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少女驚呼一聲,然而已然來不及。那白貓伸着利爪,直向韓夜心面門抓去。韓夜心他咬緊牙關,暗中催動內力,但那貓已到眼前。
眼前忽然一個白影一閃,那少女竟如鬼魅一般撲在他的身上。而那貓見到少女,竟輕輕地落在少女的肩上,收起利爪,舔了舔少女的頭髮,不滿地叫了一聲。
好像在責怪她打擾了自己捕獵的興致。
那少女鬆開韓夜心,笑道:“嚇着你了?”
韓夜心額頭滲出細汗,內力急速運轉的灼熱讓他的身體重新能夠活動。他搖了搖頭:“你……”
“你不記得我了?”少女的眼中有些擔憂和期待。
韓夜心道:“我記得。”
少女高興地拍手笑了起來:“我就說,你不會忘記我的。那你說,我叫什麼名字?”
韓夜心確實記得這個少女。在他的少年時代,這個少女的姥姥就像那下呼吸小孩夜哭的恐怖人物一般在他的夢中徘徊。
“你叫銀鈴兒。”但少女給他的感覺卻很安心。說不清道不明,總覺得,他們很相近。
“答對了!”少女高興地跳起來。她拉着他的手道:“我也記得你,你叫韓夜心。”
韓夜心不自在地鬆開手。從小到大,他很少有和女孩子很親近的經驗。花府雖然有很多女眷,也有很多下人,但是沒有人和韓夜心特別的親近。
韓夜心親近的人只有花滿樓。
雖然他覺得銀鈴兒有些親切,但乍然接近,還是讓他有些不自在。
他看了看那隻詭異的貓。它始終蹲在少女的肩頭,一雙碧綠的眼睛靜靜地看着他,好像在審視着什麼一般。剛剛,正是看了這隻貓的眼睛,他就一動不能動。
雖然現在沒有這種感覺。
“這隻貓……”
“它叫雪團兒,你看它渾身白的就跟雪一樣,只有尾巴尖有一個黑勾呢。
少女的手指拂過貓的尾巴,果然,在尾端有一簇太極魚一樣的黑毛。
這隻貓很詭異,好像能聽得懂他們的談話。
韓夜心望了望四周:“你一個人在這嗎?姥姥呢?”
少女的神情暗淡下來:“姥姥已經老了。”
韓夜心皺眉,道:“老了?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她不能隨意地想出來就出來了。”少女的神情十分落寞。
這時那隻白貓突然跳下來,走到巷子的盡頭,把一個東西叼了過來。
“雪團兒,謝謝你。”少女看見了,蹲下來摸了摸白貓的頭頂。
那白貓享受地喵嗚了一聲。
韓夜心看到它叼過來的東西,卻是臉色一變。叫雪團兒的白貓叼來的正是一個竹籃子。
他第一次在鬼市見到“姥姥”,當時姥姥就挎着一個竹籃子。
那時她從竹籃子裡拿出一個金鈴鐺,並且告訴他這個金鈴鐺是送給有緣人的。那隻鈴鐺雖然被花滿樓封印了起來,但是一個人住的深夜,韓夜心有時候也會想,“姥姥”會不會突然來把他帶走。
韓夜心很想知道銀鈴兒的籃子裡有沒有金鈴鐺。可是那上面鋪着一層白紗,看不清裡面的東西。
那貓叫了一聲,輕巧地跳進籃子裡。銀鈴兒把籃子提了起來。
“走吧,這裡太暗了,我們到橋那邊去說話。”銀鈴兒指着韓夜心剛剛走過的那座橋。
韓夜心有很多話想問。雖然她覺得銀鈴兒沒有惡意,但是他很不安,也很好奇。特別是銀鈴兒今天見到他的第一句話:“終於又見到你了。”難道他們一直沒有放棄帶他進入金鈴鄉嗎?
對於那個地方,韓夜心只覺得恐懼。雖然每個進入金鈴鄉再歸來的人,都得到了超強的本領。他們原本的技能會變得更加的神秘莫測,達到出神入化登峰造極的地步。
但是他們每個人,好像都變了,失去了一部分“善”,變得有些邪惡。
童危路就不用說了,莫問針和荷姑也是如此……
韓夜心不知道這些人找到自己的理由。難道他的身上,也有邪惡的潛質嗎?每當想到這裡,他都不寒而慄,然後強迫自己忘掉。
橋面上的人散去了一些。彩燈依舊,明月懸掛在河心上方。
銀鈴兒把籃子放在橋墩上,人坐在欄杆上,面對着韓夜心。她每動一下,手上的鈴鐺就會響一響。
銀鈴兒仔細打量着韓夜心。
“你好像不太好。”
“你說什麼?”韓夜心不解。
“比以前見到的時候糟多了。”少女的手指伸過來,似乎想觸摸韓夜心的額頭,但被他躲開了。
“我說的是寒毒啊。那滋味肯定不好受吧。”
韓夜心身上的寒毒時童危路擊中海明珠,繼而傳給了韓夜心。韓夜心悄悄皺了皺眉問:“你有辦法解開嗎?”
銀鈴兒晃着腳,輕輕笑了笑:“我沒辦法喲。不過童哥哥應該可以。”
“童哥哥……你說的是童遠志?”
銀鈴兒點了點頭。
說到“童遠志”的名字,韓夜心咬緊了牙。那是他的仇人。但是他沒有顯露出來。
“他也在這裡嗎?”
