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匠作營的實驗場地,曹雲帶着侍衛打馬趕回長生宮.
雖然當了皇帝,但曹雲卻仍然保持着軍人的作風,生活之上,更是過着一種近乎於苦行僧的生活,他的妻子,兒子盡數歿於那一場災難當中,只剩下了一個出嫁的女兒.而這個女兒,除了獲得了一個公主的名頭之外,也沒有得到任何實際的好處.過去怎麼樣,還是怎麼樣.
登基數年,他沒有選過哪怕一個妃子,沒有接近過任何一個女人,即便是那些宮女,也被他盡數遣離了長生宮,長生宮中,只剩下了那些跟隨了他多年的老兵,照顧着他平素的起居.
偌大的皇宮中,最爲偏僻的長生宮,成爲了曹雲的駐駕之所,一應的齊國政務,也幾乎都在這裡解決,除非是那種大朝會,曹雲纔會出現在朝廷的正大光明殿上.
在長生殿門前甩鞍離馬,曹雲意外地看到了曹輝佇立在殿前.曾幾何時,曹輝算是一個報喜鳥,每一個曹雲看到他的時候,總是能帶給他一個又一個的喜訊,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報喜鳥就變成一隻烏鴉了,一看曹輝的臉色,曹雲就知道,這傢伙今天必然又沒有什麼好消息帶給自己.
不過債多不愁,蝨多不癢,現在的曹雲,已經不在乎聽到更多的壞消息了.
“進去說吧!”將馬繮甩給了身後的侍衛,曹雲頭也不回地向着內裡走去.
走進了小廳之內,曹雲拿起桌上的一壺涼水,嘴對着壺嘴,一口氣喝了半壺下去,這才咚地一聲將水壺放在了桌子上,坐了下來.
對於曹雲這些作派,曹輝是敬而遠之的.曹輝不是不能吃苦,在需要的時候,他可以臥冰爬雪,幾天不吃不喝,在需要吃的時候,再難吃的東西他也能吃下去,但只要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之下,他總是要對自己更好一些,在長安,他更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代表.
曹雲以前就很清意,對口腹之慾基本上沒有要求,自從登基做了皇帝之後,這個習慣似乎有變本加厲的趨勢,齊國的大臣們,對怕的就是曹雲留他們吃飯,在這裡,你是吃不到什麼好東西的,皇帝拿出來的東西,基本上就是他的那些老兵胡亂地在大鍋裡煮出來的,味道如何,可想而知了.
曹輝並不認爲這樣就是正確的.作爲齊國的皇帝,曹雲並不需要用這些來彰顯自己,就像明國的秦風,據曹輝所知,那就是一個好吃的,爲了吃,他甚至自己在宮中建起溫棚,用昂貴的琉璃建起房子然後培養一些反季節的疏菜,這樣的一些疏菜可比魚肉之類的要貴得太多了.那位曹輝眼睜睜地看着一步一步成長起來的皇帝,在他看來,似乎還有惰政的習慣,經常性的長時間不露面,不發佈任何的命令,就算是皇帝最爲看重的那些人事任命,也基本上都出自大明政事堂之手,在很多時候,秦風充當的就是一個橡皮圖章的角色.
很多齊國人認爲這只是秦風表露出來的假象,但作爲情報大頭目的曹輝,對於明國的瞭解,要遠比其它人深得多,他當然知道,這就是真的.
政事堂成爲了秦風面前的一道政治屏障,有功勞,他們自然當仁不讓,但出了問題,自然也是他們背鍋,而作爲皇帝的秦風,自然永遠都是英明的.百姓們永遠都不會埋怨到高高在上的皇帝,在他們看來,皇帝自然是英明的,無能的只會是那些官員.
像曹雲這樣事必躬親,把自己累得精疲力竭,可效果,並不比明國更好.
“說吧,又有什麼壞消息?”曹雲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曹輝坐下來說.
“陛下,我們在明國最大的一個暗諜,已經被明人逮捕了.”曹雲有些悲傷地道.”明國國安局最近進行了一次大規模地掃蕩,我們在明國朝廷之中暗藏的釘子,幾乎被一掃而空,剩下的那些人,已經完全接觸不到明人的任何機密了.”
“就是那個禮部侍郎?是吳京當年給我們提供的名單,你派人去策反的吧?”曹雲想了想,問道.
“是.”曹雲道,”這些年來,我們利用他在禮部能夠負責明國大考的權力,悄無聲息地往明國的官員體系之中塞了不少我們的人,但現在,他們都完了.”
“怎麼暴露的?”
