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福伯就帶着一個揹着藥箱的老者走了進來。那老者替韓夜心診了脈,久久沉吟不語。
大概過了一炷香功夫,老者拱手道:“恕老夫才疏學淺,小公子這個脈象,實乃老夫平生所未見。”
這早在韓夜心早在預料之中。他放下衣袖,道:“老先生,我最近總是噩夢連連,還經常神思恍惚,請問可有什麼安神寧氣的藥方可用?”
“這個倒是有。待老夫寫來,小公子抓藥服下,看看效果如何。至於其餘,老夫能力所限,還是另覓高明。”
“如此,勞煩先生了。”
福伯引着那老者出去,花滿樓道:“我說如何?醫術這方面,還不如信我。”
韓夜心笑道:“是,是,總該只聽七童的。”
待老者走後,花滿樓讓韓夜心把藥方唸了一遍,微微皺眉:“你體內有寒毒,這方子裡有些藥不合適。還是用我的方子吧。”說罷提起筆,寫下一張藥方,讓芍藥配來。
花滿樓跟着高手學過調香。
小時候因爲荷姑的緣故,很長時間他都不願意接觸香料。但因爲後來失明,眼睛看不見,嗅覺和聽覺就更加敏銳,倒有利於學習調香。讓不同的物體有不同的味道,對他來說也極有幫助。
此時,在藥方裡,他把一味味香料湊近鼻尖聞一聞,指尖輕拈輕放,配出一副安神香。韓夜心靠在門框上陪着他。
花滿樓實在放心不下讓韓夜心一個人住,當晚就讓他搬去自己的臥室。
“放心睡吧,若你做噩夢了,我可以喚醒你。”
或許因爲花滿樓的許諾,或許因爲安神香的緣故,這一夜韓夜心沒多久就睡着了,夢中再沒有聽見貓叫聲,也沒有看見那個瘦骨嶙峋的孩子。
第二日清晨起來,果然精神清爽了許多。韓夜心在院子裡深吸了一口有着蘭花清香的空氣,長長地伸了個懶腰,道:“好舒服啊~”
此時花滿樓從院門外提着劍進來,穿着一身勁服,臉上熱氣蒸騰,早把劍法練了一遍。知道韓夜心精神很好,也笑道:“我的安神香作用如何?”
韓夜心奇道:“你那安神香確實有用,可怎麼只對我有用?”
花滿樓可是不知什麼時候就起了,而且一早就精神奕奕啊。
花滿樓接過芍藥遞過來的布巾,又把劍遞過去,洗了把臉:“那當然了,因爲是我配的。”
韓夜心搖了搖頭。
兩人收拾已畢,逛了會園子,坐在一個臨水的小亭子裡休息。
花滿樓道:“夜心,我一直沒問你,你做的什麼噩夢?”
韓夜心不能和花滿樓直說,那夢是關於“前世”和另一個“韓夜心”。
他想了想,道:“總有個東西要把我拉進另一個世界。那個地方既黑暗又恐怖,如果我進去了,可能就會消失了。”
水邊上的菖蒲開着藍色的花,兩隻鴛鴦悠閒自在地悠着。
“確實是個恐怖的夢。”花滿樓道。
兩人正在說着,卻聽見前廳那兒有些吵。一個僕人慌慌張張地跑過來道:“前面來了一個瘋乞丐,非要見兩位公子!不巧總管又和村長善良事情去了,剩下的人攔不住。”
韓夜心和花滿樓都覺得十分奇怪,花家一向與人爲善,很少會發生這種事。
他倆起身向前廳走去。
還未近前,那吵鬧的聲音已經停下來了。原來是芍藥帶着護衛來到門口,暫時把人攔了下來。
只見一個衣着破爛的叫花子蹲在大門外。那叫花子見到花滿樓和韓夜心出來,卻眼神一亮,咧嘴笑了起來,立刻衝到前面,那速度之快,閃神之間已到韓夜心近前。
那叫花子嘿嘿笑了聲,嘴裡惡臭直撲韓夜心。只聽“刷”地一聲,花滿樓打開摺扇,遮擋在韓夜心和那花子之間。
這叫花子顯然有武功,而且輕功不弱。看見花滿樓,眼神收斂了些,竟向後退了一步,拱手道:“原來是花家的七公子,久仰久仰,幸會幸會。”
花滿樓收回扇子,輕輕搖了搖:“前輩是何人?”
那花子道:“承蒙七公子看得起,但在下只是個無名小卒,不足掛齒。”
花滿樓道:“不知是否下人有所怠慢,讓閣下有所不滿?”
那花子看了花滿樓一眼,嘿嘿嘿地笑了起來,笑聲極是難聽,讓不少人都厭惡地皺眉。
叫花子道:“都說花家公子七巧玲瓏心,果然沒錯。在下沒什麼不滿,”他目光轉向韓夜心,緊緊盯着他,就像盯着獵物一般:“只不過是想找花公子化一個東西。”
“不知閣下想化什麼?”
“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花公子一定給得起——就是這個小公子!”那花子話未說完,出手如電,單手如鷹爪朝韓夜心的肩膀抓去。
這變故在電光火石之間!
卻突然,那堅如鐵石的指爪碰到一物,被輕輕地擋了下來。
正是花滿樓的扇子。
花滿樓皺眉道:“前輩所要的東西,恕花某不能答應。”
那扇子本是以竹爲骨,此時卻如玄鐵一般削向花子手腕。那叫花子立刻後退,道:“花公子果然名不虛傳。”
花滿樓道:“家父家兄一向心存仁義,與丐幫並無仇恨,爲何閣下今日突然如此無禮?可是對花家有所不滿?”
