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只有千餘人的隊伍,但卻如同大海之中的礁石,任他風高浪急,卻仍是巍然不動,一波波的浪潮撲來,打在礁石之上,撞得粉身碎骨,四濺開去。血肉圍着這個圓陣開始慢慢的壘集起來,漸漸的在圓陣之外築起了一道血肉之堤,鮮血彙集在一起,在踏亂的青草之間流動,在一個個踩出來的腳印窩子裡聚成血潭。
城頭之上的包不凡眼角跳動,讓他震動的不僅僅是這一支前鋒隊伍的強悍,而讓他有些膽寒的是,在遠方,一支更大人數更多的太平軍正在迅即向着這裡靠近。
“命令輔軍,攔截對方支援部隊。”包不凡拔出了刀,向着城下走去,“這裡,我們來。”
他要先用人海戰術攔住遠方的敵人援軍,自己用手頭的精銳力量先去殲滅眼前的這支隊伍。他手頭有三千人,這可是吳昕這半年來精心訓練出來的部隊,交給他,本意便是防守來自齊國軍隊的入侵,確保順天軍打沙陽郡的計劃不會受到阻礙。
號角之聲嗚咽響起,洶涌的海浪驟然之間左右分開,向着遠方涌去,被人羣淹沒的太平軍壓力驟然一輕,身前再也沒有了拼命撲上來的順天軍士兵。
倒不是說順天軍的這些青壯有多麼悍勇,實在是因爲他們人數太多,後面的人根本看不到最裡面的狀況,他們在軍官的喝斥之下,拼命地向前涌動,推動着最前面的向太平軍陣地涌來,而最前面的,哪怕是被眼前的屠宰場嚇破了膽,也沒有法子後退,連轉個身都困難,身不由己的被推動着向前,然後一排一排地倒在揮舞的鐵刀之下。此時左右一分,更多的人看到了他們剛剛正在圍攻的太平軍的陣地,頓時不少人的腳都軟了。
身肉已經在太平軍的陣地之前壘起了尺餘高的肉堤,不少人被斬斷了手腳一時又還不得死,此時正在哀嚎着翻滾。
看到這一切的順天軍的士氣瞬間便下降了一個檔次,本來是要他們去阻攔更遠方的趕來的太平軍援軍,但不少人在奔跑之中卻開始向兩側的原野之中散開,密集的隊伍瞬間便鬆散了,又重現了漫山遍野都是順天軍士兵的一幕,不過,有的是在向遠處的太平軍衝去,有的卻是開始又一波的逃跑了。
得以喘一口氣的太平軍士兵們以刀拄地,大口地喘着氣,這樣高強揮地揮舞着鐵刀,對體力的消耗自然不言而喻,不遠處,服裝統一,隊形整齊的順天軍士兵正在列隊,有經驗的老兵自然知道真正的考驗纔剛剛開始,自然要抓緊時間恢復一點體力。
“不許睜眼。”有經驗的老兵們吼叫着身邊的新兵,眼前的景象,即便是百戰有餘的老兵也有些反胃,更別提那些第一次踏上戰場的新兵了。
順天軍的傷亡實在是太慘重了一些。在敢死營老兵參加過的大戰之中,像眼前這樣的景象基本是不會出現的。兩支軍隊相遇,如果打成了這個模樣,另一方早就撤退了。早前秦楚之間,大仗隔三岔五,小仗幾乎天天有,誰也甭想着一棍子便將人打死,兩邊的將領都清楚這一點,這種有人命來堆砌勝利的打法,清醒的將領誰都不會採用,因爲畢竟不是生死存亡之刻。而你楚國西部邊軍最後覆滅一役,卻又是非戰之罪了。讓秦人逮着了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自然是痛打落水狗,趁你病,要你命了。
那一仗過後,至少在十年內,秦人在西部邊境對楚人的優勢,楚人沒有辦法扳回來。
“變陣。”喘息的時間不到半刻,野狗的嗥叫之聲再一次響起。他們面前的對手換成了順天軍的精銳了。再也不是毫無次序的衝擊,因爲對方此時也正以整齊的隊列,挺着長矛,向他們一步步走來。
越過了眼前的血肉之堤,很多新兵是被老兵拖過去的,因爲他們還閉着眼睛。太平軍在訓練之時嚴苛之極,而野狗正是訓練他們的主要教官之一,對於野狗粗野的訓練方法,新兵們是怕到了骨頭裡。各種花樣百出的懲罰方式,足以讓你銘記一輩子。
沒有讓你睜眼,就絕不睜眼。
太平軍的陣容由圓陣瞬間變成了方陣。野狗,鄒明等武道高手站在了隊列的最前面。在他們的身後,最前面一排站着的全是老兵。
馬上要進行的是最古老的步兵對決,需要的是無比的勇氣和實力,沒有任何的花哨可講,雙方對衝,狹路相逢,勇者勝。
於超帶着他的幾十騎斥候掠向了軍隊的左翼,因爲在對方那邊,也是數十騎騎兵從他們的左翼正在奔來,騎兵對騎兵。
