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老管家在旁瞧見尉容失神不已的模樣,忍不住又喚了一聲。
然而,宗泉擡手製止,兩人便悄悄退出畫室。
靜靜走在別墅迴廊之中,老管家狐疑問道,“小泉,爲什麼少爺會突然回來,又來打聽那位當模特的小姐?”
這麼久遠的事情,若不是刻意提起,老管家也不會去回憶。
就連宗泉也是一臉茫然困頓,“胡管家,我見過那位模特小姐嗎?”
宗泉的記憶裡,對於林蔓生初次的出現,定格在宜城海天大廈頂層,那一天是她來找容少。
老管家再是細細回憶,喃喃說道,“你那陣子不是剛好在國內,沒有陪着少爺來這邊……”
所以,宗泉纔會印象全無。
“不過,你和她也算是見過一面!”老管家突然又是說。
宗泉急忙追問,“什麼時候?”
“就是那一天,那位小姐來借錢,但是被請走的當天,你正好從海城趕過來。我站在別墅門口送她走,你就剛好走進院子……”老管家緩緩說着。
一剎那,宗泉不禁仔細回想。
朦朦朧朧間,那道模糊的身影好像有了印象。
從海城趕來的宗泉,前來和容少會面,那一天他來到莊園,正要走入別墅,迎面走來一個撐傘的女孩子。
“那一天下雨……”宗泉終於有了印象,“她撐了一把傘!”
“是……”老管家應聲,“那天下着很大的雨……”
因爲是雨天,又因爲雨傘遮掩了面容,宗泉更沒有特別去注意,前方經過的人到底是誰。只知道大概是容少請來當模特的女孩子,又或者是別墅裡哪一個傭人,不過就是一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可不想,竟然會是蔓生小姐!
整座莊園內依舊寂靜一片。
老管家再次來到畫室,送上了一杯寧神的參茶,“少爺,您一路坐飛機回來,路上一定累了。”
尉容不曾動過半分,先前兩人走時是怎樣的姿勢,現下仍是。
“少爺,當年那位小姐遇到困難,可這樣的事情誰也料想不到。其實,您也等了她三天……”老管家見他神色凝重,不忍開口道。
實則當時,那位模特小姐突然不辭而別,沒有準時前來莊園後,容少爺確實有等待三日。可在第三日過後,老管家便得到了少爺下達的指示:這樣不守誠信的女孩子,她要是再來,拒不往來趕出去!
於是當日,當她重新出現的時候,老管家沒有再稟報直接拒之門外。
更何況。她竟然還是來借錢,漫天開價絲毫不知節制。
“少爺……”老管家更是難安,“這都怪我……如果當時我再向您通傳一聲……”
在老管家自責的話語聲中,尉容幽幽回神,望向他道,“是我將她趕了出去,你也只不過是聽從我的吩咐罷了。胡管家,你一向忠心耿耿不會違揹我。”
老管家嘆息一聲,轉念又道,“少爺,那位小姐當年家裡究竟遭遇了什麼變故?”
何樣變故,才能讓她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
她和他之間說穿了,也不過是僱主和僱員,究竟是怎樣的情形下,她才能讓向一個陌生人開口?
一百萬英鎊……
雖然不多,可對於普通人而言已是天文數字!
尉容腦海裡盤踞着這筆金額數目,突然又冷不丁跳出當年林憶珊所說的話語:我大姐她好像也來了英國,不過不在倫敦。書翰在華威大學唸書,她去陪他過聖誕節了。大姐有告訴尉董事嗎?
英鎊。
無緣無故,爲什麼偏偏是一百萬英鎊。
和她有關的至親,一心一意待她,讓她拼死也要護住的人,也只有那兩人……
“小泉!”尉容立刻吩咐,宗泉應聲而入,“任翔現在在哪裡?”
“他還在美國!”
“立刻讓他去英國!還有,聯繫威特!”尉容沉眸道,“去替我查一個人!”
宗泉狐疑等待下文,聽見他道出三個字,“——林書翰!”
