光車。所以人來車往十分熱鬧。中午已過，又到了一波人潮。
兩人朝裡走去，「石鍾寺是雞足山現存最古老的寺院，有一千多年了，而且是藏傳佛教寺院。
據說一位活佛來到雞足山朝聖，心願已了，下山時感覺有些累，走到這裡就坐下休息一會兒，然後就睡着了，再也沒有醒來。
後來人們就按照他入定的姿勢塑造了這尊睡佛。很多喇嘛和藏地來的信徒，就是來朝拜這尊睡佛的，他們呢也把這座寺叫做睡佛寺。」
路上遇到兩次的喇嘛，在這裡又遇到了，五體投地，虔誠叩拜。
其他香客都自覺地讓開。
看到那座側臥的慈祥睡佛，一個小孩子驚訝道：「OH！MYGOD！」
周圍的遊客都笑了，旁邊的家長也反應過來，連忙輕輕打他嘴巴。
睡佛旁邊的僧人也沒有生氣，連忙拉住了家長的手，把香遞給他們。搞得家長很不好意思。
出來後，何歡說：「不知道在基督教堂念阿彌陀佛，會怎麼樣？」
龍騰又笑了。
「你想想西遊記，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搞什麼聚會，總是請西天佛祖和觀音來吃飯。從來沒見他們請基督。」
龍騰忍俊不禁，輕輕打了他胳膊一下。
看來爲媽媽找到供奉之地，她心情又好了很多。
「這就是一神教和多神教的區別。其實，佛教也是不承認神
的。
《大唐西域記》記載，釋迦牟尼一誕生，就下地向東南西北各走七步，回到原點後，舉右手指天，唱詠：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從此，人們也叫釋迦牟尼爲世尊。這聽起來很龍傲天哈！
除了《大唐西域記》，還有很多佛教故事記載的都差不多。包括南傳佛教。
因爲佛教在印度已經消亡了，在我們中原，也屬於末法時代。所以現在已經很難考證佛祖到底有沒有說過這句話。」
「沒有如是我聞嗎？」
何歡看看她，笑道：「那時候釋迦還是個小王子啊！小嬰兒啊！三藏經典記錄的是他說法後說的話。
這個故事在《大唐西域記》中，而沒在玄奘翻譯的三藏經典中。他剛出生時說的話，估計只有當時在場的人知道。
也正因爲這一點，很多人說佛祖沒說過。但他們的論點卻站不住腳。
如果你說不可能有人剛出生就會走路會說話，說是佛教興盛後，當時的教徒和信衆附會的故事。那還算合理。
但是很多教徒和信衆就着急了，說世尊不可能那麼驕傲，不可能說這種狂妄的話。我們叫他世尊，是自願的，不是他自稱的。世尊，不是唯我獨尊，是世人都尊敬他。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做到世人都尊敬。你又怎麼能代表世人呢？世尊不狂妄，但這種說法就挺狂妄的。
其實，別的教稱上帝、***，你們教主稱個世尊，怎麼就狂妄了？佛教一向講法王大於人王嘛！
你既然承認他是世尊，承認他的神聖性，怎麼就不可能說這種話了？怎麼就不能驕傲了？還有，你爲什麼那麼着急？
這就是被中原文化的過度自謙影響的。讓你當老大，還得三催四請，反正得有這麼個形式。自己當老大不好意思，大家就不接受。他們崇拜的教主，也必須是自謙的。
但釋迦牟尼是印度的！貴族啊！王室啊！太子啊！
而且就算沒有這個身份背景，說了又怎麼樣？一個這麼偉大的人，生下來就會走路，走路還開蓮花，前世記憶沒消除，帶着外掛和任務來的。
說這句話，一點都不驕傲啊！反而是那些說他不可能這麼驕傲的人太過虛僞。這不是驕傲啊，這應該就是他的肺腑之言。我就是最厲害最偉大的我就是來拯救衆生的！
只是後來入世了，在社會規則影響下，只好低調了。