雙方的軍隊其實都很寒酸,加起來騎兵也不會超過一百騎。
衝鋒之中的於超看了幾眼挺着長矛向前突進的順天軍士兵,心裡突然一酸,那是他熟悉的越人衝鋒陣容,他在洛一水麾下之時,與齊人戰鬥的過程之中,無數次的在兩翼爲越人的軍隊掩護,但現在,這支用着同樣戰術的軍隊,卻已經成了自己的敵人。
吳昕,順天軍四大金剛之首,原本就是越人的將軍。可以想象,以後,會有更多的越人軍官加入到順天軍之中。順天軍在這些軍官的指揮之下,作風也會愈來愈象越人軍隊。
造化弄人。
吳昕舉起了手中狹長的馬刀,向着對面撲去。
“殺!”他怒吼着,揮出了他的第一刀。
野狗在加速,鄒明在加速,但太平軍的士卒們卻並沒有因爲他們的長官衝到了最前方而亂了方寸,依然在隊列之中軍官有節奏的號子聲中,一板一眼的向前挺前。此刻,他們的刀都沒有舉起來。
安靜,相當的安靜。這便是太平軍此刻的表現。與之相對應的,是對面順天軍士兵震天的吶喊之聲。
怒吼,有時候不代表力量,反而是掩飾心虛的一種表現,需要以這種方式來發泄內心的恐懼。野狗以前與秦軍作戰之時,不怕這種喊得震天響的軍隊,最怕的就是那種和他們一樣,在作戰之時冷漠之極的軍隊。
他們也喊,但只在舉起的刀落下的瞬間。喊得聲間極其短促,大多是嘿,哈之聲,那是在發力。
只要遇上這種軍隊,野狗便知道,將是一場苦戰。
野狗沖天而起,飛了起來,直撲向順天軍隊伍的中間。最前排的敵人,自然是交給他的士卒們。同樣,鄒明也緊隨着野狗衝了進去。
身下,無數支長槍向空舉了起來。野狗身子蜷縮,儘量縮小自己的身體範圍,手中的大刀舞得猶如風車一般,這一擊,志不在傷人,而在於保護自己。撞擊之聲響起,一根根長矛被鐵刀斬斷,野狗如同一個皮球一般撞進了密集的順天軍士兵之中。落地,並不起身,野狗如同一個陀螺一般旋轉着,手中的大刀舞動,將身周掃出了一片空地。
他修練的是秦風的混元神功,卻無法自己練化那些狂暴的真氣,過了秦風一遍手之後,這些真力慢慢地融入他的身體的每一寸血肉,他與秦風最大的區別就是,在秦風破碎的丹田之內,有一個巨大的星河在施轉着,代替着原來丹田的作用,而他的相同的位置,那密如燈火的星辰,卻是一片死海。
秦風的真氣如風,如水,如光,無孔不入。他的真氣卻如烈火一般狂暴,說白了,他便是秦風在重生之前的版本。
炙熱的真氣透過他的鐵刀噴勃而出,黝黑的鐵刀,竟然隱隱向着暗紅色轉化,修練混元神功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年時間,但在秦風的幫助之下,此時的野狗的真實實力,已經達到了秦風統領敢死營的時刻,看起來只有六級的實力,但卻敢於與八級高手單挑。
鄒明的實力比野狗更高一些,但這樣的陣仗,卻經歷的更少,經驗上要更缺乏,與野狗衝進去之後的如魚得水相比,他卻是陷入到了困境當中。雖然亦是一槍殺一人,但自己卻也是迭遇險境,身上頃刻之間便多了無數傷口。
千軍萬馬之中,武功再高有時也無用武之地,這便是即便以宗師之力,也絕不願讓自己陷入到千軍萬馬包圍之中的原因。
因爲對方可以用人堆死你。
但鄒明倒不擔心,因爲在他們的身後,太平軍士兵正列隊殺來,他與野狗要做的,就是儘量攪亂對方的陣容,使對方的軍陣出現混亂而已。
這便是敢死營的作戰模式。軍官衝鋒在前,士兵列隊在後,與眼下的順天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包不凡秉承着越人的作戰慣例,居於軍隊的正中央指揮軍隊。
兩邊軍隊愈走愈近。
“舉!”單調的命令聲響起,第一排的太平軍士兵舉起了大刀,冷漠地看着對面挺着長槍向他們走來的順天軍士兵。
“砍!”聲音驟然提高。在發出砍的命令的同時,對面的順天軍士兵也狂呼着刺出了手中的長槍。
第一排的老兵們沒有絲毫的神色變化,只是猶如訓練過千百遍一般,在這一瞬間,略略側了側身子,手中的大刀便閃電般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