除了母親,便是弟弟。
而唯一一個可能便是後者!
……
就在宗泉通知任翔前往英國,並且聯繫威特的同時,尉容再次吩咐,“小泉,訂機票去英國!你留下!”
“容少?”宗泉不明,派他留下是有新任務?
“去一趟博洛尼亞大學,查一查當年和她有關係的老師或者同學,我要知道她是怎麼度過那兩個學期!”
“是!”
幾乎是馬不停蹄。剛來到意大利沒有多久,尉容又匆匆趕赴英國。
這邊前往機場的同時,宗泉也出發前往博洛尼亞大學。
短短兩個小時後——
在機場候機廳內,尉容接到了威特來電。
“容先生,我已經幫您查過那位林二公子,他就讀大一那一年,好像是遇到了一些不小的麻煩。”威特在那頭說道。
能讓威特這樣嚴謹的人,說出“不小”兩個字來,事情看來很棘手。
尉容凝聲問,“什麼麻煩!”
“他得罪了人,是當地的黑幫——!”威特如實相告。
只這麼一瞬間,好似就有些豁然開朗。
黑幫行事,自成一套的規矩,有人以德服衆,卻也有人無惡不作。
“查清楚,到底得罪了誰!”
掛了線,收起,尉容望向候機廳外。
雲層疊在天空中,映現多年前林蔓生青春少女的臉龐。
突然。尉容又想起當日在港城高爾夫球場,當時亦是林書翰出事。她前來尋找弟弟,和金老闆一行僵持不下。高進和程牧磊兩人已經被圍攻,而她在強行壓迫中,幾乎就要倒地——
若不是他剛好趕到,她就要被壓垮。
後來,他們來到休息室內,他質問她譴責她:你一個女人,身邊只帶了兩個人,就來會別人?你以爲你們能一個對十個?今天要不是我正好到,你就要被人按在地上給人下跪!
她當時對他說:我沒有求着你來,也沒有讓你來幫我!
卻原來,她是真的沒有想過,會有誰來幫她。
因爲恐怕從前,早就清楚知道,凡事只能靠自己。
所以,哪怕真是讓她下跪,她也會跪!
……
襄城週末這一天,何佳期在何父的陪同下,終於前來警署做筆錄。
何佳期也從金警官處得知,林蔓生已經在昨日前來錄完口供。
“佳期,你跟着金警官進去吧。不想說的時候,也可以不用繼續。”何父十分關切的叮嚀一聲。
審訊室內,何佳期走了進去。
警署廳這邊,何父還在等候着。剛坐下沒有多久,又有人前來。
何父一看,正是顧席原。
“何叔。”顧席原問候一聲,他已從警員口中得知,何佳期去錄口供了。
顧席原在何父身旁的椅子裡入座,過了片刻後何父道,“席原,這次的事情雖然佳期平安無事,但是顧淮北,你一定要給一個準確答覆!”
“我會的。”顧席原應允。
“還有!”何父又是道,“你以後還是少和佳期往來!你們現在什麼關係也沒有了!”
“何叔,我知道。”顧席原也是應了。
金警官陪同她一起坐了下來,開始這次的慣例詢問,“何小姐,請您詳細告訴我們,當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何佳期沉默了下,回憶當天所發生的一切。
此刻也沒有什麼再好隱瞞的事情,何佳期道,“……那天我約林小姐見面,有人矇住了我們的臉,我們就暈了過去……”
“當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被綁在椅子上動不了,連眼睛都是矇住的。”
“這個時候,我和林小姐就聊了幾句,可是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綁架我們的男人就出現了。他和我們說話,發現他認識我們……”
何佳期緩緩訴說着,被綁架後的一切,顧淮北是如何和她們相見,又是如何威脅她們。再後來,當那把刀尖架在林蔓生的脖子上,就在那一刻——
“我們哭着喊着求顧淮北放過我們,不要傷害我們……”何佳期的手不自覺緊握,此刻想來還是會後怕。
這之後顧淮北離開了,她們就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家精神病院裡。這家康復院的醫生和護士,都像是麻木了一樣,沒有絲毫的人性。也彷彿是因爲這裡的病人,每日都會做出許多極端事情,所以讓她們無法一一顧及。
“我們兩個人都拼命的喊,我們說自己沒有病,自己不是神經病……可是沒有人相信我們……”何佳期當時是崩潰的。
在這種絕望的情景下,一個完整健全的人,幾乎都要被逼成瘋子!
