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嗆了幾口稀溜溜的糞湯,我不禁大聲喊道:“諸葛亮——你害了灑家!”
哪裡有什麼諸葛亮的影子?只有遠處一棵槐樹上的幾隻烏鴉衝我“呱呱”叫了兩聲。
這可怎麼辦?回去?萬萬不可!那兩員女將正虎視眈眈地想要修理我呢。
不回去?可是我應該去到哪裡呀……俺在這裡舉目無親,哪裡纔是我的容身之地?
悻悻地從糞坑裡面爬出來,我不由得蹲在地上哭了起來。看來我得走了,我實在是害怕再回到春香樓了,那裡除了妖魔鬼怪就是比干這個小人,他分明是想將我陷害,他分明也是一個妖怪……還是走吧。打定主意,我長嘆一聲,別了,我親愛的故鄉,別了,我曾經立下的志向。剛挪動幾步,我就看見前面月光下是一片黑栩栩的莊稼地,先進去躲避一下吧。
藉着朦朧的月光,我發現這是一片紅薯地。有了!我的心猛然一緊,何不挖上一些紅薯,拿到丐幫控制的地盤去賣給他們?聽說他們都要集體餓斃了,我將紅薯賣給他們,他們一定會收留於我,時機成熟,我就帶上一彪人馬伺機殺進城去。我脫下褲子,將兩條褲腿綁起來,做成麻袋,急匆匆挖了兩袋紅薯,疾步往城外奔去。我料定,一旦我帶着萬衆丐幫子弟重返陽谷縣城,比干以爲我又想回來投奔他,一定會對我刮目相看,到時候他肯定會對我放鬆警惕,那時候我再把他抓到手裡,安排衙役們往死裡收拾他,讓他再也不敢害我,我再慢慢報這一箭之仇。比干,儘管你想害我,可是我還是應該謝謝你,是你讓我理解了什麼叫做爭權奪利。等着吧,陽谷縣的天下早晚是我西門大官人的,什麼老鴇,什麼吳阿貓,到時候我會好好修理你們的。走在路上,空虛感慢慢又涌上來,一顆心空空蕩蕩,全無着落。
逃出城來的時候,天已經快要亮了,守城門的是一個羊倌,我趁機偷了他的一頭羊。
扛着紅薯,牽着羊,我失魂落魄地走到一戶人家敲響了柴扉。
開門的是一位走路歪歪斜斜的漢子:“這位兄長,清晨叫門,可有事情?”
我施禮道:“兄長,我是過路人,夜路走得悽惶,前來打尖,可否容我在你家歇息幾天?”
那漢子很是豪爽,拉我進門道:“兄長不必客氣,我光棍一條正缺個做伴兒的呢。”
當下,我就在漢子家住了下來。尋個時機,我把自己的身世告訴了漢子。漢子聽了連連稱奇,非要與我結拜兄弟不可,我見他形象醜陋,暫時沒有答應。閒談中,我瞭解到,漢子姓吳名孟達,練劍十年,把山上所有的大樹和花草都宰成了渣滓,方圓數十里地寸草不生,攆得山上的野雞、兔子,都患了精神病。後來他覺得獨自一人在山中無所事事,便去了華山罩雲祠當了個掛單和尚。怎奈孟達和尚是一個好色之徒,終於犯了戒律,被方丈貶下山來做了個遊方僧人。年前又不順利,化緣時認識了一個尼姑,剛要雙雙還俗,被一同行叫做色空的擠兌,孟達一怒之下與色空和尚在九華山上約了一仗,結果兩敗俱傷,二人盡皆還俗。
我聽罷,好一陣唏噓感嘆,末了問他:“大師是否聽說有宋朝來的人?”
孟達和尚想了一陣,開口道:“這事兒還真不好說呢……據說有個叫張凰的是從宋朝來的。”
我的心中有數了,就問張凰在哪裡?
孟達和尚道:“好象在大山裡面採藥修行,武功十分了得。”
因爲沒有見過張凰本人,我又問:“他大約有什麼年紀?”
