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教堂啊……”
看多教堂,已深感審美疲勞的沙蓓蓓,一心想要趕去尋找傳說中的百年蛋撻店,
在她的眼中,此時已經容不下別的東西了。
顧淼非常神秘的跟她說:“這個教堂,很靈的!”
“多靈?”
“1755年的大地震是星期天的早上,正好是全城人民出來做彌撒的時候,有很多人都死在教堂裡,只有在這裡祈禱的王室成員,一點事都沒有。”
沙蓓蓓認真的思考了一下:“萬一是王室一家的真龍之氣護體,撐住了這個教堂呢?”
“好吧,這裡曾經出現過真龍之氣,硬是讓這麼大的修道院在九級大地震裡啥事也沒有,角角落落裡一定還有龍氣的殘餘,進去蹭蹭也是好的。”
“進去……蹭蹭……”沙蓓蓓的臉上,似乎又浮現出了奇怪的笑容。
顧淼看一眼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他揉着太陽穴:“我有理由懷疑,你看了很多不該看的東西。”
“咱們熟歸熟,隨便亂講話,我一樣告你誹謗哦,片頭上寫着的warning標註是n18,還有n21的,我早就達到法定年齡了!”
不過沙蓓蓓也接受了他的建議,往熱羅尼莫斯修道院裡去了,
顧淼沉痛的思考,自己是不是需要加強學習了,沙蓓蓓現在的車速,可能是高鐵,還是速度沒有被削弱時代的。
整個修道院氣勢宏偉,跟馬德里的西班牙王宮風格略相似,
不同的是修道院比王宮還華麗,混合着哥特、阿拉伯與文藝復興三種風格,西大門上的雕刻是耶穌降生的畫面,畫面裡面沒有瑪麗亞的丈夫約翰,只有兩個全副武裝的天使。
內部裝飾金碧輝煌的程度令人吃驚,數根刻着精美花紋的八角石柱直直的伸向天花板,
柱頭頂端修得像現在流行的一種倒懸雨傘,撐住了交叉肋樑的屋頂,
祭壇前的長椅上,坐着默默禱告的人們,
“你要不去許個願?”顧淼問道,他記得女生對封建迷信的興趣都十分濃郁。
“許什麼?”
“當初達伽馬第一次去印度之前,就來這裡許願的,看見那些金光燦燦的裝飾沒有,都是從南美搶來的黃金。都是冒險和偏財,你可以許箇中彩票?”
沙蓓蓓猶豫了一下:“要是真中了,是不是還要回來還願什麼的?”
“誰讓你許中五塊錢了,當然許願中雙色球的特獎了,隨便就是一億。真中了一億,哪怕包機來一趟還願都夠了。要麼許願做女王?”
沙蓓蓓點點頭,然後低下頭,開始許願,不一會,許願結束,
顧淼問她許的是什麼願,
沙蓓蓓豎起一根食指擋在紅脣前:“許願不能說的哦,說了就不靈了。”
越是神秘,越想知道,
顧淼從沙蓓蓓偷笑的樣子判斷,
她許的願望,一定與自己有關,
顧淼爲了按下自己心底巨大而又慾求不滿的好奇心,自我腦補:
一定是許願跟我天長地久,願意對我百依百順,什麼都聽我的!白色的未來有光明的明天在等待,喵喵,就是這樣!
外牆是哥特風,庭院則完全是摩爾人留下的阿拉伯風,
正中間一個大水池,兩旁的迴廊都裝飾着好像椰子樹一樣的花式窗格,
“這裡放着兩個皇帝的靈柩,還有達伽馬和卡蒙斯的。”
沙蓓蓓還在回憶着剛纔看見的黃金,她非常不能理解那個時候的人都是怎麼想的:
“我猜他們是真的不把土著當人了,但是,出門的時候,就是很耿直的跟親朋好友說,我出去搶劫了,等我好消息吧?那個時候他們不是已經自稱文明人了嗎?”
顧淼笑着說:“那肯定不能,又不是北方草原上的那些人,
他們是擔負着重要使命的,教化人心!達伽馬人家正經的身份可是羅馬教皇座下的聖殿騎士,出去浪一圈,向凡人傳達來自天國的聲音,天經地義!”
“其實我也挺佩服他們的,你說我們學英語學了那麼多年,到用的時候還是磕磕巴巴,
最早進行國際文化交流的人,不是商人,就是搞宗教的,他們的語言關是怎麼過的呢,連教材都沒有。
如果只是在邊境上混混就算了,邊民精通兩邊語言的很多,但是他們的戰線一拉就是幾千公里,別說語言了,風土人情都不一樣。”
“這個麼,只要肯學,還是有希望的。”
顧淼把自己在尼泊爾點出了五碟醬的故事,以“我有一個朋友”的方式,告訴了沙蓓蓓,
然後告訴她:“學習語言最好的方式,就是把你扔到一個舉目無華人的地方呆上半年,回來包你什麼都會了。”
“嗯,我也這麼覺得,哎,那五碟醬好吃嗎?”沙蓓蓓不經意的問。
顧淼一時不察:“有一種是西紅柿做成的醬比較好吃,其它的都是……
哎,你別笑,我跟那個朋友一起去的!點單的時候我沒參與,真的,你相信我,別笑!”
