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父子情深
黃哲以爲自己已經夠堅強，誰料到第二天，竟然病倒在牀。好吧，堅強也抵不過病魔，一股無力感由心而生，軟綿綿地躺在牀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竟覺得眩暈，黃哲好恨這種感覺。緊握住拳頭重重地錘向牀墊，柔軟的牀墊低聲抗議着。
兩手抓着牀單，將自己整個人都埋入其中，眼睛已經乾涸，再也流不出一滴淚。
明明有着一副健壯的身軀，爲何卻擁有一顆纖細的心。這，不公平！
被子裡面壓根就沒有多少空氣，不知過了多久，意識漸漸飄遠，呼吸也漸漸變得急促。閉上眼睛，腦海裡面有他，也有他，十三年前的那過路人，十三年後的蘇慕黑，不管是哪個人都是他無法擁抱的人。不明白，明明說不要愛了，爲何還會愛，明明說不想了，爲何還會想……明明說要放棄，卻又緊抓着不放。他，什麼時候，也變成了貪心的人。
兩個可愛的小人兒甜甜地朝着自己笑着，那天真浪漫的表情，是自己竭盡全力維護的美好。
「爸爸，我愛你。」
「爸爸，愛你。」
一手抱起小京麒，一手牽着小京麟，黃哲覺得這就是自己的全部。
是的，他們就是他的全部，他怎麼能忘記他還有他們。憶起兩個可愛的兒子，黃哲掙扎着想要起來，可是不知道怎麼搞的，他竟然無法掙脫開扭曲的被子。如同不能破繭而出的蛹，死命掙扎。
猛地一下，世界變得光明。
“爸爸——！”帶着哭腔撲進爸爸懷中，小京麒差點沒被嚇壞。全身顫抖地圈着黃哲的脖子，兩行淚滾滾而下，灼燙着黃哲敏感的肌膚，也喚醒了他身爲爸爸的母性光輝。小京麟一句話也沒說，安靜地站在牀邊，兩隻狹長的眸子死瞪着黃哲，兩隻小手緊握成拳，身子微微顫抖。他也害怕，推開門看到爸爸被裹在被子裡面差點窒息的場景，讓他飛快地衝過來扯開圈住爸爸的被子，然後退到一旁，深邃的眸子裡面流光閃爍，沒人能明白他在想些什麼。
“爸爸，不要離開我們，小京麒會很乖很乖的，嗚嗚，爸爸，不要離開我們，嗚嗚，小京麒會怕……”昨天下午黃哲回家，黃京麒和黃京麟都看出了他不對勁，兩個心思縝密的小孩子不敢直接問他們的爸爸，兩人整晚沒睡，耳朵緊貼着牆壁仔細聽着隔壁房間的動靜。但是從來都按時睡覺的他們哪裡抵得住，天矇矇亮的時候兩人就相擁地靠在牆邊陷入夢鄉。他們從來沒有想到就那麼一會時間，他們就差點犯下了讓他們後悔終生的事情。
“對不起，是爸爸讓你們兩個擔心了。”黃哲輕拍着孩子顫抖的身板，輕聲呵護。可是他的溫柔並沒能達到如期的滿意效果，黃京麒還是在哭，悲慟地抽泣不停。
黃哲沒了法子，擡起頭尋找黃京麟的身影，想要二兒子幫忙哄一下大兒子，誰知道卻對上了黃京麟那雙充滿怨恨卻又充滿恐慌的眸子。這時他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蠢事，不由在心中暗罵自己。
“對不起，小京麟，是爸爸對不起你們。”
“……”眸子開始醞釀水霧。
“對不起、對不起……”黃哲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一個勁地道歉。他知道一切都來不及，說抱歉也只是無濟於事，不過這也好過什麼都不說。
