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隊伍艱難地行走在來鳳縣那蜿蜒曲折的道路之上,爲首之人,是秦國虎牢關守將肖鏘的兒子肖新。作爲整個部隊的先鋒,肖新率三千部衆出虎牢關已經整整七天了,卻還沒有走出來鳳縣。
明國戰役提前爆發,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而對於肖鏘來說,更是有些手忙腳亂,糧草,軍械都還沒有準備充分,但好在他的對手是永平郡,那裡除了郡兵,根本就沒有明國的正規野戰部隊。所以雖然各類物資還奇缺無比,但肖鏘仍然將手頭僅有的物資交給了肖新,由他先行攻打永平郡。
在肖鏘看來,這是一場手拿把攥的遊戲。哪怕他已經接到情報,秦風麾下數個野戰營的軍隊正在向中平郡進發。不過這對他來說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可不會去中平。拿下永平,在哪裡獲得自己所需要的糧食等物資,然後直接去打順平。至於中平,就讓秦風與鄧樸去打生打死吧。
這一次秦風在劫難逃,這是肖鏘仔細分析方方面面的情報之後得出來的結論,在中平郡,僅靠秦風現在手頭的兵力,是不可能佔勝鄧樸的,此戰過後,明國只怕就要亡國了。而鄧氏的風頭必然會一時無倆。不過自己,也將是這場戰役的收穫者之一。就算只拿下永平順平兩個郡,對於自己來說,那也是豐碩之極的成果了。
肖鏘在後方還是拼命的籌集着糧草軍械,他知道在他的對面,程維高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的動向,那條勉強通行的商道已經被截斷,近一個月的時間,再也沒有一個商人從哪裡過來,探子回報,已經修好的道路,也被截斷,這都表明對方已經開始在戒備自己了。
在肖鏘看來,這不過是垂死者最後的掙扎了。
他是這麼想的,但是他的兒子,肖新,現在正在來鳳縣艱難前行的先鋒軍將領,卻不是這麼想的。
肖新此時正在指天劃地的罵娘。
山路崎嶇,道路來行,行軍本來就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五千人的大軍,可不僅僅就是五千個人,還有後勤輜重,騾馬,各類重型武器。人好走,但這些東西就難走了。更讓人沮喪的是,一場豪雨,讓這場行軍,完全變成了一場災難。
肖新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個泥人兒,從虎牢關出發時身上簇新的盔甲,現在已經變成了土黃色,穿在身上,已經完全變成了負擔,腳上的靴子裡,灌滿了泥漿,每走一步,都發出吱吱的響聲,所費的力氣,是平時的一倍都不止,不用脫下靴子肖新都知道,自己的腳現在必然已經被水泡得慘不忍睹。
自己都是如此,其它士兵就更不用說了。出發時,士兵們穿得都是草鞋,可現在,幾乎所有的人都成了光腳板了,或者走路會更輕鬆一些,但卻更容易受傷,埋在泥漿之中的尖石子,植物刺,都能輕而易舉的刺穿腳底板。
如果說這些還都能克服的話,那另外一樣東西,就讓肖新無可奈何了,哪怕秦軍是這個世上最吃苦耐勞的士兵,也抵擋不住疾病的侵襲。
一場大雨連下了好幾天,毀了原本就很差的道路,也淋溼了他的士兵們,緊跟着又是一個烈日灼灼,還沒有等衆人適應過來,連綿的陰雨天就追着來了。劇烈變化的天氣,讓士兵們連二接三的病倒,傷寒,這對於秦軍來說,可是一個要命的東西。
“少將軍,前方山洪暴發,阻斷了去路,走不了啦!”一名牙將踉踉蹌蹌的走了過來,與肖新一樣,他也變成了一個泥猴兒。
“情報上標註的這裡不是有一座橋樑的麼?”肖新大怒,“什麼狗屁的情報?”
