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後續
陸寶菱大驚,跳下馬車:“那可怎麼辦啊,老大爺,我們有急事,您看有什麼辦法沒有?”
老頭搖搖頭:“這又不是馬不肯走路,抽它兩鞭子。”
楚夫人也下了馬車,焦急道:“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可怎麼辦啊。”
老頭道:“前頭走不遠就是京城有錢有勢的人家的田莊了,都有人,過去敲個門,叫他們收留一晚上就罷了。”
事已至此也沒了其他的辦法,老頭把車卸了下來,牽着馬和陸寶菱,楚夫人,桐葉一同步行,路上還不住的唸叨:“我的車要是丟了,姑娘可要把車錢賠給我。”
陸寶菱笑道:“您把我送到地方,我送您一輛新馬車。”
老頭瞅了瞅陸寶菱,道:“我看你個小姑娘和家裡人吵架了跑出來的吧。”陸寶菱故作驚訝:“老大爺您猜的可真準。”又挽着楚夫人的胳膊:“我去找我姨母,我姨母非要把我送回來。”楚夫人只是端莊的笑着,並沒有說話。
陸寶菱和老頭邊走邊說,足足走了一個時辰纔看到田莊的燈光,這個時候天色已經漆黑了,四周安靜極了,時不時傳來幾聲狗叫聲,三個女子嚇得緊緊拉着手。
老頭卻司空見慣,挑了最近的那家上去敲門,不一會回來道:“這家人心好,願意收留我們一晚上。”陸寶菱道:“老大爺,這家人姓什麼啊?”
老頭嘟囔:“我哪裡敢問人家的主子姓什麼,能借咱們一間屋子歇下就是天大的恩典了。”
門房守門的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見了陸寶菱三個女眷,打量了一陣子,這才點頭,叫進去,老頭點頭哈腰道了謝,跟着一個小廝往裡走。
小廝邊走邊道:“也是你們好運,我們主子心眼好,要不然瞧你們跟乞丐似的,早就把你們趕出去了。”
正說着,遠處一片燈籠過來,小廝神色大變,道:“我們主子過來了,哎,你們快躲到一邊去,別衝撞了。”
楚夫人緊緊拉着陸寶菱躲在了一旁——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要不然憑她們倆的身份,還能叫一個小廝吆三喝四的。
人由遠及近,陸寶菱本來還好奇,可等看清了人,迅速低下了頭——她寧願此生落魄,也不願意那人瞧見自己狼狽的樣子。
可事與願違,大晚上的,院子裡多出來四個生人,陳毅寧皺着眉頭走過來道:“這是怎麼回事?”
小廝陪着笑道:“是趕路的,車壞了,走了一個時辰,想借住一晚。”陳毅寧皺眉:“帶到門房去騰出一間屋子就罷了,不要往裡頭去。”
小廝趕忙應了,這回不等小廝開口,陸寶菱便拉着楚夫人往外走,她低着頭,只希望諸佛神靈保佑,不叫陳毅寧認出自己來。可還沒走出兩步,她就被大力拉住了:“寶菱,你怎麼在這?”
就算換了衣裳,就算散着頭髮,可陳毅寧還是認出了寶菱的身形,他將人拉住,卻發現眼前的人穿着一身灰色粗布衣裳,很不合體,還散發着一股魚腥味,腰間用根布繩草草繫着,頭髮如同稻草一樣,臉上煙熏火燎,只有一雙大眼睛驚恐的看着他,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
楚夫人不明就裡,上去把陳毅寧推開,怒目瞪着陳毅寧,陳毅寧不妨,踉蹌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把在場的小廝都屏退了,連趕車的老頭也被帶了下去,陳毅寧看着陸寶菱藏在楚夫人懷裡落淚,心如刀割般。
在陳毅寧的安排下,陸寶菱和楚夫人洗了澡,換了乾淨衣裳,又吃了熱湯熱菜,楚夫人看得出來寶菱和陳毅寧之間一定有糾葛,可寶菱臉色不好看,她也沒問,其實不問也知道,男女之間,還不是那點事。
楚夫人歇下了,陳毅寧纔來找陸寶菱說話,看着寶菱蒼白的臉色,他心痛極了,問她是怎麼回事,陸寶菱想過,可以很客氣的謝謝他的收留,或是壓根不給他好臉色看,或是表現出漠不關心的樣子。
可她都做不到,一看到陳毅寧,一聽到他關心的話語,她心裡的委屈都忍不住流露出來,背井離鄉的恐慌,險些被賣了的屈辱,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和尷尬,她抽噎着哭起來,過了好一會才把事情告訴他。
陳毅寧臉色鐵青,雙手握拳,恨不能殺了裴鉞,他居然真的敢這麼對寶菱,他居然敢!
