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裝店裡有幾個冒險者在試衣服,瑞秋坐在櫃檯後面,頭一頓一頓地打瞌睡。瑪莎阿姨這時候也只能瞪她兩眼,沒工夫去敲她的頭。吉爾走進來的時候,那幾個冒險者還沒結束,瑪莎便也只是簡單地招呼了他一聲:“哎呀,吉爾來了。”
“阿姨,別管我了,我去找瑞秋姐。”
“那可太好了,那死丫頭,別讓她整天睡覺。讓別人看見,還以爲我是個懶女人呢。”瑪莎說着,手上的動作不停,把客人伺候得舒舒服服。她是冒險村最會做生意的女人,一家普普通通的服裝店硬是讓她做的有聲有色。
見到她的人都誇她能幹,卻也哀嘆她怎麼會有個瑞秋那樣的女兒。
吉爾拍了拍瑞秋的背,叫道:“起來了,瑞秋。”
“唔……誰叫我?”瑞秋睡得口水都流了出來,溼了櫃檯上的布料。她打了個機靈,突然醒了過來,還迷迷瞪瞪地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吉爾的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叫道:“瑞秋?”
“啊……啊,是吉爾。”瑞秋腦袋晃了晃,總算醒了過來,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帶着吉爾進入了內室,問他,“你們這次任務怎麼樣?那幾個冒險者還好對付麼?凱文和艾芙雅能好好相處麼?”
“人物挺好,冒險者也還好,艾芙雅和凱文……別提了,我也不知道凱文對她一個小女孩怎麼會有那麼大敵意!”吉爾一在她面前就忍不住抱怨起來,“好在他似乎還對我有一點好感,在迷宮裡把我當犧牲品,昨天晚上還來道歉呢。”吉爾聳聳肩,“就是時間不太對。他不知道人半夜是要睡覺的麼?”
瑞秋摸了摸下巴,拿起吉爾的小精靈搓來搓去:“習慣就好了。我也見過好多好多的冒險者,把我們當成單純的工具的比比皆是,沒有辦法呢。乖乖聽話的還算好啦,有的任性去選了個噩夢級別的迷宮又走不出來,只好想辦法把他們弄暈然後擡回來……我們也不容易啊。”
在冒險村,會在冒險裡死去的只有僞裝的冒險者們,真正的冒險者們是絕對不會死的。就算走到了出不來的迷宮,也會被莫名其妙地送出來,然後眼睜睜看着迷宮消失。
沒辦法,一切都是爲了冒險村的繁榮昌盛。
“吉爾啊,我叫你過來你猜到是什麼原因了麼?”
“是什麼?”吉爾還真不知道。
“雖然說很多課程都學得很好,但是你還不是一個真正的冒險者呢。吉爾,你需要接受一點點教育。需要我幫忙麼?或者,我去找個人來幫助你?”瑞秋問道,笑眯眯地卷吉爾的頭髮,“我知道很多不錯的僞冒險者呢。”
吉爾搖了搖頭:“我纔不要。我不會長久地做這個工作的。”
“好吧好吧,就知道你不想讓那些人來教你,我教你好了。”瑞秋拉起他的手,把他拉到了鏡子的面前,“看吧,你整天都是嚴肅的,這其實很不好。一開始多笑笑就好了,一定很快能和衆人打成一片的!”
吉爾纔不要,他是僞冒險者,不是賣笑的。
“我都已經用這個形象這麼久了……突然改變不太好吧。”他找了一個合適的理由拒絕對方。
瑞秋按着他的肩膀,搖了搖頭:“纔不是呢!無論是什麼樣的人,熟悉之後都會變得比較溫和吧。用這種理由大家都會說服自己的,纔不會在意你呢,傻瓜!”
“……”被傻大妞說傻瓜的滋味真是微妙。
“不過隨你便啦,性格只是最末的部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專業演員,我也沒見過能夠完全僞裝自己的人。”
就算你看見了也不會認出來吧……艾芙雅不就是麼。
“言歸正傳,今天要教你的最重要的事情,是控制冒險者們的活動。他們是這裡的陌生人,下意識會信任你這個地頭蛇,因此要憑藉這種信任把他們控制在安全的範圍之內。冒險村雖然有很多秘密,但是也並不想生活在黑暗的地下,想要在秘密和生活之間維持平衡,就要靠所有人的努力。接待也好,嚮導也好,你們僞冒險者也好,都是爲了這個目的而存在的。”瑞秋笑了笑,“雖然說就算秘密被看見了也還是有解決的辦法,但還是不要給那位添麻煩比較好哦。”
吉爾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啊,瑞秋,剛剛我們在圖書館那裡看見我的小隊的冒險者了。”
“圖書館,什麼圖書館?”瑞秋問道。
“……學校圖書館。”吉爾說出來之後,就看見對方瞪大了眼睛,劈頭蓋臉一陣痛罵:“吉爾你在幹什麼?不知道哪裡是對我們來說很重要的地方麼?你怎麼可以讓他們到那裡去?”
