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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素只記着了結了顏斐, 便去尋顏甄。她在地上掂上方帕,拿出一把相思子撒於上,搬起椅子重重地砸碎, 然後把方帕上相思子的粉末倒到杯裡融化。她執杯舉高對顏斐一笑, 又放下看在杯裡道:“等你走了, 我便可安心去找顏甄了。”

李榮烽火趕來, 和福佑一起進了門, 福佑嚇得雙腳一軟便跪在顏斐身前。李榮把脈、試針,又查了下顏斐所吐的污穢之物,才知是中了鈴蘭花的毒, 幸好量少。他對福佑道:“皇上只是昏迷了過去,若是解毒及時, 還可挽救。”

素素坐在椅上, 恬靜笑着, 拿起杯子慢悠悠地晃着,心裡道:鈴蘭是劇毒, 他都攤死在那了,看你還能怎麼解!

福佑斜看了眼素素站起來,“李院主要我做什麼,我立刻去,只要能救得了皇上。”李榮讓福佑去煎綠豆、金銀花、甘草水, 又給顏斐灌了黑乎乎的東西。但見顏斐緩緩醒來, 艱難地趴在塌上大吐。李榮給顏斐拍着背道:“皇上能吐便盡數吐出來。”福佑很快拿了那綠豆金銀花甘草水來, 給顏斐喂服完。他見皇上已轉清醒, 精神微倦, 便憤道:“皇上,是何人所爲, 竟敢謀害天子。”他斜瞄了眼素素,“此人絕不可留,論罪當誅!速請皇上定斷,不可姑奸養息!”李榮跪下道:“公公還是先讓皇上休息,毒素剛清,還得調養。”

顏斐看了看立在一旁的素素,對福佑和李榮譽吩咐道:“今日之事,誰也不可泄露半分,如有違,殺無赦!”福佑已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只是心裡大有不甘,擡頭欲言又止,看着皇上的神情,最後還是低頭遵了皇命。顏斐又道:“先幫朕穿衣,此污穢之物也一併清理了。”

素素立在那,看着顏斐,心已哀死下來,再次失敗了,可也是再沒機會了。顏斐分毫不損,自己反卻失了貞潔,到了奈何橋,也沒臉面見顏甄,要當孤魂怨鬼嗎。素素拿起杯子晃着,綿綿搖曳着她對顏甄的相思。若是我秦素素成了遊魂野鬼,絕不會放過你,顏斐!

素素舉杯正要喝下那水去。顏斐拿過李榮還放在旁的銀針,側着手腕飛出。銀針撞在瓷杯上,又掉落青磚地上,叮的一聲清響。素素頓了頓,看了眼銀針,正欲再舉手,瓷杯卻在銀針擊中處散開四五條裂紋,然後杯碎落地,水撒了一手。

顏斐坐起來,福佑立刻給顏斐墊了墊子靠在牆上。顏斐淡淡道:“李榮,你先退下去。福佑,你現在就去遣人,把素妃宮裡的的琉璃房拆了,把院裡的樹都挖了,連成一片,造個荷池吧。”顏斐轉頭看去,透過窗紙,陽光很濃。他又道:“現在就去辦吧,素妃還是最喜歡荷蓮的。”待福佑和李榮都出去,顏斐對素素道:“若是夏天,這麼大的太陽,就算沒有荷蓮,能看到一大片綠油油的荷葉,也是件舒服的事。”

素素甩了甩手上的水,自古成王敗寇。她扯起一側嘴角哼笑了一聲道:“怎麼?覺得直接讓我死了,不解恨,要來個十大酷刑輪番折磨我?”

顏斐笑了笑,不見凌厲與邪魅,溫溫淡淡如泉清澈,開口便改了自稱:“我沒想到,寵着順着,也能變成成癮的壞習慣。你心裡想的,我都很清楚,很明白。我原以爲是不在意的。你奉承我,我便陪你玩,魚水之歡,各取所需。你要殺我,我也自認有此能力自保,不在話下。你要隨十二弟而去,我自當不攔。只是啊……”顏斐看着素素,搖頭一笑,“朕低估了你,高估了自己。”

素素道:“既然你什麼都猜到,怎麼還能着了我的道?”

顏斐笑,“所以說壞習慣當改。”

素素又道:“既是說不攔我,何又把我杯子打破?”

顏斐定定地看着素素,淡淡展笑,丹鳳眼眼角的線條也變得柔和起來,“我捨不得。”

素素沉默,現在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嗎?

顏斐看着素素,靜靜重複道:“我是真的捨不得。”

素素大笑起來,笑得喘不過氣,笑得肚子疼眼睛酸,“精闢呀!這是我所聽到的最大最大的笑話,笑死我了,呵呵,呵呵呵呵。”

顏斐摸着軟墊,“我剛說的那些話,我連我自己也驚訝。若放以前,定也和你一般大笑着嘲蔑。但剛纔,我卻寧損三分功力,也要打碎你手中的瓷杯,我纔不得不相信,那麼怪的想法原來是真的。可笑啊,我顏斐竟也會陷於□□,還是視我爲仇人之人!哈哈,哈哈哈哈。”

素素蹲到地上,笑得眼淚落下來,伸手去擦,卻是越流越多,“我今生是債恨相還無了期了!!”