事後自己再去回想,也覺得這樣的不可思議,“正常人怎麼會說自己沒有病?我不是神經病?”
越是想要向他們證明自己是健全的,越是讓康復院裡的醫護人員認定他們不正常。所以,幾乎是一個惡性循環。在這樣糟糕的情況下,因爲恐怕慌忙,也因爲周遭全都是讓人顫抖的病人,何佳期的情況越來越糟糕,她從小沒有經受過這樣惡劣的環境,更沒有受過這樣的打擊,所以幾乎快要崩潰。
這個時候,還是林蔓生站了出來,替她擋住那些精神病人,也在身旁握住她的手。
是她說:何佳期,我們要活!我們一定要活下去!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要相信自己一定能活下去!他們覺得我瘋了,那我們就瘋給他們看!只要能活着,就會有希望!何佳期,想想你的父母,還有你的朋友!我們不能放棄自己!
在林蔓生一聲聲的話語下,何佳期才漸漸找回自己,才能在那幾天度日如年中好好活下來……
此刻回想當時精神病院裡的一切,何佳期微笑着,眼中還帶着一絲惶惶,“我真的,很感謝林小姐!如果沒有她,大概我已經瘋了!”
……
何佳期錄過口供,結束的時候,她有些心悸。
金警官急忙安撫道。“何小姐,有沒有不舒服?辛苦你了……”
“還好,金警官,你們纔是辛苦了。”何佳期微笑起身,終於可以離開這間審訊室。
等走過迴廊,警署廳內何佳期看見何父焦急等候着,而除了何父外,還有另外一人,那就是顧席原。
顧席原西服整潔,黑色頭髮下一雙眼睛沉默看着自己。
“何老先生,令嬡的口供已經錄完了,接下來應該沒有什麼事了。如果還有情況,再麻煩兩位……”金警官十分客氣道。
何父很是滿意的點頭,扭頭看向何佳期道,“那我們回家了?”
何佳期瞧了一眼顧席原,又是朝何父道,“爸,你先去把車開出來,我馬上就出來。”
何父也沒有再多言,帶着人先離開。
這邊顧席原就陪着何佳期慢慢走出警署,何佳期道,“你不是來警署做筆錄的?”
“不是。”
“那就是特意來看我的?”何佳期又是問。
顧席原道,“這次你會發生意外,也是因爲我的原因。”
所以,只是因爲歉意,何佳期明白了,“的確是因爲你,所以從今往後你的確該對我好一些,空了也該請我吃飯。”
“你想去哪家餐廳,告訴我一聲,我替你定位置。”顧席原回道。
定了餐廳,就讓她一個人,所以他是不會到的。何佳期的笑容有一絲收起,而後又笑着說,“好。”
前方處,何父的車子已經抵達路口,車窗降下,正示意何佳期快上前。
何佳期步伐微停,忽然扭頭道,“我一直沒有來得及跟你說,這次我能平安,全都是因爲林小姐,我很感謝她。改天,我再約她向她道謝。”
說完,何佳期揮了揮手往前去。
顧席原止步,看着何佳期上了車,那輛車載着離開。
車子駛離警署,何佳期看着前方處,卻在轉過轉角後,視線不自覺的往後前車鏡瞥了一眼,想要看一看,再看一眼那人的身影,卻發現沒有瞧見。
“佳期。”何父喊了一聲,何佳期回神。
何父又是道,“我聽說,那位林小姐現在已經住進顧席原母親的洋房裡了。”
林小姐,住進顧家了?