剛剛看過華麗的熱倫尼莫斯修道院的兩人,對百年蛋撻店感覺到有些不適應,
磚紅色的地面與圓拱形的窗戶,讓這間百年蛋撻店的內部裝修風格看起來很像窯洞,
屋裡擺着最簡單的不鏽鋼桌椅,
只有門口與大廳的長龍,還有人頭濟濟的用餐區,纔看出這裡的確就是著名的pasteis de belem蛋撻店,
瓷杯上印着店名,還有“desde 1837”字樣,
沙蓓蓓猜到這店是1837年開的,
“1837啊,還差3年,就是第一次鴉片戰爭了呢,唉……咱們國家近代史太慘了,百年企業都好少,等等,咱們有百年企業嗎?”
“那必須有啊!最早的是明朝嘉靖年間開的六必居。”
“沒聽說過。”
“賣醬菜和醬的。”
“那不是三和跟四美嗎?揚y州的。”
顧淼搖頭:“皇后啊,在江浙滬,四美是強大的,可是在遙遠的京城,六必居,纔是豔冠全城。”
“無非脆黃瓜,寶塔菜,沒什麼特別。”
“有的,有的,六必居的黃醬,特別棒!做出來的炸醬麪,超好吃!”
“鹹醬拌麪條,有什麼好吃的。”沙蓓蓓不以爲然。
顧淼搓着手:“你一定要相信我!
特!別!好!吃!”
沙蓓蓓的眼中閃着一種“我信了你的邪”的眼神,
反正閒着也是閒着,顧淼決定扭轉一下沙蓓蓓對炸醬麪的歧視態度:
“我跟你說啊,先把幹黃醬用水和開了,稍稍加一點甜麪醬攪和勻,把夾三層的五花肉切成小碎丁,用油煸一下,等香氣出來,再把醬倒進去,把火調小了,拿個勺,慢慢攪,
等醬咕嘟出透亮的油層,再弄菜碼,
黃瓜、心裡美蘿蔔切絲,豆芽白菜氽一水,
煮好的麪條用涼水過一下,往裡倒菜碼跟炸醬,攪和勻了,
夾上一口往嘴裡一放,醬裡的瘦肉脆,肥肉酥,放的各種絲,又清脆又爽口,
對了,那麪條,最好是手擀的,不加水,就放雞蛋,
壓個七八遍,用刀切了,那面才叫久煮不爛,咬在嘴裡,才知道什麼叫彈牙勁道!
夏天來一碗,太舒服了。”
沙蓓蓓還沒什麼反應,前面傳來了一聲重重的咽口水聲:
“哥們兒,你太坑人了!”
前方排隊的人轉過頭,是三個年輕人,一臉哀怨的看着他們倆。
這三個人都是來自京城的留學生,在西班牙留學,趁着放假到葡萄牙玩,
“本來只是打卡網紅甜品店,唱着歌,喝着東南風,正排隊呢,就被炸醬麪給勾了。蛋撻還得排一會兒,炸醬麪更是沒影,真是要了親的命了。”
“你們沒背點醬過來?”沙蓓蓓記得早期的留學生什麼都背,最大號的行李箱都塞不下,
爲了減輕重量,不管什麼天氣,都會把衣服儘可能多的穿身上,還會往大衣口袋裡塞字典什麼的。
其中一個扎着馬尾的眼鏡妹子搖頭:“這邊的肉不行,歐洲人殺豬不放血,怎麼煮都是一股腥味兒,還不斷的出血沫,看着就糟心。”
另一個胖胖的高個男生則說:“六必居的甜麪醬不行,要天源醬園的!吃的時候還要配上臘八蒜!”
“臘八蒜又是什麼?”沙蓓蓓腦補了一碗臘八粥裡的各種乾果都被替換成了大蒜,怎麼想都是黑暗料理。
“是在臘八那天,用醋泡剝了皮的蒜,擱一段時間,就會慢慢變綠,最後,全部都變成綠色的,像翡翠一樣。”
“那不是壞掉了嗎?”沙蓓蓓腦補的是大蒜上長滿了綠毛。
“不是,醃好的就是綠色的,哎,你們那邊不吃臘八蒜嗎?”
沙蓓蓓搖搖頭:“金陵只吃糖蒜,用糖和醋醃的,但是顏色就是正常的被醋泡過的顏色。爲什麼只用醋會變綠呢?”
顧淼接了一句:“因爲都是體制的錯啊!”