顏斐閉眼盤腿調息,一會便恢復不少精神,再睜開眼時,像已回覆往日凌厲而邪魅的神采。他微微勾脣一笑,“素素往後繼續居住此宮吧,朕讓青艾也過來,與雲依一道伺候你。”顏斐下塌走到素素面前,挑起她一束細發,感受它在指間慢慢滑落的細膩與柔滑,笑道:“若你人如青絲一般溫順,你說該多好。”他貼近素素,俯身以額相抵,“十二弟以前有沒告訴你,朕很固執?一旦朕認定的東西,便一定要得到。”他直起身來,一手攬着素素的腰,一手溫柔地撫着她臉頰,“別怕,朕也可以很溫柔。總有一天,朕會得到你的心的。”

淚痕還未風乾,掛在素素的臉上,她扯起嘴角笑開來,樣子讓人心疼。她笑着看了會顏斐才道:“癡人說夢話!”

顏斐用指骨給素素拭乾淚痕,“別哭了,朕讓雲依進來給你更衣。今晚朕辦個家宴,讓三哥和顏菱他們都來。你多出去走走,把自己一人悶在宮裡,很容易憋出病來的。”

雲依進來給素素更衣,顏斐就坐在椅上,笑顏相望。換好衣裳,雲依小心翼翼問道:“素妃,盤髮髻嗎?”素素不答,如木偶一般坐在椅上,定定地看着銅鏡。辦家宴,是時候宣佈讓她成他的妃子了嗎,是時候外揚她一女伺二夫了嗎?如寧貴妃所說,她真的沒有禮儀廉恥了,真的一女伺二夫了。要忍辱負重嗎?她看着鏡子裡的自己,一遍又一遍問自己:要嗎?還能再有機會嗎?

顏斐踱步走過來,挑了串東海明珠給雲依,“素妃不愛盤發,便散着吧。帶上這串做髮飾,要不寡了點。”

顏斐走在前,素素跟在後,一塊踏入玉華殿。所有人都離席準備給顏斐行禮,素素硬是站着不跪,雲依一把就把素素扯得跪下來,在旁悄聲道:“素妃不可使性子,這樣難爲皇上,於己也是無益。”

顏斐含笑讓衆人都平身,“不過設個小家宴,一家人聚聚,也不必太有君臣之分,礙了咱兄弟姐妹間的情誼。”

行過禮,素素看了眼雲依,見她垂首立於一側,若不是剛纔親身所歷,定不會想到雲依也會武,還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她嘲諷一笑,也對,監視自己的人,怎麼可以如弱柳隨風擺呢。

落座後,顏菱第一個開口:“我都好久沒見嫂嫂了,嫂嫂還是一如以前漂亮。”然後又對顏斐撒嬌道:“六哥以後要常辦家宴,要不多讓戲班子進宮裡唱戲,把嫂嫂拉出來,要不嫂嫂一人悶在宮裡想十二哥”顏菱突然捂嘴,低着頭悄悄往上左看右看。玉華殿內霎時鴉雀無聲。顏衢看了下素素,又轉看坐首席上的顏斐,正要舉杯說幾句化解下尷尬,便聽到顏斐道:“嗯,菱菱說得是。弟妹就是一直把自己悶在宮裡,沒病也想出病來。你得空多去看看你嫂嫂。”

顏菱趕緊應話:“哦,菱菱得空就去嫂嫂那琉璃房裡賞花。”

顏斐道:“六哥把你嫂嫂那的琉璃房和院子拆了,建個荷塘。”他看着素素道:“六哥知道,弟妹還是喜歡荷蓮的。”

素素驚,顏斐竟然還是以她爲顏甄妃子的身份稱呼她,稱她弟妹!素素很快又平靜下來,以前就是太容易表露情緒,才讓顏斐看穿。隨他去吧,現在什麼都不到自己掌握,談何要求,有何資本。他愛叫什麼便叫什麼,既然他還稱她爲弟妹,那便是最好。日後若是再要尋機會,定要把自己抽離出來,纔好應對。越是急,越是易敗;情愈深,謀愈淺白。

顏衢看素素,見她眼瞼低垂,用食指一圈圈磨着杯緣,臉色平靜。但這樣卻反更讓顏衢擔心,他舉杯把酒飲盡。顏衢知道素素的琉璃房內有好幾種花都是帶毒的,相思子也是帶劇毒的,別人可能沒留意,但顏斐絕不會不知。以往都留着,是他自信能自處;今日都拆了,卻是何故?素素下手了?失敗了?但顏斐怎還把素素留着,素素也是這種波瀾不興的表情?顏衢想不得其解,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

素素看了一圈衆人,獨自舉杯淺啄,心裡卻突然想到了屈原的話: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家宴後兩日,顏斐拿了一把桂花到素素宮裡,柔柔笑道:“桂花雖不豔,但勝在清香。朕特意折了好一把過來給你。”

素素正在看書,聽到顏斐的聲音,曲着腿往裡一盤,便轉身面牆繼續看書。

顏斐把花交給雲依讓她拿瓶插去,他走到素素身後,悄悄地坐上軟塌,從後圈住她的腰。

素素嚇了一跳,手握書卷拍在顏斐手上。

那力度對顏斐來說,既不痛又不癢的。他湊近素素的肩窩,用臉側蹭着她的鬢髮和耳廓,“這兩日,素素可有想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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