銀鈴兒搖了搖頭:“童哥哥忙得很,輕易不會出來的。”
報仇的日子還沒有到。
韓夜心不知道,如果現在遇到了童遠志,他又能如何?
他還沒有能力撿起父親沉在寒潭底的離魂刀。
“你怎麼了?”見韓夜心額頭冒着細漢,少女關切地問。
“沒事。”韓夜心搖了搖頭,但內心已無法平靜。
這時,忽然一陣笛聲順着風飄來。韓夜心望向笛聲的方向,低聲道:“我要走了。”
少女從欄杆上跳下來,神色很落寞:“是嗎?”
韓夜心轉身,那少女揮了揮手臂,轉而又笑了起來:“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那笛聲是和花滿樓約定好的記號。他的袖子裡也有一根短笛。起初那一根早已破損,現在這根笛子,是花滿樓親自制成的。
想到花滿樓,韓夜心忽然覺得有些累。像這種意志消沉的時候,他會覺得自己不配當花滿樓的朋友。他沒有高明的武功,過人的智慧,反而每個月都會讓花滿樓擔心一回。
就像現在,他一定和陸小鳳商量了什麼計劃,而這個計劃一定有些危險。
要不然,他不會讓自己離開的。
韓夜心很氣餒,走路的步子也沉起來。
街上的人還沒有散去,但比剛開始的時候已經少了很多。他走着走着,擡頭髮現,客棧的燈光下,花滿樓袖手站在那兒。
似乎是聽到了他的腳步聲,花滿樓把臉轉了過來。
韓夜心頓覺心中無比的愧疚,爲自己的氣餒、消沉。只要看到花滿樓的臉,那些想法就煙消雲散了,他甚至羞愧萬分,覺得自己實在不應該有這樣的想法。
爲免花滿樓看出什麼,他連忙擦了擦臉,調整了一下呼吸,快步跑過去。
“陸小鳳呢?”左右望望,並沒有看見陸小鳳。
“據說是去會他的紅顏知己。”
聽到這話,韓夜心暗歎一聲:果然不愧是陸小鳳。
花滿樓忽然湊近湊近韓夜心,鼻翼輕動,似乎在聞着什麼,旋即又拉開距離。
看着花滿樓微微揚起的嘴角,韓夜心竟有些心虛:“你幹什麼?”
“嗯……我們的小韓弟弟也長大了。”花滿樓丟下這一句,袖手走回客棧內。
韓夜心想,按花滿樓的能耐,不會輕輕聞一聞就知道他和銀鈴兒見過面了吧?他竟有些着急,趕上去:“……街上的人很多。”
“嗯。”花滿樓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
韓夜心更着急了。他不願意對花滿樓說謊,但是也不想把再見到銀鈴兒的事告訴花滿樓。
對方曾經再三警告過自己,不能私下和金鈴鄉的人接觸。如果被花滿樓知道了他和銀鈴兒聊天,對方會生氣吧。
不,花滿樓不會這麼小氣,他生氣,只是認爲自己不應該忘記他的警告,和危險人物說話而已。
韓夜心內心深處,並不覺得銀鈴兒可怕。同時,他也覺得,有朝一日一定要去金鈴鄉。
爲了復仇。
但這件事不能告訴花滿樓。怎麼想他也不會同意的。
兩個人默默上了樓,直到花滿樓坐下小憩,韓夜心也找不到該怎麼說這件事。
他糾結了半晌,索性心一橫,決定把這件事就此揭過。
偷偷看向花滿樓的臉色,見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即使如此,還是讓韓夜心有些忐忑。
“花滿樓,你和陸小鳳都說了什麼?”雖然有可能花滿樓不會回答,但分散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
“沒什麼。我託他辦一件事。”
“是和苦竹大師有關嗎?”
花滿樓放下一直在手中把玩的杯子,沉吟一會:“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
韓夜心怔了一下。
雖然心裡早知道是這個答案,但還是很難受。
因爲即使知道了,自己也幫不上忙。而且說不定還會添麻煩。
他很想生氣,卻又覺得不應該生氣。花滿樓這麼做,也是爲了自己……
“夜心?”
聽到花滿樓的呼喚,韓夜心纔回過頭來。他看到花滿樓滿臉擔憂,一隻手握住他的手腕。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竟然在扯自己的頭髮。
韓夜心赫地站起來,慌忙道:“我……我去走走。”
“這麼晚了你去哪?”
韓夜心卻不說話,徑直向門口走去。
剛想推門,就被花滿樓拉住。只聽對方有些無奈地說道:“好吧我錯了,不該朝你發脾氣。”
韓夜心卻固執地想把手抽回來。他只覺得頭很疼。
花滿樓走到門前:“你真的生氣了?”
他伸手摸了摸,雖然韓夜心刻意避過,但還是被摸到淚水。
“爲什麼哭?”花滿樓皺眉,問。
韓夜心用衣袖抹掉滿臉的淚痕,終於忍不住抽噎幾聲:“我……我太沒用了。”
因爲耍了倔脾氣,那隻手被握得有些疼,但他兩都渾然不覺。
“爲什麼這麼想?”花滿樓問。
“我,即使知道了苦竹的事,也毫無作用。”
他的頭仍舊低着。花滿樓輕輕嘆了口氣,鬆開那隻握緊的手,輕輕擁住他。
“傻孩子……”
不用着急。一切有我在,就已經夠了。[陸小鳳]花葉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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