何佳期有些錯愕,可是轉念輕聲微笑道,“這也是應該的。”
他們本來就曾經是一家人,他該和她在一起。
顧席原,恭喜你了。
那座警署內——
在何父以及何佳期一行離開後,顧席原再次進入後道,“金警官,我提出探視,我要見顧淮北!”
……
一路的飛行,不曾停歇。
抵達倫敦機場,候機廳處一行人已經在等候。
正是先一步趕到的任翔,還有另外一人,便是曾經也在錦悅擔任獨立董事的威特漢頓。
“容少。”任翔上前迎接,威特瞧向來人亦是道,“容先生,先上車再說。”
此番,他們要前往英格蘭中部華威郡。
那裡是知名學府華威大學所在地,更是當年造成現今一切糾葛的起因。
坐在車內,威特在旁道,“容先生,林二公子當年來到華威大學留學,當時才十八歲……”
十八歲的林書翰,華威大學第一年。
林書翰比林蔓生小兩歲。
那一年的林蔓生大三,剛好是二十歲年紀。
大學本科外加碩博連讀,林書翰的學歷如今已是輝煌的戰績,更何況他還是提早學成歸國,已然是擁有超強學識的精英。
時隔至今方纔二十五歲的男孩子,這樣的人生履歷絕對是值得人稱讚。
可是在這樣的榮耀背後,又經歷了怎樣的變故。
“大一的時候,林二公子曾經因爲學業不佳,頹廢了一陣子,也是校方重點需要看顧的對象……”威特的聲音緩緩傳來,一切都在有條不紊中揭開。
尉容問道,“又是什麼原因?”
“大概是因爲被送出國後不能很好適應,又在叛逆期,校方心理醫生曾經對林二公子進行輔導,發現他在當時內心很不平靜,大概是受到家庭因素影響。一提起他的父親和母親,明顯情緒激動。但是什麼也不肯說……”威特又是如實說,低聲一句,“這也難怪。”
的確是情理之中。
林家的家庭問題,莫要說尉容,就連只是擔任過短短一些日子的威特都有所瞭解。父親再婚,重組家庭,另有一對姐弟相爭,本應該是正牌夫人的母親,一朝成爲下堂妻。而現在的林夫人,卻是在母親還和父親已婚之時就有了現任。
就連林憶珊和林逸凡兩姐弟,都彷彿是嘲笑他們最好的證明。
在這種情況下長大的林書翰,一方面受盡母親和姐姐的寵愛,一方面卻又被父親那一方欺凌,求而不得的父愛,缺失的家庭,都足以成爲一個十八歲的少年,叛逆張狂不計後果衝動的一切根源。
這份叛逆,在遠離了故土,被放逐到遙遠的異國他鄉後,就尤其明顯。
威特曾在錦悅任職,比起旁人多了幾分瞭解。
“他得罪的又是哪一位?”尉容接着問。
威特隨即道出,“容先生,喬休爾先生知道您要來,已經在火車站久等。”
話語間,車子抵達火車站。
一行人進站,整列火車的那一截車廂,卻靜悄悄的沒有多少乘客。
前方車廂過道,卻有兩個男人如保鏢站在那裡。
只在中間的座椅上,一位英國男士,穿戴猶如優雅紳士,正脫帽向他致敬,“我們的容老闆,今天竟然會來找我!”
“喬休爾。”尉容上前,他將手握拳而起,故友許久不見輕輕碰拳。
外人縱然不知,可任翔卻知道,容少和喬休爾先生是故交。
而這位外表爽朗謙雅的紳士喬休爾先生,正是英格蘭當地知名的黑幫老大。
……
火車已經出發,一路行駛前往華威郡。
尉容此番親自到來,更派人前來打探,着實讓喬休爾詫異,“能讓你爲了一個男孩子特意跑來調查,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況且,又是這麼多年以前的封塵往事。
“沒想到他是栽在你的手上。”尉容低聲開口,有些不曾意料,卻也是在笑言。
“我可不會對一個十八歲的小男孩出手。”喬休爾接過下屬遞過來的雪茄盒,朝他一遞示意自取。
尉容接過,取了一支點燃。
“咔擦——”喬休爾亦是將手中的雪茄燃起,抽上一口笑道,“這種小事情,我沒有興趣。”
幫派之主,又豈會爲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男孩較真,這是自然的事情,尉容抽着雪茄道,“他是得罪了你底下哪一夥?”
