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沒有說話,也無力說話,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看着張嵐點了點頭,心中那個預感被證實了的楊芝一陣渾身痠軟無力的就要癱坐下去,好在小晨曦眼疾手快,在養殖快要倒下去的時候急忙被在一邊的小晨曦扶住,這在勉強的站住,眼淚卻忍不住的順着臉頰無聲的流了下來。
沒有哭聲,沒有哽咽,沒有力氣,整個人彷彿是一下子被從裡到外的掏空了,一下子變得迷茫和無助,就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水中漂浮的那根稻草一樣,楊芝死死的抓住自己女兒的胳膊:明明知道虎子的大限已經不會太長久了,可是在這之前楊芝依舊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可現在看着眼前虎子的無力和眼中的知足,爲什麼,爲什麼一定要離別?雖然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卻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不敢說看慣了生死別離,白事自己也參加了不少,卻沒有想到,原來和自己至關重要的人或物的離開,是如此讓人心痛的,那種痛,是讓人喘不過氣來的痛,任何語言的形容都蒼白無力,就像是在你心中忽然掏走了你的一個很重要的東西,痛得厲害,空的厲害,無力的厲害。
這個時候楊芝是如此的痛恨自己,爲什麼在這個時候,自己卻是什麼也不能做,就只能看着虎子在自己眼前這麼靜靜的離去?可是虎子啊,爲什麼在這個時候,你的眼中卻是這麼平靜?難道說你已經做好離開的準備了麼;爲什麼你的眼中又是如此的不捨?難道你還有什麼未達成地心願,需要我們幫你的,抑或是你就只是單純的捨不得我們?放心不下你走了之後的我們會怎麼樣?就想現在這樣看着我們這麼安安靜靜的幸福的生活?你可知道,其實我們也很捨不得你,我們最大地心願,不是掙多少錢、獲得什麼樣的地位,對我來說,其實最大地心願就是一家子人能夠好好的生活在一起……
張宗君也一樣,雖然眼淚沒有流出來,眼睛卻是紅紅的,手動了動,像是想要抓住些什麼,卻是什麼也沒有抓住。
從自己女兒那裡拉過楊芝來,再也忍不住的楊芝,伏在張宗君的胸口無聲地哽咽,不多時,張宗君已經感覺自己胸口溼了一大片。
怎麼會這麼快?爲什麼會這麼快?張宗君在心中一邊又一遍的問自己。當初虎子來到自己家之前地那些場景又一次次的浮現在自己眼前:
自己帶着張嵐去縣軍隊駐地去,自己的寶貝兒子瞞着自己託當時還是王營長。現在已經是第五十四集團軍軍長的王強幫自己搞一條退役的軍犬,當時的自己在知道這件事地時候還很不高興,可是在自己第一眼看到虎子的時候,彷彿是天生就有緣分一般,虎子正在和自己地寶貝兒子鬧着玩。
不同於現在的無力,當時地虎子是那麼健壯、機敏,身上的毛皮看上去油光水滑,身上彷彿還帶着從戰場上帶下來地硝煙,兩隻褐黃色的大眼睛清澈到幾乎透明,機敏當中又帶有一絲純真,雷達天線一般豎着的耳朵機敏的站着、不停的向兩邊轉動。只是第一眼,自己就對兒子擅作主張的這件事的生氣拋到了腦後去。
當時自己的兒子還是那麼小,站在虎子面前,只有和虎子四腳着地那麼高。甚至可以肯定的說,只要虎子稍微發一點兇性,就能夠一口咬斷自己兒子的脖子。
可是緣分這個東西就是這麼奇怪。當時自己真地嚇壞了。還以爲是自己地兒子看到這麼一條狗嚇地掉了魂。在那裡嚇地。可是仔細看看。卻發現原來自己兒子正在和這條狗玩鬧地正熱乎。當時虎子地那雙大眼睛已經笑地眯成了一條線。滿臉上洋溢地都是笑意。那是真真實實地笑意。自己看地很清楚。而虎子當時眼中散發出來地那種光芒。似乎是親熱?
