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道場之外,這一段時間又發生了許多的事情。
卜熊四帶了風生獸,前去尋雪狼族殘部的晦氣。
十多年前雪狼族在被暴熊族一舉擊潰之後,東躲西藏,剩下的族人越來越少,能戰鬥的戰士便愈發的少了。真正還能安穩生活的,不過是極少數一小部分人,這些人生活在魔暴龍族的庇護下,眼看以雪族第一部落的強大也奈何不得暴熊族的強勢崛起,心中漸漸絕望,對於部落的復興幾乎不抱任何希望,或許過上數十年上百年,這些人就要成爲魔暴龍族的一份子了。
而那些至今沒有放棄,仍然堅持抵抗的雪狼族戰士,此時正在山林之中與敵人周旋,只餘下數千人了,卜熊四受傷之後捲土重來,一直追着他們屁股後面打,現在這一雪狼族的殘部,也只是苟延殘喘而已。他們沒有實力與暴熊族對抗,所有的希望,現在都寄託在那個據說是魔暴龍族派來的神秘人身上。
他們有理由這麼做,因爲卜熊四一年多前,就是在此人手中栽了跟頭,差點丟了性命。當然,對方吃一塹長一智,這次他們便沒那麼幸運了,卜熊四防範嚴密,掃蕩一般從森林裡碾壓過來,把這支殘部攆得雞飛狗跳,生存空間越來越小,眼看再過些時日,他們就要退出雪狼族最後的領地,到時候,在沒有反抗軍生存在這片土地上,即使他們不承認,雪狼族的滅亡也會成爲事實了。
“季大人,現在怎麼辦?我們昨天又損失了幾十個兄弟,人越來越少了,再不想想辦法,真的要滅族了……”
“是啊,季大人,我們再去求求匡先生吧,上一次他不是把那些熊蠻子打得落荒而逃麼,只要他肯出手,一定能挽回敗局的!”
“季大人,你帶兄弟們拼了吧,這麼窩囊的逃下去,何時是個頭,反正我們雪狼族與暴熊族是不死不休的世仇,他們不會放過咱們的,與其這樣,不如死的轟轟烈烈……”
一衆戰士或哀求,或義憤填膺,雖然表現不一,卻都是走到了絕路時的反應。
“就連這些誓死抵抗的戰士,也已經絕望了,雪狼族或許真的走上了滅亡的邊緣。”季雲看着眼前一張張可親可敬的臉,都是生死與共的兄弟,每一張臉,都被他深深的記在心底。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好,我再去求一求匡先生,只要能挽救我雪狼族的命運,便是要我季雲的心臟獻祭,我也認了!”
“季大人,我們一起去!”一衆戰士羣情激奮。
季雲緩緩搖了搖頭:“不,你們都留下,匡先生的性格我瞭解一些,他不喜歡我們逼宮一樣的請求,大家一起去,反而不如我一個人去。”
“那好,季大人,弟兄們都在外面等你!”
季雲點點頭,轉身走進帳篷,這是雪狼族最後一頂拿得出手的帳篷了,現在作爲他們的神秘客人匡先生的起居之所,而其他的戰士,多半隻能餐風飲露,打獵度日。
“季大人,你不用說了,我都聽到了……”帳篷裡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袍下的人,在季雲進屋的時候,便開口說道。
“可是匡先生,我族現在已經到了滅亡的邊緣了,您還是不肯出手嗎?只要您出手,那些熊蠻子一定不是您的對手,去年您就讓他們吃了一個打敗仗,差點讓那些人全軍覆沒……”季雲急了,這請求還沒有說出口,便又要遭到拒絕了嗎?
