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迪看着思凡慘白的臉色失神的瞳孔, 雖然擔心雖然心疼,但都到這份上了,也只能別開臉硬着頭皮繼續狠心了。使勁一根根掰開思凡扒在木棺上的手指, 看着思凡因爲發力凸顯出來的結骨, 在這冰冷陰暗的山洞裡, 斯迪的額頭竟滴出了冷汗。
“放開!”
眼看着最後一根手指快要被掰開, 思凡卻像被觸動了某根神經, 驚慌失措的尖叫起來。
“洛!洛!”
“別叫了!吵死人了!” WWW¸тTk án¸℃O
連斯迪自己也沒想到,僅僅是這一句話,就讓思凡瞬間消音。
沉重的棺蓋一點點地被重新合上, 僅憑着一個女人的力氣。思凡貼在木棺上,滴水成冰的山洞中, 連本性溫熱的良木都不可避免的沾上了剔透的霜棱, 貼在頰上, 扎得人生疼。
“洛,對不起, 我不應該打攪你安眠的。對不起……你好好睡吧……我不吵你了……”
指尖慢慢的摩挲着漆黑的棺木,思凡喃喃的叫喚着那人的名字,一遍遍重複着歉意。充滿血絲的眼睛也緩緩閉上了。
心靈暫時得到了平靜,只是被挖去的那塊,怎麼都填不平, 填不平。
那天, 回到家思凡才注意到寶寶尿褲子了。回想起在山洞裡時, 她和斯迪兩人大聲吵架的時候, 她對着棺木做出那種瘋狂舉動的時候, 寶寶一定是擔心害怕的,她平時膽子就很小, 說不定當時也像第一次看煙火那樣,定在那裡一動不動,眼淚汪汪的直哭,只是當時自己完全被淹沒在自己的情緒裡,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不對勁。
她是失職的母親。一直都是。
思凡跪在寶寶的牀邊,指尖細細滑過她的小眉毛,小鼻尖還有櫻桃似的小嘴巴,越看越覺得驕傲,多麼精緻的五官啊!這是她的孩子呢。這麼漂亮的孩子,難怪洛那麼喜歡。突然想起好久以前,她曾經因爲嫉妒,說出了讓她後悔許久的話。
有時候,傷害是一輩子的事,越小越無法忘記。
聽到寶寶均勻的呼吸,知道她已經睡熟了,於是想給她掖好被子,卻發現那孩子攢着的拳頭。思凡想把它掰開,卻又怕驚擾了她的好眠。矛盾着,失落着。有些懊惱,有些心疼。她不能估算今夜的風波對這孩子的影響,因爲她自己還沒能從中脫身。不幸運的話,可能這個結還會伴她一輩子。
風從窗外吹過,帶走了幾片樹葉幾粒沙城,除了來時的響聲走時的動靜,沒有留下任何值得讓人深究的東西。
風過無痕。
人生也是如此吧,一場歡喜一場空。
那天思凡一直靠在窗臺,遙望天幕,星星與月亮相輝,配合得恰到好處。清晨旭日冉冉升起,暖暖的陽光灑在她身上,舒服得讓她從灰敗中掙扎着復甦;鮮豔的紅日照在她身上,讓一貫陰鬱的心情也染上了鮮活的色彩。
她的人生啊……仍有希望,只是沒了激情。
寶寶到是變得精力充沛,對新奇的東西永遠充滿了狂熱勁。最近最愛乾的事就是拿着特製的小鏟子在花園裡各個角落挖老鼠洞。好像對老鼠這種生物特別的情有獨鍾。思凡對她這種行爲倒不怎麼反對,喜歡研究是個好習慣,說不定還是當科學家的好苗子呢。可是思凡就是受不了她對自己太熱衷了。自從那天回來後,有事沒事就喜歡纏着她。如果丟下她不管,她就會故意搞怪,弄出很大的動靜,讓你不得不注意她。有一次那傢伙做過頭,用思凡文件裡的資料玩火,弄得ESSENCE內部上躥下跳人心惶惶。思凡終於沒忍住,把她拎起來抽了兩下屁股,結果晚上那傢伙就踢開被子鬧感冒。看她掛着鼻水,還不死心的要抓住機會撒嬌的樣子,思凡也完全沒轍了。
更讓思凡鬧心的就是這孩子不僅是費事,還老丟東西。常常掛在她脖子上的東西一眨眼的功夫都能不見。思凡倒不是爲丟的東西發愁,就怕有天這小子連自己都弄丟了。事實證明好的不靈壞的靈。很突然的一天,寶寶就真鬧失蹤了。
尋找的過程中,思凡一千個一萬個後悔。她早應該想到,丟東西是最近纔有的事,以前寶寶不管怎麼調皮,給她的東西她是從來沒有弄丟過的。這段時間如此頻繁的丟失物品,她只歸咎於寶寶年紀小不懂事,竟完全沒想到有失竊的可能性。
總算上帝保佑,寶寶是找到了,看樣子活得還很滋潤。身上掛滿了琳琅滿目的新玩意,笑咯咯的穿梭在樹林裡,還有心思跟她躲貓貓。思凡咬牙氣極,頭頂冒煙,兩眼噴火,捲起袖子就把寶寶撈過來,劈里啪啦就是兩下。寶寶立即紅了眼睛,撲騰撲騰地掙扎起來。
“媽媽壞,粉粉好!媽媽壞!哇哇哇……”
思凡也有些驚奇,“粉粉是誰啊?”
