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若兮知道自己在做夢。
這種感覺很奇妙,明明知道自己看到的都是過去的事情,但她就是不願醒來,不想醒來,那種感覺太美好了,讓她不由自主地便想一直沉浸在其中。
耳邊風聲呼呼,她被揹負着在樹林,草叢之中飛奔,眼前能看到的只有一個後腦勺還有一把飛舞的黑沉沉的大刀,鼻間嗅着的是一股男人身上特有的氣息,有些臭,但卻讓人着迷。
那是秦風。閔若兮頓時熱淚盈眶,擡手想去撫摸那烏黑的用一根布條纏起來的長髮,卻發現自己的手根本無法擡起。
這是在落英山脈啊,自己這個時候根本就連一根手指也無法擡起。
閔若兮熱淚長流,她已經知道後面要發生什麼,只希望這一段路程無邊無際,永遠也沒有盡頭纔好。
眼前一花,秦風不見了蹤影,自己卻置身於一個花團錦簇的院子中,自己坐在鞦韆之上,正高高的飛向空中,身後,二哥閔若英正大笑着用力推動鞦韆,讓自己飛得更高,而自己,笑得是那麼的開心。
不遠處,大哥閔若誠端着一盤切好的水果,正微笑着走過來,伸手向飛在空中的自己招呼着,但自己卻怎麼也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鞦韆之下的二哥歡呼着向大哥跑去,伸手從果盤裡拿起一塊水果,塞進嘴裡大嚼起來,兩人低聲說笑着,對着仍在飛舞的自己指指點點。二哥甚至將手勾在大哥的脖子上,不知說了什麼,兩人都是大笑起來。那定然是在說自己了,肯定不是好話。遠處,父皇半躺在一張搖搖椅上,愜意的前後搖頭,身邊,母后輕搖摺扇,滿面含笑的看着他們仨。
那時的他們,多年輕,感情多好啊。
時光啊,求求你停住,不管你停在那一段自己生命中的美好時光都好。閔若兮在心底裡拼命吶喊着,卻怎麼也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搖椅上的父皇突然化爲了一股青煙,隨風遠去,眼前的景象如同走馬燈似的閃現,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映紅天空的大火,一片片倒下去的士兵。
眼前盡是血紅。
手起掌落,秦風靜靜的躺在了自己的懷裡。
不,不是這樣的,爲什麼要這樣。
耳邊響起了孩子清脆的哭喊聲,瑛姑在哄孩子麼?有瑛姑在,便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畫面再變,她看到了身着皇袍,頭戴皇冠的二哥閔若英,在他的面前,一襲白衣的那一個不是大哥閔若誠麼?
他們在說什麼?大哥看起來很憤怒,戟指着二哥痛罵,二哥在冷笑,不,他是在獰笑,他的背後是什麼,是一把刀,一把鋒利無比的短刀。
二哥撲上去了,鋒利的短刀徑直插進了大哥的胸膛,血嘩啦一聲噴出來,閔若兮覺得眼前完全變成了紅色。
“不要!”她大聲尖叫了起來,猛地睜開了雙眼。
“殿下,您醒了!”耳邊傳來驚喜的聲音,“您已經昏睡了兩天了。”
眼前的景象由模糊慢慢的變成清晰,原來真是一場夢。閔若兮如釋重負的吐出一口氣,“這是在哪裡,瑛姑?”
“這是在太平城,殿下,您現在沒事了吧?體內真氣運行可還順暢,有沒有滯澀的地方?”瑛姑連連發問。
“瑛姑,你這是在置疑我的醫道啊!”旁邊傳來一個不滿的聲音,閔若兮微微轉頭,便看見瑛姑的身後,着着一個滿臉得意的男子。
“殿下,有我舒暢在此,保管你沒事。”
“舒暢,你怎麼在這裡?”閔若兮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這個男人。當時,便是這個男人用一句愛他,就讓我帶走他,他需要和他的兄弟們在一起,從自己的身邊帶走了秦風的遺體。記起來了,他是秦風最好的兄弟,敢死營的舒暢。
“幸虧我在這裡,不然這對於我來說只是一個毛毛雨的問題,在那些庸醫哪裡可就是不治之症了!”舒暢洋洋得意的道。
“知道你醫術了得,秦風老跟我提起你,把你說得跟神仙似的。”閔若兮脫口而出,然後面色一下子黯淡下來,緊抿着嘴脣,不再說話。
舒暢心中無聲的嘆了一口氣,“殿下啊,什麼病都是三分治,七分養,你以後可得記得,萬萬不可大喜大悲,你練的無相神功,情緒如果大起大落是很有關礙的,有些事情,並沒有你想得那麼糟糕是不是,有時候峰迴路轉並不是沒有可能的。”
“你不知道!”閔若兮嘆氣搖頭:“好吧,你的醫囑我會記得的。現在我應當沒事了吧?”
