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千年輪迴

還有一世, 紅花是女大夫,而秋葉是她的病人。

那一世,白安州有位遠近聞名的女大夫, 林紅花。

這位女大夫的父親, 是個有名的大夫, 叫林叢。他之所以悉心培養女兒, 是因爲沒有兒子。不過, 更重要的原因是,女兒喜歡學醫。

這很難得,因爲學醫要跟病人打交道, 可是病人總是給人帶來不好的情緒。要不面色痛苦,要不身上有傷, 血呼啦擦。膽子不大的人, 沒有仁愛之心的人, 不能學醫。

紅花在小的時候,就幫着父親, 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後來大了,父親帶着她去給女眷看病,就顯得女子的作用了。

有些女子不願意讓男大夫看見自己的身體,寧願病着,甚至有人就此病死。而紅花是個女大夫, 這問題就解決了。

一開始, 紅花跟父親出去, 她沒有看病的經驗, 就幫着看看女眷的病情, 再出來轉述給父親,讓父親診斷。

漸漸地, 紅花自己能看些簡單的病,做些簡單地藥,女大夫的名氣就傳出去了。好些富貴人家的女眷知道有了女大夫,就爭着上門請。

紅花和父親成了父女搭檔,在當地,甚至周邊的縣,都是有名的。時不時有人,從外地來,找他父女二人看病。而紅花也慢慢地,醫術越來越精湛,除了父親的悉心教導,還有她自己的仁愛之心。

只是這女大夫有些怪,三十六了,還不結婚,也不招贅。就有人覺得,是不是這女大夫有些怪癖,或者怪病。

但是,不得不承認,這父女二人確實醫術高超,很多疑難雜症,在他二人手上,也解決了。更值得敬服的是,這父女倆醫者仁心,遇到實在貧困的病人,就不收診金了。甚至遇到一些急病的人,連藥錢都貼了。

家裡有個老姑娘,林叢也急過,沒用。女大不由爹啊。後來林叢也看開了,也無所謂了,女兒高興就好,由她去吧。反正女兒有本事,不需要男人養活。

林叢自妻子去世後,就沒再續絃,父女二人相依爲命,過得忙碌但是幸福。當然,林叢的醫館也不是隻有女兒,也有幾個徒弟,只是,沒人比林紅花更聰慧好學。

當秋葉家裡來請林叢大夫的時候,恰是紅花坐館,父親到外地給一個貴人看病去了。他家只好把紅花請去了。

一進院子,紅花就覺出不對,該是繁花盛開的季節,可這一院子的花盆裡,有葉無花。在讓人扶病人坐起,看到頸後的痣,紅花就知道,三十六年的等待,終於把人等到了,這是秋葉。

可是,此時的秋葉十八歲。自己的年齡是他的二倍。

怎麼會這樣?!明明投胎相差不了幾天,怎麼會差了十八年?在黃泉的時候,聽說秋葉沒有等自己,是因爲被趕去投胎。可黃泉幾天的工夫,怎麼到人間就差了整整十八年?

紅花在發愣,秋葉的家人着急了,“怎麼,這病是不是沒治了?請了好幾個大夫,都搖頭。”

秋葉一着急,也劇烈地咳嗽起來。

紅花反應過來,忙說,“有救,有救。別急。只是,這望聞問切,我還要把脈,才能判斷。”

秋葉得了癆病,若在別的大夫手上,這就只能拖着了。可是,紅花有辦法。

“幸好病得不久,還有救。若是病得久了,我也無法了。只是這病,一旦發作起來,需要馬上診治、服藥,在您家裡不方便。這樣吧,我們醫館有給病人住的地方,重病之人,可以留住。”

“那敢情好!”一家人歡喜無限,終於有盼頭了。

就這樣,紅花利用做大夫的便利,把秋葉弄到了自家醫館裡。醫館後面是重病人的住處,再後面是林大夫父女倆的住處。

打那以後,紅花就很少出診了,連坐館都少了。她開始一心一意給秋葉治病。

父親都覺得奇怪,“紅花,秋葉這病確實好好看顧,可是你也不至於,只給他看病了吧。”

“當大夫的,有始有終,總要把人治好吧。”