玄奘法師是最早把大乘佛教翻譯過來，傳到我們國家的。他專門跑到印度去學習了，那時候佛教正是昌盛時期，既然記載了這個故事，無論是傳說還是從別的地方看到的，至少當時佛教發源地流傳有這個故事。
反正每個聖人出生的時候，都伴隨着異象嘛。他作爲一個聖人，他說出這種話，也沒什麼奇怪的。
但是中原主流價值觀，不接受。咱們孔子還說三人行必有我師呢？老子也說天人合一，你怎麼就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了？在一個大思想家輩出的時代。
所以又有很多高僧從另一個方面去理解。
這不是狂妄，這是自性。佛教是唯心的嘛，所謂一花一世界，天上天下五光十色，但終究是虛妄，於自身來說，就只有自己是真實的。
但是這個真實也是相對的。離開了這個世界這個背景，你就是虛無的。所以叫：我，名我，非我。
佛教就是這麼彎彎繞繞哈。如果按照這個方向去理解的話，我的理解大概就是保持初生時的赤子之心吧。
在你初生時，你對這個世界毫無所知，那麼天上天下，是不是就只有你自己？但是你開始餓了，要吃奶，冷了，要穿衣服。
世尊誕生的時候是春暖花開，王后走到一棵無憂樹下，突然世尊就誕
生了，一下地就走路，就說了那麼一句話。
當時，哇！王后肯定是驚呆了！衆侍從肯定是讚美！然後就要來服侍太子啦！當你降生這個世界的時候，你就與這個世界產生了聯繫。
你看到的，你聽到的，你需要的，需要你的，都影響着你的感受你的思想。你再也不是剛剛誕生時那個赤裸裸的孩子。你是被世界塑造成了這麼一個人。
你有了思想，有了痛感，有了期待，有了煩惱，有了愛憎。我想，世尊所證，所教導的，就是讓人們迴歸最初那個赤裸裸的、單純的、還未與世界發生聯繫的真我狀態吧。」
龍騰呆呆地看着他，不覺地又牽住了他的手，總覺得他有一天要出家。
女保鏢在後面都看麻了，這是第幾次了？
小白龍這種花心的人還有什麼赤子之心！
「我們很難去了解一個人，所以說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每個人都執着於自己的喜怒哀樂，堅持自己的看法，佛教叫我執。
卻很難對別人的喜怒哀樂感同身受。如果有所感，也更多發自於兔死狐悲或者情緒上的補給，就是他比我更慘，同情別人可以安慰自己。很少有出於他人的角度去理解他的處境的。」
龍騰握着他的手，看着他。
何歡也看她一眼，微笑，覺得這個世界上，能夠交流到這麼深的只有龍姑娘。他們是相互理解的，悲歡是相通的。
「普通人的悲歡雖然不相通，喜怒哀樂卻大抵相似，爲什麼喜爲什麼憂，這是可以參考的。所以纔有那麼多故事可以引起我們的共鳴。
你是獨立的個體，又是那麼的普通。但是就連這麼相似的普通人，也難以相互理解，當然更難以去了解一個思想家。
佛陀說法四十九年，集結成文字，也是幾百萬字。入滅之前，他卻對衆弟子說：我沒有對你們說過什麼，你們別用我的話去騙人。」
龍騰認真地看着他，都不看路了。還好何歡牽着。
女保鏢在後面忍着他們，偷偷拍了好多照片。
「這很有意思。總之，佛教估計是最能把人繞暈的。假設佛祖說過唯我獨尊，但是他不像其他一神教，一定要求你怎樣怎樣，不然就怎樣怎樣。
佛教的話幾乎可以從各個方面去理解，然後自圓其說。所以佛教發展出不同的宗派。至今，佛教還有辯經嘛，就是辯論佛祖說的到底什麼意思！
可能佛祖也想着：我到底說了什麼？他們到底懂不懂？他們不懂豈不是亂說？亂說又說是我說的？那乾脆我沒說過！
所以佛祖這降世離世的話，假設不是杜撰，倒也是跟佛教那些彎彎繞繞的理論一脈相承的。也是從唯我獨尊到看透這個世界後的迴歸無我。