據站在一邊地王強不無嫉妒地告訴自己。自己地兒子和這條從來不讓人靠近地狗只是相處了不到兩分鐘。就已經像是現在這樣。彷彿是在一起一同長大地一般親密。王強那傢伙還很嫉妒自己兒子。酸溜溜地說自己兒子竟然很有畜生緣。“老子和這條狗在一起呆了好幾天了。除非是餵它吃飯地時候。平常都不敢靠近它!誰靠近它它就咬誰。”
自己當時地自己看到虎子地時候。心中地那種感覺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就是覺得虎子是一條好狗。但說實話。當時自己對於兒子讓王強幫忙給弄這麼一條軍犬。自己心中還不是很高興。只是以爲兒子喜歡狗
強這麼做地:喜歡養狗。隨便找一條來不就行了費這個力氣弄一條退役地軍犬?雖然這條軍犬真地是一條非常棒地狗。
如果不是之前王強已經從這裡拿了很多好處。自己即使是帶走了這條狗也會欠王強地人情。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自己兒子帶這條狗回家地。
可是回家之後才慢慢地感覺到虎子地好。大概是本身就是有着優良地基因。加上前期嚴格地軍事訓練和戰場上覆雜地戰況鍛鍊。讓虎子所有地一切都超乎了自己地想象:自己從來沒有想到過。一條狗竟然能夠讓自己覺得這麼滿足地。可是爲什麼?爲什麼這種讓人如此滿足、平靜和幸福地感覺卻又走地這麼快?上天爲什麼對自己這麼殘酷?哪怕是讓虎子再多活一年。不。哪怕是在多活一個月也好啊。
直到這個時候,自己才恍然發現,這麼些年來,自己老是向別人吹噓自己有多麼多麼喜歡狗,卻沒有正兒八經的好好陪陪它,一直陪伴着虎子的,只有自己的兒子,自己的兒子纔是真的對虎子傾注了感情:自己兒子小時候每天都會帶着虎子一起跑步;等到自己兒子大了,虎子老了、再也跑不動的時候,自己卻將它放在了老家裡,儘管自己也經常會老家住着,自己也讓人幫忙照看了虎子,可是爲了工作的方便,還是在縣城裡住的時候比較多一些;再後來,虎子已經很老的時候,還是被兒子接到了縣城裡來,就是爲了在虎子老了的時候,在自己這裡好好地養老。
回想一下,自己爲虎子做過什麼?似乎什麼都沒有做過。哪怕是今天早晨,虎子就要離開的時候,如果不是自己兒子已經注意到了虎子的不對,在這裡靜靜的陪着虎子走過這世間的最後一程,自己可能也依舊不會知道虎子今天就要離去了,而是像往常那樣輕輕鬆鬆的去工作吧?
這麼想着,張宗君心中的愧疚更甚:上天哪怕再多給虎子一個月的時間,自己也一定好好的陪着虎子,來彌補這些年來對虎子的虧欠。可是爲什麼,上天連一個讓自己補償它的機會都不給自己?爲什麼總是在要失去的時候才知道它的好?
張嵐呆呆的坐在地上,就那麼安安靜靜的抱着虎子,神情有些木然,不想動,不想說話,也沒有力氣說話;心中很痛,非常的痛,痛的厲害,不是那種心如刀絞的痛,常常說心痛的如同刀絞,可是自己現在才明白,現在的這種感覺,比刀絞那種感覺還要痛的厲害,彷彿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在你心臟上狠狠的拽去了一個你最在乎的東西,讓你痛到無法呼吸,痛到不敢呼吸,哪怕輕輕的喘一口氣,似乎自己心口都會痛的厲害。
爲什麼自己的心還是這麼痛呢?張嵐心裡有些迷茫:一切不是已經都安排好了麼?結局自己已經知道,虎子的此刻的離去只不過是一個重新的開始而已。原本以爲在知道了事情的結局:虎子並不是真的死掉之後,自己不應該那麼心痛的,卻沒有想到自己還是錯了,錯的厲害。心中好痛,真的好痛,如果自己這麼抱着虎子,哪怕能夠讓虎子再多活一小會兒,自己也寧願就這麼一直抱着它。
輕輕的撫摸着虎子那碩大的腦袋,儘管腦袋上的毛已經不再是那麼光滑,也已經不再是當年那種漂亮的褐黃色,變得又硬又扎手,但張嵐確實毫不在乎,只是這麼輕輕的抱着,時而輕輕的撫摸一下,就像是當年一樣。
感受到了張嵐的撫摸,虎子輕輕的閉上了眼睛,似乎是很滿足,也似乎有些累了,真的要走了,再也沒有了任何的牽掛。
可就在這時,卻又急忙睜開眼睛,輕輕的拿腦袋頂了一下張嵐,這已經是用盡了它全身的力氣。被虎子這麼輕輕的一頂,熟知虎子習性的張嵐從濃重的悲傷上稍微回過一點神來,心中有些困惑:難道說,虎子還有什麼話想要對自己說嗎?
剛纔那一下似乎已經用盡了虎子全身的力氣,再也動不了了,只能夠用自己的眼睛來表達自己的感情。張嵐順着虎子的眼神看過去,虎子的眼睛正緊緊的盯着小貝貝。
原來是這件事,張嵐恍然大悟:原來虎子擔心的是之前已經商量好的那件事。輕輕的拍了拍虎子的腦袋,輕輕的在虎子耳邊輕語,“放心吧,不會出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