“阿道夫。”喬休爾吐出一個人名。
掌管偌大地域的頭目,將領地劃分給各自分派的夥計,由夥計統一管理。只是地域一大,也難免會龍蛇混雜。而阿道夫便是無惡不作的那一類,雖對喬休爾言聽計從,但行爲處事蠻橫偏執,一如二戰發動者希特勒,他也是同一個名字——阿道夫!
尉容對於此人沒有任何喜惡情緒,只是涉及到林蔓生以及林書翰,便讓他眼眸一沉。
喬休爾見到他神色微變,打趣說道,“尉容,你一會兒可不要嚇壞了我的夥計。”
“怎麼會。”尉容微笑,“我只想知道事情經過。”
喬休爾有些頭疼了,先問了一聲,“那個小男孩和你是什麼關係?”
尉容回了句,“他的姐姐,是我的女人。”
喬休爾當場愣住,半天才反應過來,“你小子也會有女人?”
逢場作戲不是沒有過,但更多時候的尉容不近女色潔身自好到令人髮指,能讓他承認是自己的女人。還真是天下奇聞。
這下子,喬休爾來不及好奇這位小姐到底是何人。
他愈發頭疼了。
阿道夫,你爲什麼偏偏要招惹上他女人的弟弟。
火車直達華威郡,一行人從車廂下來,站臺外又是另外一行正欲迎接。
爲首的高個子,是個身強力壯的外國人,頗有宗泉的樣子。對方瞧見喬休爾,又瞧見喬休爾身旁那人,登時皺眉上前,用英文呼喊,“老闆。”
“阿道夫,這位認識的吧。”喬休爾眸光一瞥,已然投向尉容。
阿道夫回道,“容老闆。”
當年尉容不過還是少年,定居英國期間,在一場因緣之下和喬休爾結交相識。自古以來英雄似乎都來源於不打不相識,起先的時候是一場長時間的較量。結果,兩個互不相識的人因此結下緣分。到了最後,反而成了友人。曾有一度,喬休爾佔據幫派,他便是智囊團的第一位軍師,即便是爭奪地盤也是才智過人。
少年時,衆人稱呼尉容作容少,年長後稱呼作容先生,至今則稱呼一聲容老闆。
尉容看向他,忽而笑了笑道,“阿道夫,我來和你做一筆生意。一百萬英鎊,買你當年知道的一切!”
……
車隊接着出發從火車站駛離。
所到之處是華威郡交界處,站在一片樹林裡,遠遠眺望就看見那一所學府——華威大學!
一行人下了車,站在樹林裡停下,阿道夫回頭道,“當年就是在這裡!那小子被我揍趴下了!其實都是他太猖狂!”
“我倒是記得,那年你好像有幾天都走不了路。”喬休爾記起,不禁聯想道,“原來就是這個小子乾的。”
阿道夫是何人,喬休爾手下一等一的暴戾夥計,以暴制暴是他的處事原則。
華威郡這一片阿道夫纔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稱霸的人,就算是知名學府內,卻也會有他的傳聞流傳。結成朋黨自然是夥計們一貫的規矩,當地的酒吧賭場,又有哪一個不知道阿道夫。
“該不會是你害他輸了錢,還是搶了他的女人,他纔來找你尋仇惹事?”喬休爾又是問。
“賭場輸錢天經地義,那小子哪來的女人?”阿道夫不屑說道,“是我有個夥計,他的鄰居就在這個小子的大學裡唸書。有一天鄰居告訴夥計,學校裡有個囂張的小子,從東方的國家來的,又能打又能飆,猖狂的沒人敢治他!那個鄰居就被他揍了一頓,找了夥計去幫忙!”
