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龍山,思鄉臺。齊國皇帝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寬敞的高臺之上,慢悠悠的打着拳。當然,哪怕這裡一向禁衛森嚴,但當皇帝出現在這裡的時候,仍然不可能一個人來這裡。只不過現在所有人都站得比較遠。
這些服侍了皇帝多年的宮人,都知道皇帝的習慣,只有在皇帝面臨着重大決策,或者是很生氣很生氣的時候,纔會到這裡來。
不過像今天,大晚上的上了思鄉臺,還真是第一回,可見皇帝有多憤怒,宮人們一個個戰戰兢兢,連呼吸聲都儘量地降低,皇帝不是一個寬容的人,特別在他憤怒的時候,這個時間段裡,任何一點讓他看不順眼的,付出的都有可能是生命的代價。
西北靈川郡傳來警訊,明楚兩軍聯手,侵入了靈川郡,齊國大將溫一山,文森,周淮安盡皆戰死,喻慶被俘,明楚聯軍現在兵分兩路,正在向靈川郡城迫近。
曹輝沿着長長的臺階走上了思鄉臺,看着在高臺中央緩緩揮動拳腳的皇帝,他沉默的站在一邊。
曹天成緩緩收勢,站直了身子,稍停片刻,走向了高臺的邊緣,手扶着白玉石雕琢的欄杆,看着遠處燈火輝煌猶如天上星河的長安城。
皇帝不動,曹輝便也不動。
過了好半晌,曹天成伸手召了召:“小輝子,過來。”
曹輝走到皇帝的跟前,稍稍落後半個身位:“陛下!靈川……”
不等他說完,曹天成已經打斷了他的話,手指着長安城的燈火:“小輝子,漂亮嗎?”
“極美!”曹天成點頭道。
“每當我憤怒的時候,我都會來這裡。”曹天成笑道:“繁華,輝煌的長安燈火能讓我憤怒的心情平復下來,這裡,是大齊的都城,是天下最爲繁華的所在,也是天下財富的中心,權力的中心。”
曹輝微笑道:“全天下最有權力的人也正坐在長安最中心的位置揮斥方遒,激揚天下。”
曹天成哈哈大笑起來:“困難總是有的,但在大齊面前,些許的困難又算得了什麼?當年李清大帝一統天下的時候,照樣是一波三折,好幾次都被打得幾乎不能翻身,可最後,不照樣成功了麼?”
“陛下說得,現在我們的底子可比當年大帝要好上不知多少倍,陛下才能亦不輸於大帝。”曹輝道。
“小輝子,這個馬屁可就拍得有些過了。”曹天成斜睨了一眼曹輝:“這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李清大帝創造了一個時代,我現在想的,只不過是步他後塵,努力去恢復他當年的榮光而已。”
“時勢造英雄,陛下,千年之前與現在大有不同了,或者李清大帝生在這個時代,並不見得就能做得比陛下更好。”曹輝沉聲道。
曹天成笑着搖搖頭。
“這一次的事情,你怎麼看?”
“陛下,臣有負陛下重望,蠻人那邊,輸得太難看,而郭顯成也沒有達到先前的目標。秦人之敗,更是出乎意料之外,這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曹輝低頭請罪。
“蠻人只是一顆過河卒子,用來攪渾水還可以,他們的失敗,在朕意料之中。秦人之敗倒有些讓人意外,雖然說他們內耗極大,但鄧樸可是在戰場之上被秦風乾淨利落的擊敗,以九級巔峰擊殺宗師,小輝子,你知道我想到了誰嗎?”曹天成道。
曹輝悚然而驚:“陛下太高看他了吧,秦風當時,只怕離宗師之境也就一線之隔,再說當時中平郡還有賀人屠,還有霍光這些高手,鄧樸到底是怎麼死的,我們可都是道聽途說。在臣看來,恐怕這是明人的迷魂陣,目的無外是藉此提高他們的士氣。陛下,明人當時命懸一線,這樣一件事出來,是可以讓他們大爲振奮的。”
“你說得也有道理,具體如何,除了明人,可就無人能探知其中的真相了。但秦風如此年紀就晉入宗師,倒真是讓人意外。”曹天成看着曹輝:“秦風已經是宗師,這是毫無疑問的了。小輝子,你落後了。”
曹輝有些羞愧的低下了頭。