一年多來,他已經不知被拒絕多少次了,這位匡先生自從加入他們的隊伍,唯一的一次出手便是重傷了卜熊四,其他時候,即使是雪狼族士兵的鮮血濺到他的臉上,他也不會出手相幫。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純粹爲了見證雪狼族滅亡的旁觀者一樣。
不過季雲不敢得罪這位神秘人物,現在他們的隊伍裡已經連一個覺醒強者都沒有,而暴熊族的追擊者是覺醒六階的大強者,根本不是一個層次,若不是養着這個神秘人,給自己的隊伍留了一線希望,只怕剩下的人早就因爲絕望而走上死路了。
匡先生呵呵笑了兩聲,擡起頭說道:“我什麼時候說過不幫你們?這一次,又該我出手了……”他站起來在帳篷裡來回踱步,良久問道,“知道我爲什麼一直不答應你的請求嗎?”
季雲搖了搖頭。
“我出發之前,曾受人吩咐,此次幫助你雪狼族只允許我出手三次,一年前已經用過一次,這段時間我一直拒絕你,就是因爲你們還不到生死存亡的最後關頭,如果我胡亂出手,只會浪費掉你們的機會,不過,現在我決定要出手第二次了……”
“謝謝匡先生,匡先生的大恩大德,雪狼族永世不忘。”季雲激動得語無倫次,慌忙拜謝。幾乎到了絕望的境界,突然來了一線光明,他此時的心情可想而知。
匡先生打斷了他的感謝之言,徑自走出帳篷:“你們在這裡等着,最遲一天,事情必成!”
當季雲緊隨着走出帳篷,卻不見了匡先生的影子,外面的戰士們也都沒有看見,兩邊一問,頓時驚異無比,不過季雲卻隨即鎮定了下來,匡先生的神奇,給了他更多的信心。
他相信只要對方出手,暴熊族的熊蠻子們一定會被很快擊退。
叢林中,匡先生閒庭信步的走着,他掀開頭上的斗篷,露出一張俊美卻充滿邪氣的臉,這是一個陌生的男子,很年輕,只是眼神中帶着許多令人不敢直視的東西。
他的步伐很慢,速度卻很快,不多時便翻過了數座高山,前面出現了大批暴熊族戰士的身影,就是那裡了。匡先生輕輕一笑,腳下一擡,下一刻已經出現在了暴熊族的營帳之中。
卜熊四正在發愣,他的性格頗有些直,但打仗卻不簡單,此時雪狼族被逼上了絕境,他也知道對方有個了不得的神秘高手,因此正在策劃如何一舉全殲對方,而不讓己方受損太過嚴重的損失。
不過想了半天,覺得戰爭還是要靠實力,謀略什麼的,都必須建立在強大的實力之上,對方那個強者他很顧忌,因此一連想了數個主意,還是沒有一個滿意的。
卜熊四想不到的是,這個他一直顧忌的人,已經悄然踏入了他的帳篷。沉思之間,突然一陣惡寒籠罩了全身,這種感覺,他一年多前曾感受過一次,那一次他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就在這惡寒之下被洞穿了胸口,然後他才驀地激活覺醒技能,在敵人的第二次攻擊未及降臨之時,逃出了對方的攻擊範圍。
故技重施麼?