“結果夥計去了,反而被那個小子教訓了一頓!”不用多問,喬休爾都能猜出接下來的情況。
阿道夫點頭,“教訓了我的人,把他揍得骨頭都斷了幾根!這麼一個猖狂的小子。還要來主動惹上我!他是活得不耐煩了!”
尉容聽到這裡,吞吐着煙霧問道,“他揍了你的夥計,你的夥計還沒回來向你報告,他就找上了你。”
“好小子,夠膽識!”喬休爾卻忍不住讚歎。
在華威郡能夠這樣勇猛直衝找上阿道夫的少之又少,更何況對方當年還是個小鬼,還真是有意思!
阿道夫又是點頭道,“容老闆,您說吧,我怎麼能放過他!”
如此一來,事實真相已經明瞭,林書翰的叛逆之行,爲當日自己的衝動種下了惡果。
“你把他給收拾了一頓,然後問他要錢。”尉容應聲。
“他對我挑釁,又傷了我的夥計!那一百萬英鎊,就是醫療費!”阿道夫此刻想起,依舊是理直氣壯,“他要是拿不出。我只能廢了他!”
簡單一句話,卻透露出了殺機,阿道夫絕非是隨口說說之人,他既能許諾就一定會兌現!
所以當年,如果沒有那筆錢,今日林書翰知是否還活在這個世上,就算活人,也不過是廢人一個!
因爲如此,她纔會說性命攸關,她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尉容,這件事情站在我的立場上,也不是阿道夫的錯。”喬休爾開口道。
雪茄的菸灰落下長長一截,尉容卻是問,“那個幫鄰居出頭的夥計,人在哪裡?”
……
“利奧,還不快出來!”阿道夫朝後方喊。
一個同樣高個子,一頭自然捲頭髮的年輕男人站了出來,他一瘸一拐的走着,“老闆……”
“還不快向兩位老闆問好!”阿道夫斥責一聲。利奧立刻回頭喊,“大老闆,容老闆!”
喬休爾“嗯”了一聲,“利奧,你可要好好回答容老闆的問題。”
“是的,大老闆!”利奧應聲,“容老闆,您請問!”
尉容看着這個夥計走到跟前,一瞧年紀,卻和林書翰相仿,當年也不過是十八九歲的小鬼。
樹林裡沙沙作響,眼看着今日又要下雨。
任翔擡頭看了一眼,英國總是陰雨交加,可今日卻連傘都沒有帶。
前方處,利奧被一雙眼睛盯着,頃刻間慌了,“容老闆……”
“你去給自己的朋友幫忙,你打輸了,他又爲什麼要來找阿道夫。”尉容不疾不徐的男聲響起。深沉陰冷的雙眸直視,“想好了再回答!”
利奧雙腿一軟,險些就要倒地,“我說要去阿道夫,阿道夫是我的老闆!可是這個小子實在太狂,他說找誰他都不怕!”
“只是這樣?”尉容眼眸驟然一眯,比起方纔更要顫慄的眸光直射。
利奧回憶當日,混亂之際,是他們將那個小子的書包丟在地上,書本灑落了一地,但是打架的過程裡,這根本就算不得什麼……這麼一想,利奧堅決道,“就是這樣!”
阿道夫道,“容老闆,您聽見了?我的夥計說了,就只是這樣!”
“阿道夫的夥計動了他,是夥計不對。他又去動阿道夫,那也是他不對。”喬休爾不想再爲此事爭執,“尉容,這件事情過去那麼久了,也算了吧。”
阿道夫亦是道,“容老闆,利奧的腿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好過,也已經算是他的懲罰!”
道上自然有道上的規矩,一筆歸一筆。眼下尉容垂眸,掃向利奧道,“時間太久遠,所以怕是你自己也忘了,當年究竟做了什麼。但是,你這條腿是爲什麼瘸的,自己心裡最清楚!”