孟達和尚道:“看上去有五六十歲吧,很精神的一個老人。”
老人?我有些發矇,他怎麼會是一個老人呢?仔細一想,我笑了,有可能啊,我被諸葛亮那廝丟來丟去的,時間全錯亂了,也許人家張凰在這裡已經好幾十年了呢。算了,不問了,以後見了他再說吧。我料定將來與張凰會成爲哥們兒,我記得諸葛亮曾經說過要讓張凰輔佐我成就一番事業。隨便跟孟達和尚聊了幾句,我許諾他將來我發達了,一定帶他出山當官。
“以後的設想倒是挺好,可是眼下你以什麼生活呢?”孟達和尚頗爲我擔心。
“這個不難,”我把兩麻袋紅薯提到跟前,淡然一笑,“不當官了,我就賣紅薯啊。”
“本來呢,”孟達唏噓道,“本來我還可以化緣幫你,可我現在這個樣子……”
“噯,兄長不必多慮,我賣紅薯養活你得了。”我安慰他道。
這樣,我便開始了賣紅薯的生涯。白天賣完紅薯,晚上我倆就去地裡再偷,如此循環往復,日子倒也過得妥帖。可是我的心不在這裡,總是想着以前盤算好的事情,我還是想回陽谷當我的知縣。有一天我去街上賣紅薯,當我騎着羊,扛着紅薯來到一段偏僻之地時,迎面跑來了一隻灰頭土臉的狼。那狼很是可憐,好像被人追殺,我便攔住了它,想要救它。當時我看着它的腦袋靈機一動,何不將這隻狼訓練出來,將來也好去春香樓跟老鴇他們戰鬥?不是人常說,以物制物嘛。誰知我剛想上前攔它,那狼竟然開口說話了:“大哥救我!有人在後面追我,追上的話,小弟就沒命啦!”看來這隻狼也是個妖怪!我來不及多想,連忙將裝紅薯的袋子倒空,讓狼鑽了進去。剛鑽進去不大一會兒,獵人就追來了,問我看見一隻受傷的狼沒有,我當然說沒有,結果獵人就走了。我把狼放出來,剛想對它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哪知道它竟然跟我提出了一個非分的要求,它張着大嘴對我說:“大哥,我餓了,餓了就得吃點兒東西,我看你騎的這頭羊不錯,把它給我吃了如何?”
話音剛落,羊就一溜煙地跑了!這是怎麼回事兒?難道羊聽得懂我們說話?我徹底糊塗了。老天爺,怎麼到處都是妖怪啊……那隻大灰狼見我呆立在一旁**,用前爪攀住我的大腿與我探討道:“大哥,羊既然走了,乾脆我吃你吧。”
我救了你,你反倒要吃了我,哪有這種道理?當時我想跑,可是卻無論如何邁不動腿。我索性不跑了,站在那裡和它理論起來。我倆一個說要吃,一個說不行,正在吵得面紅耳赤,遠處一個書生走了過來,我就拉着狼去找書生評理。書生聽了我倆的講述,把眼瞪得大似牛,說他不信狼會躲進那隻小小的口袋,讓狼演示給他看。狼覺得自己受了侮辱,邊嚷嚷自己沒騙人,邊鑽進了口袋。待狼鑽進口袋,書生就把口袋紮緊,然後用木棒將它打死了。書生對我說,做人一定要瞪起眼來,不要不分青紅皁白就對它施恩,那樣吃大虧的時候還在後面呢。
遭了這番驚嚇,我再也不敢隨便出門賣紅薯了,整天在家裡唉聲嘆氣。
孟達和尚瞭解了事情原委,責怪我遇狼不淑,也陪我嘆起了氣。
一時間我感覺自己十分窩囊,恨不得立馬找把尖刀殺去陽谷縣城與比干那廝拼個你死我活。
悶了幾天,孟達和尚突然對我說,咱們何不先去投奔丐幫的牛頭幫主黃秋生?