“毫無預兆!”曹輝嘆息道:”臣懷疑,只怕他早就落在了明人的視野之中,只是一直沒有動他而已,我們利用這個人埋下去的釘子,自然也都在明人的掌控之中.這樣一來,他們反而是省事了.不動則已,一動就給予了我們沉重的打擊.以前我一直認爲,只有郭九齡才堪作我的對手,現在看起來,接替他的田康,一點也不差啊!”
“兩國馬上就要交戰了,彼此清除對方的諜探也沒有什麼好稀奇的,我們在明國中樞的人完蛋了,那麼曹雲,我想問你,我們的朝廷之中,可還有明人的探子?”曹輝問道,口氣有些咄咄逼人,與他一貫的作風毫無二致.
“陛下,我敢保證,我們的朝廷中樞,絕對沒有明國的探子.”曹輝肯定地道.
“今天你來,就是爲了向我報告這個消息嗎?”曹雲有些不滿地道.
“不僅僅是這些!”曹輝道:”我們的這位高級諜探雖然沒有了,但他在被逮捕之前,還是送回了最後一批有價值的東西,我已經將這些東西都帶過來了.”
“是些什麼?”
“書藉!”
曹雲一怔,反問道:”書藉?”
“是的!”曹雲道.”大明禮部,有負責大明各大院校教材審定的權力,咱們的這位諜探是一個相當有能力的人,他深知這些教材的重要性,雖然他看不懂,但他仍然死記硬背了下來,回到家後,然後在默寫出來,再分期分批的送出來.而那些東西之中,有我們急需要的東西.以前因爲一直沒有湊齊,所以臣下也沒有聲張,這一次,他終於將最後一批送出來了.”
“是關於什麼方面的教材?”
“最重要的,莫過於大明機械學院的一些教材,還有京量大學堂的物理,化學等一系列的教材,早前,我們能輕鬆地從明國民間獲得那些中小學校的相關教材,因爲這些是公開發售的,但大學的教材,卻是屬於明國嚴格管控的,特別是一些敏感的東西,更是高度保密,但在禮部,卻都有存檔,他弄到的,就是這些東西.”曹輝道.
“明人的那些機械,火炮,火藥,是不是都是與這些相關?”曹雲有些激動.
“是!”曹雲肯定地道:”雖然弄懂了這些書上的東西,不見得就能完全搞清楚明人的這些先進的東西,但至少,我們能將這扇大門推開.至於能不能登堂入室,就要看我們這邊能領悟多少了.我們畢竟落後得太多了,在明國,有很多的人學習這樣的教材.”
“我們當初爲什麼沒有利用這個人,安排一些人去學習這些東西呢?”曹雲問道.
曹輝嘆了一口氣:”當初我們並沒有認識到這些學科的重要性,我們安排進去的人,都是進了他們京師大學堂的政治經濟系,這個系,出來就是當官的,而學習這些教材的人,出去之後,只不過是一個工匠而已,後來我們反應過來,卻已經來不及了,那位侍郎雖然想了很多的辦法,但他弄進去的人,卻總是陰差陽錯地被分配到了其它的院系,當時沒有覺得什麼,現在想起來,只怕那時候,他就已經被明國國安局盯上了.”
看着邊上被幾個老兵擡進來的一箱子書籍,曹輝也是不甚遺憾.
“臣細細地回想了這其中的問題所在,出現問題的時間段,是秦厲逃離越京城的時候,雖然秦厲做得很乾淨,但明國國安局一定還是從中找到了蛛絲馬跡,因爲秦厲在離開越京城的時候,是秘密見了這位侍郎的.當時是爲了獲得蒸汽機的圖紙.”
曹輝點了點頭,”當時的我們,對這些東西瞭解得太少了,總是以爲只要拿到了圖紙,就能仿造出來,還真是幼稚啊,就像當年我們雖然獲得了弩紀,霹靂火的圖紙和樣品,但我們也是過了多少年才能大規模地仿製啊!這事怎麼說來着?對了,楊貴告訴我,當我們的一些基礎研究不過關的話,就算明人把整套的蒸汽機圖紙放在我們面前,我們也根本無法造礎來,只能望洋興嘆.現在有了這些東西,我們倒是有機會推開那扇門了,希望不要太晚.”
“當然不會晚!”曹輝道.”大齊泱泱大國,又有陛下坐鎮,我們可不是秦國楚國,能被明國在短時間內擊敗!”
曹雲怔怔地看了曹輝半晌,”你這麼說,是對我們這一次與明國交戰的前景比較悲觀嗎?”
曹輝一下子有些懵了,但馬上他又反應過來,平時他在下屬面前,總是表現得胸有成竹,但只怕潛意識中,當真是認爲現在的齊國根本不是明國的對手,所以纔會在無意識之中迸出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