吉爾心虛地不說話,心裡面很不服氣:讓我這個門外漢來做這種事情的人不是你麼?就算做錯了……也應該怪你吧。
“吉爾、吉爾你……太糟糕了!”瑞秋很生氣地跑到屋子裡一個管道旁邊,在上面噹噹噹敲了三下,拿起一個話筒說道,“這裡是服裝店,這裡是服裝店!請求緊急通話!”
那個管子裡過了一會兒傳出了聲音:“允許。發生了什麼事情?”
“今天有冒險者進入了圖書館,你知道麼?”
“我明白,還有呢?”
“他們是吉爾的小隊的成員,請一定要找到他們!一個是……”
“一個叫做黛奇,紅色頭髮的火焰魔法師,目前被威爾金斯控制住了,據我觀察沒有得到過分的情報;另一個叫做安瑞拉,非常危險,除此之外她還知道別的事情,她……知道我和艾芙雅的真名了!”吉爾一步跨了過去,對着那個管道叫道。
瑞秋大吃一驚:“怎麼會?”
“具體細節不說了,總之就是這樣,拜託了!”吉爾說完,一把扣上了話筒。
瑞秋有點懵了,看着他說道:“吉爾……”
“你也開始懷疑你之前的決定了吧。你那個時候就不該選我。”吉爾有點自暴自棄地說道。之前還覺得自己做的不錯,現在看來他從一開始就在犯錯。
這種懷疑就出現了一下,就被他自己抹消了。吉爾不是那種自怨自艾的人,既然犯了錯誤,糾正就好,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不過,不可避免地,他對於瑞秋那時候的決定更加不滿。
瑞秋也很不滿:“如果不是沒有別人,誰會選你啊。校長先生說讓你去的時候誰都沒當回事,你知道後來我不得不來找你的時候是什麼想法嗎?和你一模一樣的想法!不過,吉爾,我們一直相信你的能力,即使在這種情況下應該也能夠應付的!我們從來沒有想過要你盡善盡美,無論出了什麼事情都會爲你想辦法……但是你也要認真一點啊!”
“……”吉爾沉默不語。
他承認,因爲這個任務來得突兀,他雖然爲了整個村子接受了,但是心中或多或少有一些不滿。他以前不怎麼接觸這一塊兒,對於冒險者的印象是在街上走來走去的遊人,遇見了凱文他們也完全沒有辦法將自己完全代入一個僞冒險者的身份。他不想要當演員,因爲他覺得他已經是最好的自己;他也不想欺騙別人,因爲真實對他來說更有力量。
但是他的一切準則在他的身份面前都微不足道,他不得不接受別人的安排去做他並不感冒的事情——一切都是爲了冒險村。這個理由對他來說有着足夠的力量,讓他站在凱文的面前對他說“我就是你們要的資深冒險者”。然而在內心深處,他仍然保留着自己的驕傲,把這件事情完全當成了一個並不有趣的遊戲。
可是這並不是遊戲。
這是父親的選擇,這是瑞秋的選擇,卻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吉爾艱難地說道:“我明白了,抱歉,瑞秋。我會更認真一點,全心全意地……關注那些冒險者。”
“不僅如此,我希望你能夠和他們成爲很好的朋友,把他們的喜怒哀樂真正放在心上,讓他們把你當做生死與共的夥伴而並非過客。”瑞秋認真地說道,“暫時忘了你是冒險村的一員吧,你只是冒險者吉格萊,不是這裡的吉爾。”
“嗯。”吉爾苦笑了一下。他沒辦法在現在承諾他完全能夠做到,但是他會盡力而爲。
“吉爾……”瑞秋說完剛纔那番氣勢十足的話,就低下了頭,用手攆着裙子,小聲說道,“我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對不起,我其實……”
吉爾擁抱了一下自己的小姐姐,告訴她說:“不要說啦,瑞秋,你說的我都聽懂了。”
他還是不懂得怎麼做一個好演員,還是不懂得怎麼說假話,但是交朋友他還是會的。
“你覺得我怎麼做纔好呢,瑞秋?他們怎麼纔會比較信任我?”
“從待在他們身邊開始吧。最好能夠住在他們那裡,找不到理由的話就每天早上去找他們。”瑞秋在旁邊給他出主意,“身體比較靠近的話,心也會越來越近的吧。”
“……”這話怎麼覺得有點奇怪?
但是對方說得很對,增加接觸時間纔是增進感情的最好方法,至少凱文的確是一個通過交談改變的人。小王子的內心是溫柔的,其他人的內心又是什麼樣的呢?他們會是表裡如一,還是皮裡陽秋?這樣想下去的話,說不定了解他們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不不不,這種遊戲的心態還是要杜絕,這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
“放心好了,從明天開始我就跟着他們寸步不移!”吉爾握緊了拳頭,宣佈道。
這可是一個僞冒險者的自我修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