利奧心頭一跳,額頭上已經蒙出細密冷汗。
“好,這件事情就一筆勾銷!”尉容沒有再追究下去,喬休爾這才又笑道,“走吧,我請你喝酒!阿道夫也一起!”
“不着急,問完了再去。”尉容卻道。
喬休爾和阿道夫才發覺還未完。於是等待着下文,也讓夥計們都退下一些。
阿道夫道,“容老闆,還有什麼想要知道?”
“一百萬英鎊,當年是誰給了你,有沒有銀行過賬記錄?”尉容繼續詢問。
阿道夫卻是說,“沒有銀行記錄,是現金!一百萬英鎊現金!是那個小子的姐姐到了英國,交到我的手上!”
任翔已經心驚膽戰:蔓生小姐一個人闖黑幫交易?
“不過——”阿道夫卻也有些稱奇,也對當日印象深刻,所以纔會對多年前的事情那麼記憶深刻,“那小子的姐姐一張臉慘白,她對我說,這裡有一百萬英鎊,拿走一百萬,剩下的錢請給她留下!”
除了一百萬之外,還有剩餘?
尉容不禁困惑,“多少?”
“不多,二十六萬人民幣!”阿道夫準確道出金額。
喬休爾稱奇,“你怎麼這麼清楚。”
“老闆,一整箱的英鎊裡,多出來二十六萬人民幣,刺眼不刺眼?”阿道夫則是反問。
喬休爾這麼一想,的確覺得很刺眼。
可是尉容卻定住了,忽然天空降下一場綿綿細雨,雨水劃過臉龐,有些事情讓人無法想明白。
所以,不只是一千萬,其實是一千又二十六萬。
一零二六。
但是這二十六萬的數字,卻和曾經聽聞過的一筆數字重疊而起!
那是宗泉先前打探顧席原後的彙報——傳言當年恆豐顧總身無分文,被上頭兩個哥哥打壓,最後靠着郵輪上的一筆項目投資才力挽狂瀾。登上那艘郵輪頭等艙的船票,價值二十六萬!
二十六萬,怎麼就剛剛好是這筆數字!
……
襄城拘留所——
這日顧席原前來,在金警官的帶領下,來到拘留所探視顧淮北。在這起惡意綁架案中,雖然被害人沒有傷亡,但還是給她們造成了極其惡劣的負面影響。所以。顧淮北今後的日子一定不會好過。
拘留所的探視房,不比警署還有一絲明亮,這裡是實實在在的黑屋子。
顧淮北也不是第一次被關押,只是這一次卻顯得格外落魄。當年在美國犯案,不過是商業罪案,可這一次卻是刑事案件。
商業罪案還可以用錢來彌補,坐幾年牢出來,不過如此而已。但是刑事犯案,卻已是螳螂捕蟬註定滅亡。
不過是幾日裡,顧淮北已經蒼老。曾經意氣風發,尚殘有一絲狂傲的顧家二公子,此刻沒了精氣神。他入座後望向來人,顧席原卻依舊是西服筆挺的貴公子。
顧淮北看了他一眼,不似過往的冷嘲熱諷,他笑了笑道,“你知道我這一次爲什麼會失敗?”
顧席原望着他道,“你做了這樣的錯事,又怎麼可能會有好下場?”
“錯了。”顧淮北目光一聚,“是因爲我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有人比你還要狠!”
兄弟鬥爭那麼多年,顧淮北什麼風浪沒有經歷過,可唯獨這一次,卻是算不盡的人心!尉氏容少,他居然拿命來搏!
“只是爲了一個女人,就能讓人連命都不顧了,我實在是對她好奇。”顧淮北這句話卻是真的,“顧席原,何家這樣好的背景家世,不正是你夢寐以求的?現在,倒是說棄就棄了!”
顧淮北這一生,從小到大都在鬥爭,兄弟之間,無論是嫡是庶卻都要爭。可現在,顧席原竟然放手了。
顧席原低聲道,“你認罪吧,不要再惹事,我會讓你這輩子在這裡好好度過。”
“真是大方慷慨。”顧淮北一笑了之,似乎他也不打算再重見光明。只是突然他定睛道,“說到底,你也該爲了她捨棄一切!”