陳毅寧來田莊上有兩天了,他只知道陸家和裴家鬧矛盾的事,卻沒想到矛盾已經如此尖銳。他立刻派人去京城送信,告訴了寶菱的下落,免得京城那邊翻天覆地的找。
這注定是個不眠的夜晚,陸萬林在京城聽到信兒,立刻就帶着人來了田莊上,把陸寶菱帶了回去,還送了一百兩銀子給趕車的老頭,老頭拿着銀子,只說是天上掉金子了,恍恍惚惚的走了。
陸寶菱經過了被綁架,驚險的逃脫等一系列緊張行爲,此時已經累極了,躺在馬車上就睡着了,一連睡了一整天。楚夫人也一同跟隨進了京城,卻不肯去陸家下榻,只說自己有地方住,便執意告辭了。
陸萬林奔波了一整天,也是累得很了,可如今還不是睡覺的時候,先把各路派去找人的人馬調回來,各處報了平安,等一切妥當,已經是第二天了。
陸萬林雖然恨極了裴家,可事關陸寶菱的名譽,不能張揚,好在人沒事,只能吃了這個暗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總有討回來的一天。
陸寶菱醒來後才把事情始末講了一遍,包括如何逃脫的,以及和楚夫人的意外相遇,陸萬林很是感慨。
尋常女孩子遇到這樣的事情早就嚇得半死了,難爲寶菱還能冷靜下來想法子逃跑,這也是上天的保佑,若是寶菱的計劃出了一點差錯,或是楚夫人那兒出了什麼差錯,寶菱絕不可能如此順利的逃出來。
一向不信佛的陸萬林叫管家拿了五百兩銀子送去慶雲寺,感謝佛祖保佑,感謝諸神靈保佑,感謝祖宗保佑。
一個年輕姑娘被人綁了賣到通州去,就算最後逃出來,就算沒發生什麼事,可姑娘家的清白是怎麼也洗不清了,這件事宣揚出去對陸寶菱絕對沒什麼好處。
幸而事情從開始到結束加起來不到一天,消息沒有傳開,要知情的人保密也是很容易的事情,畢竟知曉這件事的只有陸家,沈家和陳家,這兩家都是絕不會泄露這件事的。
沈老太太還專門來陸家探望寶菱,只罵裴家心狠——裴鉞雖然膽子大,但是沒有長輩的指使,他能做的如此乾淨利索?
陸寶菱劫後重生,除了後怕外,便是對裴鉞的恨意,只因祖父說這件事不宜宣揚,要不然,她非要去裴家鬧個天翻地覆。
這件事裡最內疚的是沈墨,他一想起來寶菱險些被賣到西南去就不寒而慄,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卻在寶菱面前紅了眼圈,只罵自己粗心大意。
這件事因爲陸家的遮掩,很快消停下來,裴家人是什麼反應大家不知道,也沒有去打聽,不過,裴陸兩家的樑子算是結下來,再沒有化干戈爲玉帛的可能了。
陸寶菱在家裡呆了兩天,想起楚夫人來,便想去拜訪,可楚夫人卻沒有留下落腳的地點,叫人去打聽,京城姓楚的人家的夫人也沒有走丟了的——就算是有,也只有掖着藏着不說的。
陸寶菱便去趙家詢問趙老太太——若是孃的閨中密友,外祖母定會知道的。
怕趙家人擔心,而且趙家也幫不上什麼忙,這件事就瞞住了趙家,趙老太太不以爲然,只當是小孩子好奇:“要說是你孃的好朋友,那可真不少,可也沒有哪個是遠嫁,又嫁去楚家的,你可是聽錯了?”
陸寶菱很是確定,若是先前楚夫人虛報了姓名,可兩個人相認之後,斷沒有繼續隱瞞的道理。
趙老太太心裡也思量,按着寶菱描述的相貌,她倒是想起來一個人,以前和如君最好,只是好好的一個大家閨秀,最後和人私奔,不知所蹤,這樣的事情她也不好告訴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便按住了話頭不提,說起重孫子昭哥兒來,眉開眼笑的。
沒等陸寶菱繼續想法子找楚夫人,楚夫人身邊的小丫頭桐葉上門了,帶了些楚夫人親自做的點心給陸寶菱,並告知楚夫人的下榻之處:“之前走的匆忙,夫人也沒來得及細說,我們如今就住在槐樹衚衕,如今四處還沒收拾好,不好請姑娘過去,等過兩日再正式下帖子。”
陸寶菱笑道:“夫人是長輩,原該我先上門拜訪的,對了,你們剛安頓下來,要不我叫兩個人去幫忙?”
桐葉笑道:“這倒不必。”
桐葉說,楚夫人還有個侄子,原先要在通州碼頭接的,沒想到楚夫人主僕倆着了壞人的道,接漏了,楚夫人到了京城後又去報的平安,如今正幫着楚夫人打點呢。
陸寶菱這才放下心來,看桐葉的意思,主僕倆是要另立門戶單獨過的,既沒提到婆家,也沒提到孃家,陸寶菱也猜出來了,既是她孃的好友,想必也是大家閨秀,又怎麼會淪落到身邊只跟着一個小丫頭呢,定是有什麼隱情。
楚夫人送來了點心,陸萬林知道是和寶菱一起逃出來的,又是三兒媳婦的故交,便吩咐二夫人備了禮物送上門去。陸寶菱心裡疑惑,起了調皮的心思,扮成個小丫頭,跟着管家去槐樹衚衕送禮。
槐樹衚衕住的多是一些窮翰林,小門小戶的,有的是一家子七八口人住在一處,顯得擁擠不堪,可楚夫人只帶着一個丫頭,這兩進的小院子就顯得空曠了。
院子裡打掃的乾乾淨淨,牆角一溜放了花盆,爲院子添彩不少,房舍有些陳舊,但勝在乾淨,桐葉迎了出來,一聽是陸家送禮的,趕忙客氣的迎了進去,但見到陸寶菱,又十分驚訝。
陸寶菱笑眯眯的:“我擔心楚夫人,想過來看看。”桐葉笑道:“姑娘來得巧了,夫人正提到姑娘呢。”說着攜着陸寶菱的手往後面小院去。
穿過正堂便是後面天井,小小的院子正面三間屋子再加上左右廂房,小小巧巧。
剛進天井就聽到一個爽朗的笑聲:“姑母跟我還這麼客氣,一會我再叫兩房下人來給您看管門戶,要不您一個人住這兒我可不放心。”
陸寶菱聽到這聲音身子便僵住了,怎麼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