“現在是沒事了,不過呢,你還得靜養兩天觀察觀察再說。要知道我可不能跟着你,再出什麼事,不見得還能找得着我。”舒暢點頭道。
“是啊是啊,殿下,先靜養幾天,完全沒事了我們再走,有些事情,再急也是沒辦法的,心急吃不得熱豆腐,正好趁這兩天時間有空,好好的理一理有些事情到底該怎麼做!”瑛姑趕緊趁熱打鐵道。
閔若兮點點頭,很多事情,她的確要好好的想一想。
“舒暢,你在這裡,那剩下的敢死營也都在這裡嗎?”閔若兮擁被坐了起來,問道。
“也是,也不是!”舒暢微笑道:“公主在上京,一定聽過太平軍吧,那就是我們,這裡叫太平城,是我們的老巢,小貓,野狗都在這裡,不過他們現在正率軍在外,現在正在長陽郡呢,離這裡便是快馬也得十好幾天的路程呢!”
“想不到你們千里迢迢逃到了這裡,還能做下如此大的事情。”閔若兮搖頭:“秦風的部下,當真個個都是人中龍鳳,你們現在是誰領頭呢?”
“這個嘛?”舒暢乾咳了一聲,“現在我們的老大叫李鋒。”
“李鋒?沒聽說過,是越國人吧,你們來這裡,最好的也就是跟着一個本地人了,不過舒暢,我也聽郭九齡談起過太平軍現在正在長陽郡攻城掠地,可那裡是我們楚國準備開闢的第二戰場,既然你們大獲全勝,那楚國是不是已經輸了?”閔若兮表情有些微妙。“你們,終究還算是楚國人吧?”
“我們早就不是楚國人了。”舒暢聲音也陡地大了起來,但看了一眼閔若兮,神情卻又鬆了下來,“殿下,很多事情是不可改變的,現在我們與楚人,與閔氏誓不兩立。”
“我也姓閔!”閔若兮緊緊地盯着舒暢。
“你不同,你是秦老大的媳婦兒,在我們眼中,你就只是秦老大的媳婦兒。”舒暢用力地道。“殿下,你安心養病吧,有些事情,說多了未免傷感情。”
轉身,舒暢走得乾淨利落。
屋外,王厚等人一直候在哪裡,看到舒暢出來,都趕緊圍了上來,舒暢擺了擺手,指了指屋裡頭,又指指屋外頭,裡頭這兩位耳朵可都長得很。
稍稍走遠了一些,王厚已是迫不及待的問道:“怎麼樣,怎麼樣?”
“跟這位說話,費勁!”舒暢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秦風這個傢伙究竟要幾天才能趕回來?”
“不好說,但按照將軍的腳程,起碼也得十天左右。”鄒明估算了一下道。
“十天啊,哪我估計留不住這位!”舒暢搖搖頭,“看起來只能弄明白她接下來究竟要去哪裡,然後讓秦風直接趕過去。嗯,我儘量多留她在這裡呆幾天。”
衆人盡皆點頭。
第三天,舒暢已是黔驢技窮,他面對的這二位可不是普通人,在她們面前玩小心眼兒稍不留神便會讓她們識破。實際上,閔若兮已經起疑了。
“瑛姑,我已經完全恢復了,我自己的身體我感覺得到,但那舒暢卻一直在東扯西拉的恐嚇我,也就是你纔會讓他嚇得六神無主,我覺得這舒暢別有所圖。”閔若兮皺起了眉頭。
“殿下多慮了吧,就憑他,也敢打我們的主意?”瑛姑不屑地道。
閔若兮搖搖頭,“不是,他們是秦風的舊部,對他忠心得很,不會對我不利,哪怕我是楚國的公主,我在想,舒暢一定在等什麼人?會不會是小貓,野狗他們?”
“那兩個貨來了又能怎樣?”
閔若兮偏頭想了想,突然一驚:“瑛姑,你說他們會不會是爲了孩子?舒暢在這裡拖住我,小貓與野狗說不定已經趕過去打我孩子的主意了,孩子是秦風的遺孤,作爲秦風的舊屬,他們會不會想把孩子搶走?”
聽閔若兮這麼一說,瑛如也是悚然一驚,“公主,我現在就去把舒暢拿下。”
“不!”閔若兮搖搖頭:“他們都是秦風最忠心的下屬,我不想與他們翻臉,今晚,我們悄悄的走吧。孩子,他們一時不可能找到在哪裡。”
“殿下說得對,不過他們既然知道了孩子的事情,只怕以後麻煩會不小,他們一定會糾纏上來的,得想個法子打消他們這個念頭纔是。”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閔若兮嘆了口氣,“我心裡亂得很。現在他們極度仇恨大楚,我們的第二戰場開闢的事情,就是他們攪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