紅花根本不理會父親的疑慮,她眼裡只有一個人了,這一世的秋葉被病痛折磨,形容消瘦,完全沒有前幾世的風采,旁人不願意接近他,只有紅花從沒露出過嫌棄的樣子。

秋葉活了十八年,身體一直不好,接觸外人很少,即便偶爾見到,人家也是避之唯恐不及,生怕過了病氣。

除了父母真心疼他,連兄弟姐妹也偶爾會露出點厭煩,更別說外人。

所以,當紅花常常來陪伴、治療,秋葉真心的感激,“做大夫的人,都比一般人更仁善吧。”

“是啊,醫者父母心。”

“你爲什麼不成婚?”秋葉突然問。

爲什麼?爲了等你啊。可是,紅花不能這麼說。別嚇着他。

數月過去,秋葉身體好了很多,但是,他不想走,紅花也沒說他可以回家,兩個人,就這樣心照不宣地相處着。

秋葉出門少,在家讀書、繪畫,很有文采。紅花累世的學識,也毫不遜色。兩人引爲知己,相見恨晚。

紅花雖然三十六了,可是她並不怎麼顯老,如同二十歲女子,這當然也跟醫家的保養之法有關係。

秋葉的家人來看過他,看到他大好了,很高興,就想接他回去養病。可是,秋葉卻說,一旦發病,要隨時配藥服藥,家中不便。

家人想跟紅花要個藥方子,可是,紅花卻說,“藥方子能給你們,但是,不同的病情,用藥量可不好限定,要看病人的情況斟酌。”

家人一聽,就算了。還是等徹底好了再來接人吧,好在醫館花費不多,人家照料得還精心。

不過,母親悄悄告誡秋葉,“兒啊,你一住這麼久,女大夫把你照料得精心,可就顧不得給更多的人看病了。如今連我都聽說了,那些請不到女大夫的人家,就非常不滿。還說什麼,那女大夫看中你了,要留你招贅。我們家可是不出招贅的男子的。況且,她三十六,歲數比我小不了幾歲,可你才十八,她都能生下你了!你可別糊塗,她是好看,又有本事,但是,你們不可以。”

等出門的時候,秋葉的母親又對紅花說,“多謝您了。有個道士跟我們說,秋葉最好拜個乾孃,這樣才能康健。不知您願不願意……”

“又是道士!”紅花打斷了她的話,“我不打算收什麼乾兒子。您不用再提了。”

居然,讓自己和秋葉去做母子,哪怕是乾的,也真是糟心。紅花難得地生氣了,轉身就走。

只是謠言甚囂塵上,後來竟然傳成,秋葉爲了病好,認了女大夫做了乾孃,可是,兩人相處久了,竟然生出男女之情,行□□之事。連家人來接人,女大夫都不放,只爲偷情方便。

秋葉搬走了,回家了。哪怕紅花說,“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斜。”他都搖頭。

“我得搬走,因爲,我心虛,我真的喜歡你。所以他們說的,不完全是胡說。”

秋葉的眼裡含着悲傷,這是第一次說出心意,但也是分別之時,“你是衆人眼中,備受尊重的女大夫,救死扶傷纔是你的責任。以前你未婚,可你一心治病救人,別人就尊重你。可是現在,傳出這些,這未婚,就成了攻擊你的把柄。有人會想,女醫不婚,爲了方便和男子偷情。”

“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我在乎你的名聲,你的安危!”他大喊,“我不能連累你。你是個有名的女大夫,而我卻是個無名小卒,一個人人躲避的病人!我不能拖累你!我不能害你!真喜歡一個人,應當成全對方,而不是私心作祟。紅花,我不在乎什麼年齡,可是世人在乎。我們既然活在這世上,就不能當別人都不存在。我一個病得快死的人,不是你,我早死了。你救了我,我怎能害你!紅花,分別,不意味着我們情分結束了,你的好,永遠在我心裡。我不會再來找你,但也絕不會向世人妥協。”

看着秋葉的背影,紅花唸了一句,“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很快,紅花知道了,秋葉說的不向世人妥協,是什麼意思。他出家了。

那以後,紅花常常去寺廟燒香拜佛。但是秋葉沒有出來見過她一次。

他們彼此把對方放在心裡,但是餘生再沒相見。

多年後,紅花離開人世,來送的人絡繹不絕,她一生救死扶傷,幫助了很多人,尤其是女人。

不久後,附近的寺廟裡,有個僧人,坐化了。死時,面容安詳,嘴角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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