卜熊四在最短的時間內抓起手邊的兵器,憑着直覺往後一揮,轟的一聲巨響,一股巨力將他轟退,隨身兵器已經被轟成了碎塊。他的眼神掃過身後,匆忙間只看到一抹黑色的身影一閃即逝,再準備好的時候,對方已經消失無蹤。
“哼,偷襲俺卜熊四,你奶奶個熊,找死不成!”卜熊四大吼一聲,整個營地都驚動了,戰士們警惕的站起進入戒備狀態,不過很可惜,他們都沒有發現偷襲者的身影。
卜熊四氣急,決定暫緩攻擊雪狼族殘部的計劃,一定要先拿下這個詭異的神秘高手才行。
一棵樹後的黑暗處,匡先生緩緩顯露出身形,自言自語道:“竟然擋住了我的偷襲,實力進步很快啊,看來不出多久,就會突破到下一個層次了,到時要再殺他就難了。嗯,我的時間不多了,但是任務還很長,什麼時候,才能回到遙遠的故鄉呢……”
匡先生擡起頭,頭頂是重重疊疊看不見天的大樹枝葉,在那之上,是藍天白雲,再上面,則是浩渺無垠的星空。
軍營鬨鬧了一陣,便又平息了下來。
卜熊四經受一次偷襲,警覺性又提了上來,他把風生獸召在身邊,這頭異獸不僅速度超然,鼻子也是一等一的靈敏,若有外人靠近,便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發現對方,這也是曲單當初讓他把風生獸帶在身邊的作用——保命。
夜色暗了下來,一天的辛勞過去了,暴熊族的戰士們沒有戰事,早早的睡下。這裡是暴熊軍最前線的營地,營中有近萬的戰士,對面數千雪狼族的殘兵敗將,連一個覺醒強者都沒有,完全不能對這個戰士營構成任何威脅,因此這些戰士們睡得極爲安穩,即便白天發生了一點小問題。
匡先生又來了,他既然承諾雪狼族幫忙出手,便不會食言,一直要等到殺死敵人,他纔會抽身而退。他們這一類人,天生便帶有自己的使命,絕不輕易對人承諾什麼,但只要開了口,除非死亡,什麼也不能阻止他們的行動。
“唔,完全沒有戒備?看來暴熊族的人很自大啊……”匡先生這般想着,一路接近卜熊四的帳篷。
帳篷裡發出鼾聲,看來對方是睡着了,他身影一隱,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便出現在了帳篷內,卜熊四躺在牀上睡得正酣,完全沒有感覺到他的到來。
他詭異的一笑,從袖口裡取出自己的武器——那是一箇中空的圓筒,像是笛子,上面卻沒有開一排小孔,他把圓筒湊在嘴邊,鼓起一口氣,正準備吹出去,突然身邊一道疾風閃過,一抹青影瞬間臨身。
匡先生大駭,那圓筒裡的東西頓時被他吹出,呼——!
有如一道暗色的光波,徑直擊在那道青影身上,嗷嗚——青影哀叫,被巨大的力道推了出去。落地之後,顯出風生獸的形態。
“嗷,你這渾球還敢來偷襲,看爺爺不砍了你!”巨大的聲音吵醒了卜熊四,這傢伙反應忒快,風生獸還未落地,他已經拎着斧子衝上來了,覺醒六階的強大力量,帶起的音爆,刺激得周圍的帳子都被撕裂!
轟!
百忙之中,匡先生用那圓筒擋了一下,可惜那東西也不是什麼製作精良的法寶,頓時被擊碎,匡先生一個隱身,就往外面遁去!
“想跑!”卜熊四大吼,斧子同時扔出,可憐匡先生還未完全隱去身形,便被這一擊砸中了後背,他一口黑血噴出,惶急的衝出帳篷,落荒而逃。
“敵襲敵襲!”同一時間,整個營區都沸騰了,無數的戰士舉着火把衝出來,四面追索敵蹤。
可惜匡先生着實狡猾,加之他的隱遁之術,這羣戰士尋了半晌,仍舊讓他逃脫了。卜熊四大怒,但發了一通脾氣後,仔細想想剛纔的細節,那神秘高手臨走之時受了他一記,肯定受傷不輕,自己何不趁着這個時機,一舉擊潰雪狼族最後的人馬?!