“當年如果不是那筆錢,你怎麼可能登上維多利亞號郵輪,在頭等艙見到哲羅姆先生,又怎麼可能會拿下投資再殺回公司!你以爲我真不知道?那筆錢是從哪裡來的?還不是你那個青梅竹馬的繼妹!”顧淮北冷不防提起這一段往事。
顧席原不禁想起過往,在被大哥顧淮東和二哥顧淮北各方施壓下,他竟會到寸步難行時刻。
二十六萬。
正是那二十六萬,讓他得到一張至關重要的船票,自此重新開始新紀元。
“可惜了。”望着顧席原一言不發的沉凝臉龐,顧淮北又是笑着說,“江山美人,你註定不能同時擁有!三弟,我這次會失敗,你這次同樣也會敗!你得不到——!”
顧席原一直都漠漠的神情,突然變得緊凝,“我不會敗!”
“你一定會!”顧淮北見他有所動,那一絲快意又縈繞心間,“我用我今後所有的光陰來當賭注。你顧席原絕不會贏!哈哈,哈哈哈哈——!”
末了,顧席原耳畔,唯有顧淮北猙獰的笑聲,擾人安寧不得平息。
……
車子駛離拘留所,最終卻也沒有能夠和顧淮北達成共識。顧席原卻飛速駕駛,一連闖過數個紅綠燈,這樣匆忙的趕回顧家洋房。
顧母正在花房裡勞作,傭人們瞧見他歸來,也是驚奇。卻見他一路往樓上奔去,三樓的房間裡住着那位林小姐。
“顧總?”餘安安剛走出裡邊那一間房間,恰好看見顧席原歸來。
“你們副總呢?”顧席原詢問。
“副總她剛剛睡着了……”餘安安這才退了出來。
“我進去看看她。”
“可是副總睡着了……”餘安安不禁喊,但是來不及阻止,顧席原已經推開裡面的房門。
林蔓生喜歡躺在躺椅上,午後不知何時睡了過去,柔軟的毯子蓋在她的身上,她手裡還捧着一本書。顧席原靜靜上前,不出聲打擾,只是來到她身旁。餘安安站在門口。也沒有開口,只怕驚醒剛剛睡下去的她。
顧席原低頭,將她手裡的書拿起。視線落下掃過一眼,竟然是童話故事,安徒生的《美人魚》故事。
年少時候,她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樣,愛這些虛幻的童話。
不想,長大了還是這樣爛漫。
顧席原笑了笑,將書籍放到一旁。
透過縫隙,餘安安看見顧席原在躺椅旁坐了下來,他只是這麼看着林蔓生,一言不發。
餘安安離了遠一些,不時的看上一眼,唯有顧席原的背影,他依舊這麼看着。
又過了許久——
午後陽光十分暖,餘安安坐在椅子裡,一手支着下顎,也快要睡着。悄悄側過一些視線,他專注的眸光這樣柔情凝重。
房內,顧席原只想這樣看着她。
將這麼多年錯過的光陰,全都一次看個夠,才能不負這段分別。
忽而之間,顧席原瞧見她睡夢中卻蹙了眉心。
蔓兒,蔓兒。
誰惹你不開心了?
卻聽見很輕的,她囈語喚了一聲。
只有兩個字。
可顧席原還是聽見了。
——師父。
當時港城書翰遇險,書翰似乎不止一次向蔓生保證,以後再也不打架了。是了,就是因爲此事~忘了的妞兒們,可以回頭看一看。只是當尉容愈發深入瞭解後,才發現原來不只是一百萬英鎊,而是一零二六,二十六萬又爲何會給了顧席原?睡夢中,蔓生的呼喊,久違的師父,十分想念~ps:今日更新送到,妞兒們明兒繼續見,呼呼,今日萬字更新啦,求推薦求鑽石鼓勵,撒鑽啦,待容殺回來理清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