那花子道:“正是因爲花家人向來慈善,對我們丐幫弟子多有幫助,今日纔不得不替花家帶走這個禍根。”
花滿樓眉目含怒,喝到:“休要胡說!”
因爲很少見到七公子發怒,花家的下人們都是十分驚訝,身後的護衛忽地全都抽出了腰刀。
韓夜心輕輕抓住花滿樓手臂,道:“七童,我有話想問他。”
花滿樓讓開一步。
韓夜心望着那乞丐,道:“閣下說我是個禍根,這話從何而來?”
那乞丐嘿嘿直笑:“這話還要我說麼?你自己不是最清楚?”
韓夜心道:“在下行得端做得正,禍根二字,實在不敢當。”
乞丐道:“小公子,你又何必裝的一本正經?你即便今日不是禍根,他日也會是。”
韓夜心道:“我明白了,閣下只是看我不順眼。”
那乞丐哈哈大笑起來:“你若這麼想,將來的不久,天下人都會看你不順眼!你若聰明些,現在就跟我走。若執迷不悟,將來誤入歧途,嘿嘿,可休怪天下人不客氣!”
韓夜心冷笑道:“天下人?這帽子未免太大。”
那乞丐還欲再說什麼,卻突然哎喲一聲,捂着鼻子打滾起來。衆人都沒明白髮生了什麼,卻見花滿樓微微笑了。只見門前的大柳樹上,一個人的身影隨着柳枝輕擺,手裡捏着兩個核桃,衝那乞丐道:“哪來的臭叫花子,害得我的核桃都不好吃了。”
那乞丐鬆開手,只見血從他的鼻子和嘴裡流了出來,一張嘴,上下兩顆門牙竟齊齊被打斷。
“你,你……陸小鳳!”
陸小鳳身隨風動:“原以爲打了條亂叫的狗,怎麼這隻狗竟然還會說人話?”他手一揚,那人嚇得往後一躲,陸小鳳道:“還不快滾!”
“你……你等着!”
那個叫花子捂着一臉的血跑開了。剛沒跑兩步,就被圍觀的村人羣毆起來。
陸小鳳揹着手,腳下一沉,那柳樹枝往下一彎,陸小鳳就像從樹枝上滑落一般下來,搖頭嘆息道:“可憐,可憐。”
花滿樓含笑道:“誰遇到你陸小鳳,都挺可憐的。”
“夜心,你給我評評理,他說得話對不對?簡直是過河拆橋!”陸小鳳快一步摟上韓夜心的肩膀,手指一戳他的臉頰。
剛剛乞丐那番話,韓夜心總覺得十分奇怪,做不到毫不在意。他想不通乞丐爲什麼說他是禍根,還會給花家帶來災難。面對陸小鳳的笑話,便沒有搭理。
見韓夜心情緒不高,陸小鳳悄悄朝花滿樓聳了聳肩。
幾人進了莊園內。
坐定之後,花滿樓問起剛纔的乞丐。看起來陸小鳳似乎認識他。
桌子上已經堆着一堆核桃。陸小鳳一邊剝着核桃,好像那核桃殼是紙做的一般,一邊說道:“這老叫花子我確實認識。這人在丐幫裡輩分不高,只是個六袋弟子,不知得了什麼消息,這一路一直在打聽你們在哪。我就悄悄跟在他後面,看他會搞什麼花樣,沒想到會來這一出。”
韓夜心道:“花滿樓,陸小鳳,你們覺得他爲什麼會找上我?”
花滿樓和陸小鳳俱是沉默下來。
陸小鳳道:“夜心,你自己覺得呢?”
韓夜心皺眉沉思:“我剛剛一直在想禍根這兩個字,可實在沒頭緒。這些年我一直住在花家,平日裡和花滿樓在一起,也沒的罪過什麼人。他爲什麼會平白無故說這兩個字?”
見二人都沒有說話,韓夜心繼續道:“如果有什麼恩怨的話,那只有我爹和童危路的恩怨了。當年爹殺死童危路,他的兒子童遠志曾經揚言報仇。難道……童遠志來找我報仇了?”
花滿樓微微一笑。
陸小鳳道:“小韓弟弟,想的不錯。你還能繼續想下去?”
見被陸小鳳鼓勵,韓夜心繼續說道:“如果真的是童遠志來找我報仇,而那個花子知道了這件事,以丐幫和花家的交情,他完全可以過來通風報信,爲何要以挑釁的方式出現?況且他還是一路問過來,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在找我。這是爲什麼?”
花滿樓道:“如果你把這一點想清楚,就離事實的真相不遠了。”
韓夜心道:“他做事即使再不考慮後果,今天一個人過來挑釁也太莽撞了。況且今日看他出手,還留有很多餘力……”
花滿樓道:“陸小鳳那一招雖然快,但以那個乞丐的輕功,不可能完全避不開。”
韓夜心:“這麼說他是故意的?”
花滿樓點了點頭。
故意被陸小鳳打到牙斷,還被村民圍毆,這個人做事更加奇怪了。
韓夜心看了花滿樓和陸小鳳:“你們都知道爲什麼了?”
花滿樓微微一笑,陸小鳳也是但笑不語。[陸小鳳]花葉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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