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8

這趟前去,只有顏甄和她兩人,素素雖是奇怪,卻也不敢問出口。素素隨着顏甄來到一清淨的庭院,牌匾上寫着柳庭,說是清淨,其實說荒蕪也不爲過。素素心裡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冷宮。院子裡種滿了垂柳,真是應了名字,可是終歸是深秋了,枝丫上落得光禿禿的,更顯蕭瑟。空蕩蕩的一大片地方,也沒種上其他耐寒或四季常開的花,能看見的都是與地上泥土一般顏色的灰灰細硬枝幹,讓人覺得有一種壓抑的頹敗。一路進去,只看見一個正在掃地的麼麼,也沒個宮女或者太監上來問一聲。直到進了前廳,纔看見一個小宮女上來行禮通傳。

顏甄拉素素在一邊坐下,剛纔那小宮女很快就扶着她家主人出來。雖然臉色蒼白,但無損她的漂亮,從那精雕的五官,不難想象出曾經的風姿。

顏甄牽着素素一塊跪下,“兒臣見過淑妃娘娘。”素素也跟着說:“素素見過淑妃娘娘。”對皇后要親切地喚母后,對自己的生母只能恭恭敬敬地叫淑妃娘娘,這樣的制度真假,卻又不得不從。廳內暖暖的燃着檀香,這種靜謐的馨香,此刻素素只覺出了淒涼,飄嫋而上,充斥着整個前廳。

淑妃並沒什麼反應,顏甄是自己先起來再扶素素起來的。顏甄把那小宮女打發了出去,坐到淑妃身邊,才道:“娘,甄兒來看你了,甄兒帶你媳婦來看你了。”

素素在顏甄的示意下,對淑妃福了福,叫道:“娘。”

淑妃並不動也不言語,連眼角也沒看素素一眼,只定定地盯在顏甄與素素相牽的手上,但看見髮髻上的步搖晃了兩下。

素素在顏甄身邊坐下,靜靜的,跟淑妃一樣,都聽着顏甄東拉西扯地隨便說着話。直到離開,素素也沒聽到淑妃說過一句話,素素心想,莫不是啞了?但很快又制止自己亂想的念頭,這是非之地,得謹言慎行。

用膳的時候,顏甄問素素:“怎麼不問我生母爲何不是皇后?怎麼不問我既然不是皇后親生兒子也不是長子,如何當得上太子?怎麼不問我淑妃娘娘怎的進了冷宮?”

一連串的問題,讓素素楞了一下,雖然她是很好奇,但很多事還是不知道的安全。她細嚼着那口飯,早已成糊沒味,卻還斟酌不出如何回答纔不偏頗。

顏甄放下碗筷子,也拿過她的放下,握着她的雙手說:“素素,宮裡的事情,你越少參合越好,一切有我。但有關我的事,你都應該知道。”

素素凝望着顏甄墨黑色瞳孔裡兩個小小的不安的自己,並不說話,指尖在顏甄掌心的溫暖下,慢慢柔軟過來,但她知道,指尖的冰冷僵硬,並不是她真的畏冷,是這種無可控制的無力感讓她恐懼。殿內早讓顏甄秉退了所有人,素素只覺得四周靜得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顏甄把她攬進懷裡,素素斜斜地歪靠在他胸前。顏甄把她的頭髮都拂於肩後,一圈又一圈地撫着她的耳廓說:“其實當年皇后的兒子就是長子,叫顏霽,順理成章的當了太子。多年後,父皇再招選妃嬪,對我娘一見傾心,立爲淑妃。”顏甄停下來,摟着素素久久沒再說話。

素素轉過身來,更靠近他懷裡,回抱着他,感受他微弱的顫動,耳上的力道是極力控制的溫柔,她知道現在他內心定是極不平靜的,那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

“顏霽只比我娘小兩歲,卻是瘋狂地迷戀上我娘。在我五歲那年,我親眼看見了他強要了我娘。”顏甄把拳頭握得咯咯作響,“我記得我娘當時從恐懼到無望,從掙扎到放棄,死一般躺在那讓他糟蹋。”

素素用臉蹭着他的胸膛,小聲地叫着:“顏甄,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父皇並不知道此事。我娘雖是父皇的寵妃,但事情牽涉太大,我娘除了是父皇的寵愛,朝中並無勢力,只得忍下去息事寧人,顏霽卻得寸進尺,三番五次地□□我娘。紙包不住火,父皇最後還是知曉了。他頂住皇后那邊的壓力,把顏霽的太子之位廢了,還賜了毒酒,把我娘打入了冷宮。但父皇還是愛我孃的,把她打入冷宮是無奈之舉,可能是想補償點什麼吧,不到三個月,就把我立爲新太子,當年我八歲。”

素素什麼話也沒說,雖已料到宮裡風雲暗涌,但實實在在聽到這樣的血腥黑暗,還是讓她止不住地泛起惡寒。

顏甄把素素扶正,“什麼事都不能看表面的,聽表面的,皇后今日是做給父皇看的。”顏甄看素素茫然的樣子,心疼地一親她眉心說:“別想太多,還有我在。”他把碗筷重新放到素素手上,“先用膳吧,用完膳我帶你轉轉。”

素素還在想着那些事情,動也沒動。難道今後就要固守在東宮裡了嗎,自己現在才十六歲啊。

顏甄微微笑了一下,把菜夾到素素面前,溫柔道:“素素乖,吃點。”

素素略一回神,看到顏甄夾着菜的筷子遞到自己嘴邊,那柔得能滴出水來的眼眸在深情地看着自己,又怔怔呆住了。這樣的顏甄可信嗎,能信嗎?或是自己太渴望愛情了,所以生出了美好幻覺?

“素素,乖乖,張嘴,吃飯。”素素聽着笑了出來,算了,今日有酒今朝醉吧,既是無力而爲,多想只會擾心。素素一笑,張嘴含上那口菜,“謝殿下。”眼角微微上揚,眼波流轉,捎帶出無限風情。顏甄笑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