“啊?”一座皆驚。
他笑着解釋:前幾年,微博上有個人,說自己用醋醃蒜,發現蒜變綠了,認爲是小販賣了打過藥打過激素的黑心蒜,氣憤的說連蒜都不安全,這個惡之花開遍的土地真令人絕望。
“他開玩笑的吧?”三位京城來客不相信世上竟有這麼XX的人。
“不,他是真心實意這麼認爲的,後來還算好,承認自己孤陋寡聞,道歉了。”
“也算難得。”
顧淼又正經的說:“臘八蒜變綠是酸性環境裡,蒜裡的含硫物質被蒜酶改變了結構,生成了藍與黃兩種含硫色素,這兩種顏色混在一起就是綠色。”
“喲嗬,知道的不少啊。”
“略懂,略懂。”顧淼十分謙虛。
終於排到那三個人了,他們打了個招呼,就先進去吃了,沙蓓蓓用懷疑的目光看着顧淼,根據之前的經驗,
他一定是又有什麼投機取巧的方法,臨時知道這些的,
“小抄放在哪了?”
顧淼很無辜:“我是真知道。”
“你不是學化工的,也不是北方人,別告訴我,你們公司的遊戲設定裡還管這事。”
“你答對了!有一個過年特殊任務設定,關卡設計提交了一個臘八蒜,我很好奇,就回家做了一次,根本就沒綠,後來提交這個關卡的人給我帶了一罐她自己做的,還挺好吃。”
“女孩子就是細心一些。”
“嗯,明明在那之前,我們還因爲理念不一樣在頭腦風暴會上對噴,下班之後,她還約……她還曰:你去死吧。所以第二天她把綠蒜拿來的時候,我還以爲裡面下了劇毒孔雀膽。”
“還曰……”沙蓓蓓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
聰明的女人知道什麼時候該裝傻,什麼時候該機智,
在一起之前的過往,不聽不聞不看,
她轉移話題:“回去你做給我吃,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那你要怎麼獎勵我?”
“親親,抱抱,舉高高?”
“halo?”電燈泡店員出現,示意現在有座了,坐定之後,沙蓓蓓連飲料單都不看:
“蛋撻!蛋撻!蛋撻!”
顧淼一共點了四個蛋撻,兩杯黑咖啡,拍拍她的手:
“冷靜,別跟宗澤附身似的。”
沙蓓蓓輕輕哼着:“妹娃子要過河,是哪個來推我嘛。”
“我在陰暗中降落……”
還沒唱第二句,蛋撻與咖啡就上來了,
看長相,跟肯德基的蛋撻有幾分相似,
蛋奶的香氣要濃烈許多,
咬上一口,用“天壤之別”來形容,一點都不過份,
蛋撻表面的焦糖在融化之後,又凝成薄薄脆脆的一層,
牙齒在咬下去的時候,
焦糖層率先發出清亮的脆響,舌尖感受到焦糖特有的香氣,
接着下切到鮮醇蛋餡部分,柔軟滑膩,焦糖的味道在舌尖未散,混進蛋餡的香氣之中,
然後是千層酥鬆餅皮被層層穿透,
一口之中,兩種不同的脆感與柔軟感完美結合,甜香滿口,
口感與味道的層次都很豐富,
“他們灑的是什麼?”沙蓓蓓吃掉了一個之後,十分滿意,轉頭髮現隔壁桌的人都在上面灑白色或褐色的粉。
“白的是糖粉,褐色的是肉桂粉,你要嗎?”顧淼把桌上的瓶子遞給她。
“糖就算了。”沙蓓蓓喝了一口黑咖啡,“白種人是不是管甜的味蕾只有一顆?還是糖不要錢?這幾天我們吃的都好甜啊,蛋撻已經算收斂的了,他們竟然還要撒糖粉?”
“應該是習慣吧,他們看我們吃辣椒可能也是這樣。”顧淼往沙蓓蓓的蛋撻上灑了一些肉桂粉,
“試試看吧,當初這可是重要的香料,十六世紀的時候,整個斯里蘭卡的肉桂都被葡萄牙人包圓了。不知道葡萄牙國王有沒有把肉桂當工資發給大臣。”
“誰幹這麼逗比的事啊?”沙蓓蓓幾口把第二個蛋撻吃完了,
加了肉桂是另一種味道,不過,她還是更喜歡吃原味的。
顧淼抽出餐巾紙,把沾在沙蓓蓓嘴角上的酥皮碎屑擦掉:“還真有,鄭和下西洋,帶回一堆胡椒,皇帝就拿來抵工資了,胡椒開始很貴,後來就很便宜,大臣們不幹了。
據說本來還有航海計劃的,後來收胡椒做工資收到爆炸的大臣們極力反對他再去帶胡椒回來,從此就再也沒有大型航海活動了。”
“要是像兩顆牙的人那樣,跑到南美弄了一堆金銀回來,說不定我們早日不落了。”沙蓓蓓興奮的搓手手。
顧淼嘆了一口氣:“農耕社會的天朝上國瞭解一下,鄭和下西洋甚至都不是做互利生意,單純送東西,以示上國的天恩。”
電視劇兒童沙蓓蓓說:“我看電視劇裡說,目的是找朱允文,後來找到屍體了,就不下西洋了。”
“誰知道呢,要不去長陵問問他?”
“好啊好啊,說定了,你要帶我去帝都!”
“你這是在約我?”顧淼的眼睛彎成月牙形,開心地好像偷着了雞的狐狸。
沙蓓蓓困惑的看着他:“是啊!你幹嘛這麼激動?”
“沒什麼,蛋撻太甜,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