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軍隊,令行禁止,真正的軍人,兼有義、理、志、忠信與服從,責任感、使命感與榮耀感隨時在他們的血液中澎湃,對領袖忠誠,對同袍愛護,對家人惦念,對愛人牽掛,對自己要求近乎完美與苛刻,始終堅定自己的信仰與做人的準則,把責任與榮耀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絕不背叛與妥協。”
洛一水肯定想不到,就在他說這番話的時候,在距離他很遠的地方,另一個男人也在說着同樣的一番話。說這番話的時候,這個男人正老老實實的盤腿坐在地上,身後,一個看起來極清秀的士兵,正手拿着剃刀,在替他颳着頭髮。
和尚有些傷感地低聲道:“你不知道,在秦老大到敢死營之前,我們敢死營就是人渣集中地,什麼人都有啊!”
“感覺你離開了敢死營之後,還是一個人渣啊!”身後傳來了卟哧一聲忍俊不禁的笑聲。
頭髮紛紛落地,慢慢的露出了青茬茬的頭皮,也露出了裡面原先的戒疤。聽到身後的調笑聲,和尚不禁紅了臉,“那是因爲我以爲秦老大已經死了,你不知道,那時的我,完全沒有了人生的方向。小貓他們想着要復仇,可是我覺得老大死了,誰能捏合敢死營?又怎麼能有能力復仇,心喪若死,你這樣的大小姐,怎麼會理解我當時的感受,我離開了那個在哪裡呆一天就會讓人傷心一天的隊伍,浪跡天涯,重操舊業,打得注意就是活一天算一天,哪一天被人逮着就死了算了。那知到會遇到你這個奇葩!啊呀……”
一聲慘叫,卻是被身後的人來了一下狠的,手上不停地在颳着頭髮,另一隻手卻悄悄地垂下,捏出了和尚的軟肉,狠狠一扭。
聽到和尚的慘叫,周圍正在休息的民夫們和士兵們都扭頭瞧向他們這邊,和尚趕緊正襟危坐,端正面孔。
“下手輕一些!”他悄沒聲的道。
“輕了你就沒記性!”後頭的聲音也很低,但卻充滿着威脅意味。“你們秦老大還說了一些什麼?”
“老大還說過,男人的一生就是爲了履行諾言、捍衛信仰、忠於責任而存在。”和尚想了想,道。
“你們這個秦老大還真不是一個簡單人物呢,說得真好,和尚,我可跟你說,那天你要是敢違備對我的諾言,我也不殺你,就一刀劁了你便罷。”
和尚打了一個寒顫,連聲道:“你放心吧,我哪裡敢?從遇到過你之後,我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兌現了的,而且從來沒有說過一句假話。”
“哼哼,量你也不敢!”得意的聲音傳來,唰唰的聲音連續不斷地響起,一小會兒功夫之後,冰涼的小手輕輕地撫摸過頭皮,“好了。”
和尚擡手撫摸着自己光溜溜的頭皮,這一霎那間,他似乎又回到了當年在敢死營的時候。
清秀的小兵自然是他的老婆餘秀娥,盤膝坐在和尚的對面,兩手撐着下巴,歪着腦袋,看着對方,笑道:“能給我多說說你們敢死營的事情嗎?哼,跟我結婚兩年,居然連你出身這麼大的事情都沒有說實話,一直胡亂編造,你知道嗎?我爹爹還專門派人去查過你,不過完全沒有查出來,敢情你在敢死營這種地方,難怪查不出一絲一毫的信息。要不是咱們早就生米煮成了熟飯,我老爹說不定會砍了你。”
和尚乾咳了兩聲,心道我這賣相還是不錯的,一身武功也不錯,在你爹面前一向乖巧好學,你老爹喜歡我着呢,要不是我收了你,只怕你現在還沒有嫁出去,當然,這話他絕對是不敢說的,不然的話,只怕又是一頓暴打要上身了。
打不過老婆,也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和尚摸着頭皮,突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問題,等回到了敢死營中,這個話題要是泄露出去,只怕遭人恥笑,怎麼才能瞞住這一點不讓那些傢伙發現呢?
他覺得這個問題很撓頭。
“在想什麼啦?我在問你話呢?”對面伸出一支秀氣的小手,崩崩敲着他的光頭。
“我差不多是跟秦老大一起進敢死營的,那時候的他,就是靠着一對拳頭,先在敢死營裡打服了所有的人,那時候,他才只有十六歲。”和尚悠然道。“當然,敢死營裡別的沒有,那就是什麼樣的人才都有,機關,下毒,什麼樣的法子都用完了,結果都是下手的人結果很慘。從那以後,敢死營再也沒有人敢惹他,從那以後,秦老大才開始對敢死營開始改造。”
“你呢,對他下過手沒有?”
