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
名字是沒有意義的, 除非有人承認他。
吉爾這個名字,也是這樣。
世界上本來沒有吉爾這個人,有一天, 他突然存在了。他知道自己的前因後果, 但他依然迷惘。
創造他的人沒有告訴他, 他被創造出來是爲了什麼。
他的世界色彩斑斕, 他的世界黑白分明;他的世界一團亂麻, 他的世界一眼見底。
他不想像伊利斯一樣從不在意自己的意義,也不想像【鎮靜】一樣目的單純。
他慢慢地尋找,尋找他喜歡做的事情。自然是會作出指示的——把他喜歡的那些事情連在一起, 就能達到生命的終極。
他喜歡幫助別人。
他喜歡看見人笑。
他喜歡擁有朋友和家人。
他喜歡探索更大的世界,得知世界的秘密。
他喜歡這個世界。
他的心靈純淨, 沒有陰霾, 無憂無慮。
威帝說, 他很羨慕吉爾,羨慕他強大的力量, 羨慕他無憂的心,羨慕他從不被任何人所左右。
吉爾知道他的意思。威帝在猶豫要不要和困住自己的東西魚死網破,而吉爾恰好就是死去的魚,破洞的網。這比喻沒有惡意,威帝大概是在困惑爲什麼悲劇本身是美的。
吉爾想,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初生牛犢不怕虎。懵懂的人最無敵。
但是這種懵懂帶來的無敵總有終結的那一天。對於吉爾來說, 那一天就是他突然聽見父母的話的那一天。
他第一次意識到, 他或許並不是他的父母所需要的那個孩子。他們的愛的投注對象是伊利斯, 而吉爾——並不是伊利斯。
無垢的寶石終於沾染上黑暗, 然後一切黑暗洶涌而來。
父母的記憶修改不是無法可想的,但是吉爾自己已經放棄了反抗。
他真的很想知道, 如果沒有那些多餘的記憶,回到最初,不是伊利斯,也不是【鎮靜】,吉爾應該是個怎樣的人?
與其說是父母封印了他的記憶,不如說是他自己封印了自己。
從那種封印記憶的過程中甦醒,像是做了一場太過真實的夢。吉爾在馬車上睜開眼睛,分不清到底哪個纔是真實。
許多震驚的消息在他的心中不起波瀾,他真正在意的事情是自己喜歡上的那個人。
這對他來說有點不可思議,他愛的那個人充滿了毒與刺,然而他們卻的確相愛了,這種感覺就像是得到了價值萬千的火藥,不鬆手有危險,鬆手卻又捨不得。
離開或許能讓自己輕鬆,但他們彼此都擔心對方會因此而痛苦。
所以不會分開,也不能分開。
或者說,只是不想分開。
凱文很強,很聰明,很漂亮。他是一個值得探索的世界。
吉爾恰好喜歡探索世界。
他喜歡的東西指向了他的終點——
這片黑暗的海,會被你我的光輝照亮。
凱文
凱文小時候,皇后喜歡給他們三姐弟一些問題。有一次,她問的是:“你們長大後會喜歡什麼樣的人?”
安瑞拉說:“我喜歡可愛的孩子。”
塞西莉亞說:“我喜歡可靠的人。”
凱文斬釘截鐵地說:“我不可能喜歡上任何一個人。”
咳咳,某種意義上來說,他說的也沒錯,他沒有喜歡上一個“人”。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對男人比對女人有興趣了,前者比後者更能讓他發泄情緒。至於喜歡或者愛,這離他比月亮還遙遠。
後來很多次,他都很認真地在想:到底什麼地方弄錯了呢?爲什麼他會喜歡上一個邊陲小村的男人呢?
吉爾當然很好——他絕不會說自己看上的人不好——但是好的人很多。
比他更有權勢的,比他更有財富的,比他更懂得侍候的……爲什麼會是吉爾呢?
想到這裡,他就放棄了這個問題,去做更多更有意義的事情了。
凱文是標準的實用主義者。他不是不會想沒頭沒腦的問題,只是不會被這類問題困擾很久罷了。他要把有限的生命,用到無限的統治與征服中去。
他對一切號稱愛情和權勢相對的言論都嗤之以鼻。每個人都是一座孤島,他們必須不斷地建設它才能吸引更多人。愛情絕不是放棄自己的島嶼,而是對對方敞開大門。
在凱文面前,想要放棄自己的島嶼的人太多了,他們只知道戰與降,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第三種可能:友好。
當裝扮成戰士模樣的魔法師從服裝店的裡屋走出來,握住他的手,注視着他,冷靜又懷疑,平和而漠然,他就感覺火焰在他的心裡燒起來了。
我打不垮他……
他立即就這樣想了。
我只好試着瞭解他,接近他。
這種想法不是第一次出現,往往以凱文找到了對方的弱點,將對方擊垮告終。可這次出了點差錯,凱文古怪地發現,對方的弱點好像是……他自己。
這後來被證明是一個錯誤,但那團火已經燎原,無法撲滅了。
正所謂山不過來,我就過去。凱文殿下想要得到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他擅長的手法不僅僅是強取豪奪,還有光明正大的誘惑。
其實讓王子殿下這種人和你在一起很容易,只要讓他先喜歡上你就行了。
至於怎麼讓他喜歡上你……
誰知道呢。
反正吉爾是不會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