“對不起有什麼用？”冷冷地道出一句，黃京麟眼眶裡面的淚水已經快要溢出：“若是抱歉有用，還需要警察和律師嗎？若是抱歉有用，還有那麼多人難過嗎？”
“……”黃哲被嗆的一句話也道不出口。
“若是你不在了，誰賠我和哥哥一個爸爸？誰賠我和哥哥一個媽媽？你有沒有想過，有沒有想過我和哥哥？你難過了，傷心了，害怕了，恐懼了，失望了，絕望了，從來都不跟我們說，你以爲你不說我們就不知道了嗎？爸爸，你是我們的爸爸，也是我們的媽媽，你愛我們，我們也愛你。正因爲我們愛你，所以我們也懂你，也希望能分擔你的傷心難過。一個人扛着所有的一切不累嗎？……爸爸，你還有我們。可是你忘記了，你忘記了還有我和哥哥，你忘記了我們這個家，你以爲它不完整不完美，可是對於我和哥哥……爸爸，我很失望，真的很失望……”淚水和着顫抖的嗓音一併而出，說着說着，黃京麟不由失聲痛哭，轉過身就往外面跑。
那瞬間消逝的身影讓黃哲的心咯噔一跳，抱着黃京麒快速從牀上下來，撐着那虛弱的身子朝着黃京麟離去的方向追過去。
“小京麟、小京麟，不要跑……”黃京麟罵的沒有錯，是他，一切都是因爲他，是他想的太美好，想的太簡單。黃京麟雖然小小年紀卻已經算是一個大人，他怎麼能以爲自己能隱瞞的很好，是他的錯，一切都是他的錯。
“嗚哇——！弟弟，不要！我不要！嗚哇！我要爸爸，我要弟弟……嗚嗚，弟弟……”
“小京麟……”
黃京麟哪能跑到哪裡去，他躲在曾經和爸爸、哥哥一起待過的小閣樓，蜷縮在黑暗的一角，將頭埋在雙膝之間，咬着衣角，無聲痛哭。他真的不想爸爸和哥哥擔心，明明說過要好好保護好爸爸和弟弟，可是此刻卻讓他們傷心難過。他真的不是故意要哭的，只是，他真的很害怕。他需要弟弟也需要爸爸，這個家缺一不可。
急促的腳步聲讓黃京麟明白是爸爸找到了這裡，可是他還是不想吱聲。他不想讓爸爸看到哭泣的他，他是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不輕彈。兩隻小手胡亂地抹掉臉上的淚水，可是爲什麼抹不完，不要這樣！他不想讓爸爸看到如此無能的他，不能！
單膝跪地，黃哲輕輕地將黃京麒放到地上，然後輕輕地將黃京麟擁入他溫暖的懷抱。
一手緊擁着他的腰部，一手輕拍着他的背部：“不哭不哭，爸爸在這裡。爸爸哪裡都不去，就在這裡，陪着你們兩個。”
抽泣着小身子，黃京麒也抱住了黃京麟的腦袋：“弟弟，不哭，都是哥哥不好。”
“是爸爸的錯，是爸爸忽略了你們兩個，爸爸道歉，爸爸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你們以後負責監督爸爸好不好？”
擡起淚水斑斕的小臉，那顆撩人的淚痣在昏暗的光線下鮮紅欲滴。
“真的嗎？”
“真的，爸爸什麼時候騙過你們。”
“打勾勾，我們打勾勾，爸爸不可以說謊，說謊是小狗。”黃京麒一手抓着弟弟的手，一手抓起爸爸的手。
三個人，一個約定。小指勾勾，一世不變。
迎着照入閣樓裡的陽光，三個人相視而笑。兩個孩子都快十三歲，體重不復當年，黃哲再也不可能抱起兩個孩子，只能牽着兩個兒子的手緩慢往樓下走去。心情愉悅的他一下子忘記了自己仍在生病，頭重腳輕地走着，直到走到大廳，再也禁不住天旋地轉的感覺，兩眼一轉，整個人就往地板上倒去。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