“當然幹過,當然也被揍得極慘!”
“我們男人可真是一些賤骨頭,不打不服。”餘秀娥笑咪咪地看着和尚的光頭,和尚趕緊捂住了腦袋。
“不知怎的,看着你這個油光光的頭,就是想來敲幾拳頭。”餘秀娥大笑,聽了這話,和尚趕緊扯過一件衣服,蓋住了腦袋。
“其實不止敢死營,但凡軍隊之中,拳頭不硬那是說不上話的。”和尚道。“這段話,秦老大要求我們每一個都背下來,那時的他說要我們這些人渣真正理解這些話的意思,恐怕不是短時間內能做到的,但只要天天揹着,天天做着,終有一天,我們會成爲那樣的男人,說實話,當時聽他說這話的時候,我都覺得簡直是一個笑話。”
“後來呢?”
“後來,我們敢死營真的成了這樣一羣人。我們成了楚國西部邊軍之中戰鬥力最強的一支部隊,當然,這個信條,還是隻在敢死營內適用,不但敵人怕我們,友軍也怕我們。因爲我們的效忠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秦老大。我們的責任和榮耀就是讓敢死營百戰百勝。”和尚握起了拳頭,在空中晃了晃。
“可是這樣一支百勝之師,最後卻是毀在了自己人手上。”激昂的和尚突然垂下了頭,聲音也嗚咽了起來,“我當時就眼睜睜地看着,看着我的五百弟兄一個個倒在箭雨之中,倒在長槍之下,倒在火海之中,我卻無能爲力。”
看着昔日從來不流淚的和尚,竟然流下淚來,餘秀娥心中憐意大起,站起身來,將那顆光腦袋輕輕地攬在懷裡,“好啦好啦,過去的事情,別再想啦,你們秦老大現在不是又發達了嗎?終有一天,你跟着他再殺回去,將仇人們一個個殺光不就好啦!”
“當然,我們會殺回去,哪怕敵人再強大,我們也會殺回去。”和尚嗚咽着道。
一個士兵,抱着一個頭上有戒疤的光頭,這副場景,怎麼看都很怪異,周邊的士兵和民夫們一個個都轉過頭瞧着他們。
餘秀娥擡頭,看到這些一張張怪異得甚至有些扭曲的臉龐,輕哼了一聲,腳一勾,躺在地上的比她還要高的大刀一下子飛到了空中,單手摯着這柄幾十斤重的大刀,平平的擡起,指着那些人,“看什麼看,誰敢再看?”
所有人一下子垂下了頭,這一路之上,他們沒少看到這個個子小小,說話也娘裡娘氣的傢伙,揮舞着這柄大刀,教訓了不知多少不開眼的人。長陽郡可不是沙陽郡,剛剛歸到太平軍的控制之下,鄉野之間,匪徒可真是不少。
那柄刀,好幾十斤重啊,平常一個人,平端起來就費勁得很,但這個傢伙拿在手裡,卻好像是紙糊的一般。
“黃隊長,我們要開拔了。”一個瞎了一隻眼的老兵走了過來,對和尚道,他是敢死營的老人了,知道其中的內情。
“走吧!”和尚站了起來,眼睛有些紅腫,“還有多久,我們可以到蒙山大營?”
“快了,按照我們現在的腳力,大概還要半日功夫吧,這裡已經進入到了軍隊實際控制的區域,不會有不開眼的小賊來打主意了。”瞎子笑道。“黃隊長,當年的兄弟們看到你又回來了,不知有多開心呢!”
和尚卻是有些羞慚:“希望他們不要嫌棄我,因爲我是一個逃兵,當你們在雪地裡跟着秦老大打拼的時候,我卻跑了。”
“黃隊長你早就了一段時間,其實那一段日子,我們也都很惶然,過了今天不知道還有沒有明天,可是我們這些人無處可去,也沒有膽子離開隊伍去四處流浪,可誰知秦老大還活着呢,沒有人怪你,當初那種情況,其實大家的心真已經散了,要不是馬猴帶回了老大還活着的消息,那幾個月,我們根本就熬不過來。每次老兄弟們聚會的時候,說起你,大家都是遺憾呢,每人個都想念着你呢,要不是你放的那把火,我們能不能殺出城都還不知道。可是後來,我們完全失去了你的消息了。”
“兄弟們不嫌棄我就好,我要回家了,瞎子,秀娥,我要回家了,敢死營就是我的家啊!”和尚擦着眼睛,看向遠處的莽莽羣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