說幹就幹,卜熊四立刻點齊兵馬,浩浩蕩蕩向幾座山之外的雪狼族營地殺去。
匡先生狼狽的逃回雪狼族營地,還未坐下,又是一口黑血噴出。他的實力,準確的說只有覺醒五階往上,不到六階的樣子,去年那一次偷襲之所以能成功,一是因爲他特殊的隱匿技能和偷襲技能,第二則是卜熊四的大意,而後面這兩次,他卻是陰溝裡翻了船,被對方發現,他正面交手的能力不及對方,又是在對方的大本營裡,於是只得無奈敗退。
他還沒有想到,因爲自己的刺殺,引起了卜熊四的全面進攻,這時候暴熊族的軍隊全面碾壓過來了。
不過一個時辰,震天的喊殺聲就從黑暗中蔓延過來,雪狼族的殘兵敗將匆匆起身,還沒搞清發生了什麼事情,無數的刀斧已經加身!這支隊伍,已是雪狼族最後的戰士,實力參差不齊不說,紀律性和應變能力也不及編制完整的暴熊族軍隊,兼且黑暗中被敵人掩殺,不過一頓飯的功夫,便全面潰敗了。
“殺——!”暴熊族趁機掩殺,殺得雪狼族屁滾尿流,一直到天明,數千人的雪狼族戰士,只有季雲帶領十幾個人僥倖得脫,隨他們一起的,還有受傷的匡先生。
“匡先生,這是怎麼回事?”季雲悲憤欲絕,最後的實力啊,就這麼不明不白的丟了,眼下這十幾個人,便是雪狼族僅存的碩果了,這會兒,季雲除了憤慨的責問,再也想不出用什麼方式來表達自己的心情了。
“我刺殺失敗了,敵人有幫手,我不是他的對手,就是這樣。”匡先生平淡的答道,似乎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可是,爲什麼敵人會乘機掩殺過來?而匡先生回營,竟然也沒有通知過我!?”
匡先生突然邪異的笑了:“我做事自有自己的準則,無需向季大人彙報吧。哼,你們自己打了敗仗,難道還要怪到我的頭上?可笑,可笑。”
季雲已經衝昏頭腦了,最後一戰的失敗,他此時的心情壓抑得無以復加,只好把氣撒在匡先生身上,而匡先生卻還要與他對着幹,季雲悲憤不已,指着對方大罵:“若不是你承諾去刺殺對方主帥,敵人會趁夜掩殺過來嗎?也許他們此時還在營中睡大覺,是你,都是你的錯!整天玩神秘,老子還以爲你有多大的本事,原來不過如此!連對方一個領軍的將領都殺不了,枉我把你當祖宗一樣供着!我呸!”
“呵呵,呵呵,季大人是要翻臉了?”匡先生皮笑肉不笑的冷聲說道。
“翻臉又如何!?滾吧,沒本事還要裝高深,你該死!”
匡先生突然斗篷一掀,黑暗中他的英俊面龐顯得如此詭異:“很好,季大人果然有膽色!既然如此,匡某就成全了你!”
不知何時,他又從手中摸出一個圓筒狀的東西,這一回他沒有對着季雲吹去,而是手指以極快的節奏在上面彈奏,一陣令人頭暈腦脹的怪異聲音立刻傳出,只幾個呼吸,季雲就昏昏沉沉的栽倒在地,渾身軟麻得沒有半點力氣。一起逃出來的十幾個戰士,也落得同樣的下場。
季雲大駭,腦子這才清醒過來,面前的匡先生實力高強,即使幹不過對面的卜熊四,也不是他這個連覺醒都不到的人能對付的,不由後悔無比。
“匡先生,我錯了,原諒季雲一時糊塗,不該與您翻臉!”季雲知道此時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匡先生看來是發怒了,自己即將難逃一死,顧不得尊嚴連聲求饒道。
“不,你沒錯。的確是匡某沒本事,害了你們,不過既然已經這樣了,那就害到底吧。匡某送你們一程……”
季雲驚恐的大叫:“匡先生你要做什麼!?”
“放心,我不會殺你的,只是你兩個時辰之內都會渾身無力,無法動彈,若是被暴熊族的人抓住,那就與我無關了……唉,陪你們在山林了呆了兩年,真是浪費時間!”匡先生說完,徑直轉身離開。
一會兒之後,暴熊族的追兵來到這裡,發現了無力反抗的季雲等人,立刻五花大綁的帶去見了卜熊四。
這些人是死是活已經不重要了,總之,當季雲——這個雪狼族季家最後的後人被抓之時,雪族雪狼部落,終於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
十幾天之後,匡先生來到了翼龍城。
他在玄機塔外着人通報,不多時便從塔裡走出一個人來,此人乃是雪族玄機塔鎮守的高階強者之一。
“慶格爾泰大人,對不起,我的任務失敗了,雪狼族已經被滅……”匡先生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