我說,我本來想多攢點兒紅薯再去找他,這下倒好,一貧如洗,怎麼去?
孟達和尚宛然一笑:“我有個計策,保管他見了咱們服服帖帖。”
我急忙問道:“兄長有何良策?快快說與我聽。”
孟達和尚言道:“我認識一位尼姑,喚做芙蓉,自封法號芙蓉姐姐,此人端的了得,可助我們成事。”
聽這名字就透着一股瀟灑之氣,我忙問:“這位姐姐現在何處?”
孟達和尚道:“不遠,就在前村史家莊的清華庵裡修行,明日咱們就去找她。”
哪還等得明日?我當機立斷:“馬上動身,晚了恐怕另有所變。”
路上,我問孟達和尚,這個芙蓉姐姐以前是做什麼的?孟達說,芙蓉以前在一家妓院做老鴇,後來幹夠了,就出家當了尼姑,據她自己說,她是從宋朝來的,從前並不是個女人,是她自己把自己閹了,又做了一套女人的玩意兒……難道她也是被諸葛亮給丟過來的?我有些吃驚,忙問:“這些事情是她親口說的?”孟達道:“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記得她曾經對我說過,她說他以前在宋朝,當過官兒,後來犯了點錯誤,朝廷要處分她,她就出家當了和尚。後來她流Lang到了陽谷縣城,結識了不少能人……對了,宋朝的陽谷縣城有個叫武大郎的廚師,做得一手好麪點,聽說他的老婆被一個賣藥的潑皮給勾搭上了,把個武大郎氣了個半死,跑到揚州去了。再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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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芙蓉是誰了,沒聽他繼續嘮叨,加快步伐一溜小跑往前猛趕,巴不得立馬見到芙蓉姐姐。
我設想好了,如果芙蓉答應我,我立刻就帶她我見牛頭幫主,這段路程有個三五日也就到了。
到了以後,先看牛頭的表現,如果不必動武,當然最好,一旦動武,那就看芙蓉的啦。
此時,夜已經很深了,一輪鍋蓋大的月亮當頭掛在西天,彷彿一伸手就能將它摘在手裡。
走着走着,天低了下來,連星星帶月亮都糾纏在烏雲裡從天頂扣下來,天地之間因而變得扁平。
再過一會兒,天和地就變成了一隻大碗。
我迷迷糊糊地走在碗底,只覺得自己就如同一隻蒜臼裡的螞蟻,馬上就會被人搗碎。
“西門兄,見了芙蓉姐姐你千萬不可造次,她很正派的。”孟達和尚道。
“她很正派,我也不是什麼無賴。”我安慰他道。說完,心中甚是不爽,她一個二尾子……你拿我當什麼人了?
“兄長別誤會,貧僧是想與她結婚生子的……”
“這我知道,我西門慶不是破壞人家婚姻的人。”我不願意聽他胡說八道,疾步前行。
幸運得很,我跟孟達趕到清華庵的時候,正趕上庵內上早課,孟達一眼便認出了她。這芙蓉姐姐果然不同凡人,臉盤碩大,宛如一隻海碗,體形肥碩,與野豬並無二致。尤其是她的那雙眼睛,簡直可以用碾盤來形容,身沒動眼先行,直接電了我個趔趄。孟達和尚果然與芙蓉尼姑相熟,二人眉眼一陣亂丟之後,孟達便指了指我,讓我上來見過芙蓉尼。
“小可西門慶見過芙蓉法師。”我趕緊垂下腦袋衝她唱了個喏。
“施主不必多禮,”芙蓉似乎知道我是哪個了,裝做不認識,直接發問,“施主清晨找我,可有事情?”
