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能看見村子裡錯落的民居屋頂,村頭的曬穀場上的鑼鼓喧天,還有嘈雜的人聲,就已經傳進了顧淼的耳中。
“好熱鬧啊。”車子剛停下來,辛月就迫不及待的站起來向曬穀場方向張望。
車旁已經有幾個人站在那裡,其中一個看起來有七十多歲的老人滿是愁苦:“你怎麼就這麼不小心吶,腿怎麼樣了?”
“斷了。”辛月接話。
老人連連拍着大腿:“這可怎麼辦喲!”
“斷骨沒有太嚴重的位移,也沒有扎破皮肉,打上石膏,養上幾個月就好了。”辛月以爲老人愁的是司機的腿傷。
司機撐着坐起來:“村長,我……唉,我對不起咱村裡的人啊。”
啊?辛月一臉的困惑。
顧淼也忍不住問:“怎麼了?”
司機這才說出,自己是村子裡舞獅的主要力量,本來想趁着彩排前再接他們一趟,多掙點錢的,沒想到,太困,開着開着就睡着翻車了。
“要是擱過去,輸了也就輸了,今年上頭說要搞旅遊示範村,得了示範村的能多給撥十萬塊!咱們兩個村子去年一年憋足勁修路刷房子,硬件都差不多,現在就差民俗表演這一項了,你看你這……唉……”村長抑鬱的無以復加。
辛月剛想說話,被沙蓓蓓拉住了,衝着她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多嘴。
村長唉聲嘆息了一陣,擺擺手,讓人把司機扶回家。
司機的母親和媳婦早已趕回家,兩人見司機的腿成那個樣子,焦急萬分,媳婦兒奔出去找衛生所的醫生,老母親坐在一旁淌眼抹淚,埋怨兒子怎麼這麼不小心。
“他也不想摔斷腿啊,你們爲什麼都在責怪他呢?”辛月終於憋不住了。
老母親嘆了口氣:“本來咱們這村子這麼多年來舞獅都沒輸過,村長都想好啦,要是得了那十萬塊錢的撥款,就把村裡的電線給拉上,這樣就不用靠着柴油發電機,一天只能供兩小時的電了。”
“村裡的男人基本都去外地打工了,一村子的都是女人家,舞獅的都是男人,現在全村一共就四個後生,正好舞雙獅,結果,喜子他把腿給摔折了。”
顧淼想起前一天晚上,司機在車裡等他們的時候,一直在看舞獅的視頻,原來是這樣。
李墨一熱心的問了一句:“舞獅啊?我以前在別的地方舞過幾次,人家還誇我水平不錯,您看我行嗎?”
老母親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咱們這的舞獅,不是在平地上,是在高臺上。”
說話的功夫,醫生已經來了,家裡兩個女人都緊張的圍在一旁,四人見狀,識相的告辭出來。
“我們去那邊看看吧,高臺舞獅的視頻我看過,應該也不是太難。”
李墨一覺得自己優勢非常大。
李墨一奔向現場。
李墨一默默認慫。
原來這個村子的高臺舞獅,並不是在高高的臺子上舞獅,而是在長條木板凳撂八層,最高一層就是一張八仙桌,加起來起碼得有三米。
在這麼高的地方的臺子上閃轉騰挪,要是哪一步沒踩好,從上面摔下來,運氣不好也能給摔殘了。
識時務者爲俊傑,知進退者爲高人,李墨一抱着手臂看着高處跳來跳去的獅子,決定放棄剛纔的想法。
“哇,真是黃飛鴻的獅王爭霸啊……”辛月眼睛都看直了,瞧了一會兒獅子,她又看着李墨一,“怎麼樣?你行不?”
李墨一撥了撥額前劉海:“男人,怎麼能說不行。”
“那你上啊。”
“我以前舞的是南獅子,這裡的是北獅子,動作還有表現方式完全不一樣,我上去沒問題,就怕反而影響了他們村的評分,那不成了罪人了。”
“哦……”辛月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不一會兒,村長來了,對着木樁上的獅子招招手,又對着鑼鼓隊比劃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場上很快安靜下來,村長無比沉痛的宣佈:“喜子的腿摔折了,咱們村,退賽。”
“什麼?退賽?”人羣一片譁然,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都很不好看,顧淼甚至聽見有人小聲埋怨:“早不摔晚不摔,明天比賽了今天摔,這是存心的吧。”
“他家那車還是挨家挨戶跟咱們借的錢,不然他家能有今天,真是忘恩負義。”
“就是。”
不滿的聲音越來越大,就連暴脾氣的辛月都不敢說什麼。
沙蓓蓓輕聲說:“我怎麼覺得,以後他們家在村裡都很難立足了?”
其他人也都同意她的看法。
顧淼覺得心裡挺難受,雖然喜子拉他們半夜去看星星,一大早又來接他們看彩排,也是爲了自己掙錢,但是,說起來,喜子受傷的原因還是與他們有關。
就這麼撒手不管,從法律與道德方面,都不能說他們有任何不對。
不過顧淼過不了自己心裡的那一關。
“我來替他。”
沙蓓蓓震驚的聽見身邊傳出了這樣一句話,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顧淼:“你?”
李墨一與辛月也很驚訝。
村民更是議論紛紛:
“你是誰啊?”
“你行不行啊?”
“十萬塊呢,咱們村可輸不得。”
顧淼從容一笑:“試試,我試試看。”
頂着村民不信任的目光,顧淼拿過一旁擱着的獅頭,試了試重量,閉上眼睛,回憶昨天晚上跟着司機看了一遍的視頻。
接着,他拿起了獅頭,飛身踩上了第一層凳子,接着,又是一個縱躍,翻身上了第二層,身姿輕盈靈活,就這兩個動作,讓先前質疑他的村民們頓時閉上嘴。
村長衝着鑼鼓隊點點頭,節奏強烈的鑼鼓聲再次熱鬧的響起來,顧淼踩着鼓點,有節奏的擡腿、舉手、轉身、搖頭,眨眼,每個動作都像模像樣。
當他最後踩上在最高處的八仙桌後,躍起之後,再接一個滾翻,雙腿時曲時伸,竟真像頑皮的獅子在嬉鬧。
“好!”村長率先鼓掌,接着掌聲雷動。
顧淼在高處往下看,所有人仰頭望着他,臉上都掛着大大的笑容。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不由得慶幸,好在換了敏捷點數,不然,別說上到最高處還玩花頭,按他原來的身體素質,連第一張凳子都跳不上來。
等顧淼下來之後,村長首先表達了對他的高度讚揚,接着又提出一點小小n的希望。
“舞獅得兩個人配合,小六兒……”村長衝着人羣招招手,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跑過來,村長指着他:“本來喜子就是和他一起的,你們今晚抓緊練練配合一下,明天好比賽。”
村民們懷抱着對明天的希望,各自散去回家吃飯,只有顧淼抱着獅頭愣在那裡,對啊,怎麼把舞獅得兩個人這件事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