“少將軍,您錯怪他們了。”牙將苦笑道:“橋樑原本是有的,可被明人毀掉了。現在山洪暴發,今天我們恐怕過不去了。”
聽着牙將的話,肖新怔忡了半晌,回頭看看東倒西歪的士兵,嘆了口氣:“就地紮營,休息一天吧!等山河褪去,我們再出發。”
秦國軍隊可不像明國軍隊,除去他們的雷霆軍裝備精良之外,其餘的軍隊,軍帳對他們來說,那是奢侈品,特別是邊軍,一向是天爲被地作牀,當然,他們的手藝也是不錯的,紮營的命令下達之後,掙扎了好幾天的秦軍,一下子鬆了口氣,整個隊伍爆發出陣陣的歡呼聲,沒用多長時間,便就地取材,一個個窩棚便出現在道路兩旁,雖然如此,這也只能是聊勝於無,地上仍是泥濘之極,窩棚也是溼漉漉的,不斷的往下滴水,但有這樣一個臨時的棲息地,秦軍已經非常滿意了。
一堆堆火被燒燃,爲了將這些溼柴溼葉弄燃,可真是費了老鼻子勁,整個駐地上空,濃煙滾滾,所幸的是他們的對面根本沒有敵人,要不然就是瞎子,也能知道他們現在處在什麼位置。
脫去身上的盔甲,換上一套乾爽的衣服,坐在小馬紮上,肖新將腳放在親兵剛剛燒來的熱水之中,舒服得只想呻吟,平時覺得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在這個地方都變成了一種難得的享受了。
不出他所料,腳上磨起了一個個的大泡。靴子是好靴子,奈何裡面灌滿了泥漿,一走一滑,一走一扭,能不磨出泡嗎?自己是有戰馬,可這樣的道路,哪裡騎得了?馬兒一不小心就會折了蹄子。
拿着親衛給他找來的一根花椒刺,肖新小心地挑着一個個血泡,疼得齜牙咧嘴。親衛生起了一堆大火,替他烤着貼身的衣物,這鬼地方,這鬼天氣,身上就沒有一件衣服能是乾爽的,揭開自己身上的衣物,看着身上起了一層紅色的疹子,肖新有些憂慮地看着他的士兵們。
虎牢關的軍隊不是沒有經驗的新兵蛋子,但對於這次行軍所遇到的困難,仍然嚴重的估計不足。
“去把郝醫官叫來。”他吩咐道。
看這五十的醫官郝民愁眉苦臉的蹲在肖新的面前,不等肖新發問,已是自顧自的說開了:“少將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今天又有五十幾個士兵倒下了。都是極嚴重的傷寒,卑職已經沒有藥了,只能去山中臨時採集一些新鮮藥草,可這遠遠不夠,有些對症的藥材根本找不到,這些士兵能不能活下來,完全靠運氣了。”
“一共倒下了多少士兵了?”肖新問道。
“到今天爲止,已經有兩百多士兵進了傷病營。這還不算那些有輕微症狀的,再得不到改善,只怕情況會越來越嚴重的。”郝民搖頭道:“少將軍,這還只是大病,小病更是數不勝數,這種天氣,卑職最擔心的就是瘟役。”
肖新臉色微變,“醫官辛苦了,誰也沒有料到這一次出兵會遇到這麼大的麻煩,我再給你撥一些士兵,儘量的多采集一些藥草回來吧。瘟役,當真有可能爆發麼?”
“難說,如果雨一直下還好一些,如果突然天氣晴了,天氣又暴熱起來,可就真說不準了,但願這雨還一直下着就好。”郝民嘆道。
肖新苦笑,郝民盼着下雨,他可盼着天晴,這雨如果還一直下的話,怎麼行軍?
看着郝民佝僂着背影離去,肖新揩乾了腳,穿上了一雙軟靴,站了起來,仰頭看着天色,陰沉沉的,只怕這雨一時半會兒還真停不下來。
一時之間,他突然對這場戰事失去了必勝的信念,走出了來鳳,可還有一個宣恩縣,那也是山區,走出宣恩,才能攻擊到永平郡城,自己這樣一支部隊,等到走出這片山區的時候,還真有什麼攻擊力嗎?
“少將軍,少將軍。”一名牙將從遠處飛奔而來,腳踏在地上,泥漿四飛,看着牙將的臉色,肖新臉色不由一沉,福不雙行,禍無單至,又是什麼壞消息傳來了?
牙將跑到跟前,臉上滿是驚惶之色,氣喘吁吁,卻是竭力壓低了聲音:“少將軍,不好了,我們的後勤輜重遭遇了山體塌方,整個後勤輜重的一半都被埋到了山底下,不但死了上百人,連糧食和軍械也有一半被埋了。”
如同五雷轟頂,肖新的臉色唰地便變白了。糧食,剛剛自己還正在擔心這個問題,本來因爲行程被大大拉長,糧草已經成了大問題,現在又丟掉了一半,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剩下的,還能支撐多久?”
“五天,少將軍,最多五天。”牙將低聲道。
“這個消息先封鎖住,你馬上選一個可靠的得力的人手,趕回虎牢關,向大將軍稟明我們這裡的困境,請大將軍趕快拿主意。”肖新道。
“明白了。”牙將點頭離去。
看着駐地之內嫋嫋升起的炊煙,看着親兵爲自己端來的飯食,本來飢腸轆轆的肖新卻是一點胃口也沒有了。今天還有的吃,過幾天還有得吃嗎?這樣的行軍條件,後續的糧草,怎麼可能跟得上來。
存活都成了問題,還談什麼打仗?老天爺在做怪,凡人又能有什麼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