但是迦葉還是整理了佛祖說過的話，並傳了下來。這就像我們今天寫讀後感一樣，作者想要表達什麼，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理解。每個人都振振有詞，但是作者說：我沒有這樣說過。」
龍騰笑顏如花看着他。
「作者什麼意思不要緊，關鍵是看教你的老師什麼意思。所以各位教師就發展出不同的宗派，座下弟子就整天辯來辯去，他們辯的已經不是世尊說過的話，是師傅的話。」
龍騰滿目光輝，覺得還是聽他說話有意思。
「所以佛祖在世時並沒有規定什麼嚴格的戒律。其實跟孔子一樣，我只是說出我的想法，我沒讓你們要怎麼做。甚至後來說：我沒說過。
然後後來的追隨者爲了去接近這些偉大深奧的思想，只能用最笨的辦法，用戒律去規範，世人沉迷的，我們就斷絕。
雖然佛教說人人可成佛，但敢說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也只有釋迦牟尼。其他人只能靠戒律
，從行爲上去模仿。跟儒教一樣，很多規矩，都是後來發展出來的。
但是我想，蓮花出污泥而不染，就是紮根世界，與世界發生聯繫，也吸收世界的養分，卻保持着潔淨的品格，開出自己的花，生出自己的內心世界。」
女保鏢都麻了，他這種海王到底怎麼說出這種話的啊？他不會在PUA龍小姐吧？
經過慧燈庵後，平路結束，一坡陡梯在樹林裡扶搖直上。只有幾個下山的人。幾乎沒有在下午爬山的了。
「下午的征程開始了！一路上去就是迦葉殿！華首門！金頂！」何歡喘氣道。
「你不要講了。」龍騰打開水瓶，遞給他。
何歡笑盈盈地接過水，「嗯。」
喝了水，何歡拉住龍騰的手，往上爬去。
女保鏢仰望着那坡梯子，現在已經不在乎他們拉不拉手了，她也想有個人拉着走！他們究竟爲什麼選擇徒步啊？
果斷轉身，回去坐纜車了。
兩人一路攀爬，透過樹冠望着纜車飛過，又繼續低頭攀爬。
仙女站在何歡揹包裡，摟着他的脖子，這酸爽！
何歡說：「仙女，手放肩上，別摟脖子。」
仙女放開手，尾巴一甩，纏住他的脖子。
這大圍巾！
龍騰忍俊不禁，「誰讓你要帶她的？我都說把她留在客棧了。」
「那怎麼辦呢？帶她出來，卻天天把她關在旅店裡，怎麼忍心呢？」
龍騰嘆口氣，明明是自己的貓！
「以後仙女離不開你了怎麼辦？」
「我叫你來找我，你不總是說你要陪貓嗎？」
龍騰無語地看着他，笑了，拿出紙巾擦擦兩人出汗的手，又繼續拉着往上爬。
女保鏢坐在纜車裡俯視着下方徒步的人，打電話：「龍小姐在山中捐資了一座正在修建的寺院，現在還沒有香火，只有幾個尼姑。」
「啊！她出家了嗎？」
「沒有。小白龍講解了很多佛教知識，說是不能因爲逃避現實而出家。龍小姐好像很認同他說的。」
「哦。」龍臨鬆了一口氣，沒想到小白龍還有這功效！嚇死他了！
「現在她在哪兒？」
「龍小姐還在爬山，全是陡峭的石梯。大概有十幾公里吧。一早出發的，估計天黑才能到山頂了。」
「啊！」龍臨心疼壞了。
「那小白龍呢？」
「小白龍陪龍小姐爬山，揹着包，揹着貓，龍小姐帶了一個隨身包。」
龍臨又喜又憂，恐怕自己不能陪女兒爬一天石梯。她是真的很虔誠。幸好有導遊陪着，還揹着行李揹着貓，這個導遊還是不錯的。是真心想給他打錢了。
女保鏢還是沒把他們牽手、擁抱的照片發給老闆。可能只是一段拜山禮佛途中的相互支持呢？下山後，小姐心願已了，兩人也就回到各自的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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