寶寶只顧着哭了,完全沒有回答的意思,倒是身旁跟隨的僕人提點了她。
“小姐,粉粉是小小姐挖出的第一隻老鼠的名字。”
“……”
“小混蛋,我竟然還比不上一隻老鼠?還有,你身上掛的這些東西是哪來的?奇奇怪怪的。”
思凡想取下一個來看看,卻被堅決的阻止了。寶寶把那些東西摟在懷裡,如臨大敵,看來十分寶貝這些東西。
“不給你,這是粉粉給的!”
“……老鼠還能給你東西?算了,我們先回家好不好?”
回到家把寶寶哄睡後,思凡輕輕從她懷裡取出一個小荷包,金線和銀線交織成的小掃把,做工很棒……思凡把它放到鼻尖細細聞了聞,果然是那個味道。不禁皺眉,越想越是困惑。斯迪這傢伙到底想幹什麼?!
思凡覺得自己越來越憋不住,憑着直覺,她能肯定謎底肯定是對自己有利的,所以她難得的對未知的東西翹首以待。
只是當面質問的時候,斯迪竟然雲淡風清的以一句“是嗎?還真是巧了,不過我也不清楚。”給推脫過去了。思凡氣得肺都憋炸了,她明明知道事情不會是那麼簡單,卻苦無任何證據指證,只能承認斯迪隨口亂說的假話。
臨走的時候,斯迪像突然興起似的,突然問:“讓寶寶去我那邊玩幾天怎麼樣?”
思凡正情緒低落,看寶寶對着斯迪流口水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隨你了,你帶走吧。”
看斯迪真把寶寶帶走了,思凡又開始後悔了,一個勁地拍腦袋,念着“衝動是魔鬼。”
僅僅一個星期的時間,思凡就開始覺得一切都不對勁了。在ESSENCE的內部決策會議上,斯迪和她的意見永遠是反的,而投票的結果永遠是向着斯迪的;在ESSENCE的外部聯誼會上各個勢力的族長明顯不把她這個正牌的首領放在眼裡,反而簇擁在斯迪的周圍,舉着杯虛情假意地談笑風生,完全是巴結的姿態。奇怪的還不止這些,家裡面從護衛到園丁,一個個都想被人灌了湯藥一樣,每次斯迪來都畢恭畢敬的唯恐怠慢,好像他纔是這裡的主人。所有的這些都讓思凡不爽,非常的不爽。不爽之餘又想到了那個小叛徒,呆在她身邊的時候只會沒完沒了的撒嬌,看起來機靈又狡猾,關鍵時刻就犯傻,膽子比老鼠還小。昨天又下雨了,寶寶是很討厭下雨的,要是打雷的話整個人就會像泥鰍一樣鑽到桌子底下去。要是她這幅模樣被斯迪那位瞧見了,可能又會幸災樂禍的在一旁哈哈笑上半天。
哎……那小魔王怎麼還不回來呢?
每週一期的例行會議上,思凡雙腿交叉,身體側傾,手抵住額頭,擺着優雅的姿勢,其實心裡早就像被風煽過的火苗,呼呼往上瘋漲。直到所有的議程都結束,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中,思凡才悠悠吐出“散會”兩個字。衆鳥獸散,留下滿心不爽的思凡,外加一個十分礙眼的人。
“哼!散會了倒是一個個蹦得比兔子還快!”
“期盼之至啊!”斯迪看着思凡,笑得那叫一個春天。
思凡憋了憋,還是沒憋住。
“爲什麼非洲那塊的情形你那麼熟悉?再說我什麼時候說那塊地方歸你管了?你這麼自作主張,也太囂張了吧!”
斯迪靠在後背椅上,把玩着手上的小鋼刀,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難道你認爲除了我還有誰有能力有資格去接管它?難得這麼久ESSENCE總部沒插手過問,它還運轉得有條不紊,可繼續這樣的話也難保不出問題。別忘了,那可是你親愛的洛赤手空拳打下來的天下!難道你想讓它就這麼平白的消失不見?”
“我……我……”思凡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原本她根本就沒想到這一點,直到現在爲止,潛意識裡她從來都不願承認風洛死去的事實,理智與情感的拉扯沒日沒夜的折磨着她。她爲此也變得怯懦,不敢打開棺材親眼確認事實,她總覺得只要沒這麼做就還能有資格在朦朧的世界裡編制她們美好的未來。可是今天斯迪提起了這件事,那是洛開創出來的事業,是見證她們分別六年的證據。大家都覺得洛不在了就理所當然的應該重新選出新的領導,可是……可是……那個位置上如果換了人,就時時刻刻提醒着她,風洛已經不在的事實。
還是接受不了……
“好了,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你不願意管就讓我來接手。”斯迪起身走到門邊,又輕聲說,“不管是非洲的市場也好,ESSENCE也好……”
思凡猛然擡起頭,不可置信地看着斯迪遠去的背影。這個自稱是自己哥哥的人,她以爲自己已經瞭解了他,可是轉過身才發現,原來這是自己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