“借法師一步說話。”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側着身子往旁邊挪了兩步。
芙蓉尼忸怩一下,慢步跟了過來。我簡單將來意敘說了一遍,末了道:“法師姐姐如果肯出手幫小可一把,小可定然不負法師恩情,一旦奪回陽谷縣城,我必將爲法師修建一座鎦金寺廟,讓法師與孟達兄長雙雙在裡面修行,然後……”
“那就免了,”芙蓉尼打斷我道,“出家人有個地方修行便可,在哪裡都是一樣,你的忙嘛……”
“多謝法師,”我連忙接過話頭,打個馬虎眼道,“法師真是爽快,咱們這就上路。”
“我答應過你麼?”芙蓉尼被我搞糊塗了,轉頭問孟達,“我答應過他麼?”
“答應過,答應過,當然答應過。”孟達和尚慌忙點頭。
芙蓉尼擡頭看了看天,東方已經露出魚肚白,有幾道晨曦射破雲層,東南天邊煞是好看。
她略一躊躇,回禪房換了一件乾淨衣裳,把頭衝我一擺,道:“上路。”
孟達和尚樂顛顛地應道:“好嘞。”
芙蓉尼回道:“師兄就不必去了,我與這位施主就可以把事情辦了。”
孟達和尚有些不滿,嘟囔道:“師妹,我是不放心你呢。”
芙蓉尼頭也不回地送了他一句:“師兄,一心向佛吧。”
我與芙蓉尼上路的時候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天空灰濛濛的。
我見芙蓉尼有些寡言,開口道:“法師,天就要黑了呢。”
芙蓉尼道:“黑了好,天黑以後俗家人就開始搞一些有趣的運動了。”
這是什麼意思?我估計她說的那些有趣的運動是指牀上的遊戲,忽然感覺好笑,好傢伙,你一個變性人,還惦記這些幹什麼?隨口附和道:“是啊,俗家人的一些運動還是比較有趣的。”芙蓉尼偷眼一看我,掩嘴笑了:“相公對那些運動也感興趣?”這倒是說到我的心裡去了,我說,是啊,那些運動可以強身健體,陶冶情操啊。不過只有一樣不好,守着一個人總是不那麼盡興。芙蓉尼道:“也不盡然,有些人思想開通,是可以玩一些花樣出來的,比如找陌生人搞個***什麼的。”
因爲我知道她是想讓我與她搞***,我實在瞧不上她,於是說:“法師要住宿嗎?這裡有客棧,正好住宿。”
芙蓉尼瞟我一眼,擊掌贊同道:“就依相公說的,我們這就住宿。”
什麼我們?我是想讓你自己先住下,好躲避你一下呢,我說:“你先宿下,我乘晚涼再行一程。”
芙蓉尼似乎沒有聽懂我的意思,接口道:“那就依相公說,我們再行一程。”
唉,我算是被她粘上了……無奈,我只好說:“法師要宿,我便宿。法師要行時,我便行。”
芙蓉尼眼都不眨一下,朗聲道:“相公要宿,我也宿,相公要行,我也行!”
我又好氣又好笑,想罵她一聲,但是沒有罵,她非要與我同行就隨她的便,誰叫我有求與她呢。芙蓉尼緊緊跟在我的後面,扯一把我的袖口道:“別看我是個出家人,但我明白許多道理。比如當你深愛着一個人,你會因爲一點短暫的肉體快感,就放棄了愛的歡樂嗎?如果一個人居然會放棄海鮮大餐,卻跪在下水道邊和野狗搶一根沒有啃乾淨的骨頭,你認爲可能嗎?如果非要把愛的歡樂和性快感比較,那猶如太陽之於燭火。當日出東方,萬象維新的時候,誰還會秉燭而行?”誰愛着你?誰爲了快感放棄歡樂?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忽忽地趕路。
二人行過市集,走上山道,太陽已經徹底落山了,一輪滿月升起來,又大又圓。
噗噗的腳步聲在黑暗中響着,一聲聲都很清楚。
這一宿下,我莫不是得橫遭她的黑手?我鬱悶地想,饒了我吧姐姐,我實在是看你不上也。
芙蓉尼可不管那一套,兀自往我的身邊靠,臊氣陣陣,幾乎讓我喘不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