“當然,個人武力,總不過是前進道路之上的一個輔助,個人修爲再高,也不過是匹夫之勇,難抵大勢,我欣賞秦風的,不是因爲他年紀輕輕就成了宗師,而是他營造大勢的這種頭腦和能力,嘿嘿,這一次他是想將朕逼到牆角呢!”曹天成輕輕地敲擊着白玉欄杆。
“他不過是一廂情願而已。”曹輝輕輕地道。
“說說你的看法!”曹天成道。
“陛下,臣認爲,明國現在根本就不具備與我們全面開戰的能力,哪怕就是秦楚明三國聯手,與我大齊也最多不過在伯仲之間而已,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只不過陛下心繫黎明,我們大齊一直避免這樣的局面出現,以免讓黎民因此受苦才一步步讓秦風坐大。如果真要全面開戰,臣認爲,率先撐不住的一定不是我們大齊,而是他們明國。”曹輝道。
“接着說。”曹天成道。
“陛下,臣先說說秦國,秦國被明國重創,又因爲國內局勢,被迫於明人簽定了城下之盟,秦國之內,上至朝臣,下至百姓,怨恨明人的只怕數不勝數,這樣的盟約,秦人會認真執行嗎?肯定不會。秦人不會爲了明國與我們開戰,替明人火中取栗。”
“這個倒是不錯,馬越現在一心想的便是將所有的權力都收歸到自己手中,現在秦人國力兵力大損,與我們開戰,不是他們的選項。不過他們國內的政治局勢有些微妙,肖鏘此人,心比天高,一心想做鄧洪第二,如果有便宜可佔,也說不定他會替秦風打打邊鼓。”
“肖鏘此人,志大才疏,臣敢斷言,此人必然活不長久。不是死於他們皇帝之手,便是被鄧洪的餘部幹掉。陛下,鬼影探知,鄧洪心腹戴叔倫現在活動極爲頻繁,行蹤異常詭秘,臣懷疑這個戴叔倫現在就在打肖鏘的主意。而且肖鏘居然在這個節骨眼兒向皇帝上奏章,聲稱要繼續履行自己兒子與鄧洪孫女的婚事,這不在是爲自己敲喪鼓麼?”
曹天成大笑起來:“肖鏘可以忽略不計,郭顯成也的確沒有將他當一回事。說說楚人吧?”
曹輝點點頭:“明人派往上京城的特使被滯留在了那裡,楚人朝堂之上爭吵激烈,像程務本這樣的人其實看得很清楚,此時明楚聯軍,對於楚國沒有絲毫好處,因爲明人不過是在虛張聲勢,而楚人一旦全面發動與我國戰爭,那可就不是說能收手就收手的。程務本與秦風合作經年,對於秦風的底細恐怕比誰都清楚。”
曹天成點頭道:“程務本的確不錯。他看得清楚,秦風不過是想故技重施,挑起楚國與我齊國大戰,他好從中漁利,秦風不但要削弱我們大齊,也想同時削弱楚國啊,用心惡毒,其心可誅。”
“只可惜楚國朝堂之內,以羅良爲首的主戰派,只看到了現在我們大齊的困境,卻忽略了明人給他們挖下的圈套,羅良在親王的手下吃了大虧,這幾年一直損兵折將,讓朝野上下多有不滿,一直想要扳一局回來,這一次看到了機會,便蠢蠢欲動,楚國皇帝閔若英猶豫不絕,更是讓明人看到了機會。臣認爲,靈川之戰,正是因此而起,秦風想給閔若英吃一顆定心丸。”曹輝分析道。
“從我們事後收集到的情報看,明人率先攻擊,在殲滅了喻慶所部之後,新寧的武騰纔沒有忍住誘惑而出兵,可是詭異的是,在兩軍分別拿下樂業和安居兩縣之後,楚人高歌猛進,進展神速,先前表現的相當兇猛的明國霹靂營就像突然變了一支軍隊似的,慢吞吞的猶如龜爬,現在已經落後了武騰的軍隊百里之遠。”
曹天成笑道:“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明軍之意,根本就不在靈川郡,他們只是想挑起齊楚再次大戰而已。”
“陛下,所以關鍵不在靈川郡,也不在昆凌關,而在沙陽郡,在豐縣。”曹輝用力的揮了一下手,“臣認爲,只要在豐縣,擊敗秦風的軍隊,所有的一切,便可戛然而止,楚國會老實下來,秦人會縮進虎牢關,而秦風的求和特使大概便會到長安來了。”
“所以說,這一戰不可避免,而且還必須儘快發動,要搶在閔若英下定決心再次大舉進攻我們之前完成。”曹天成淡淡地道:“不錯,很不錯,你所說,與朕所思絲毫不差,朕在這裡打了一套拳,終於想明白了這個道理。必須要與秦風見個真章了。”
“陛下,郭顯成需要更多的兵力,現在他在豐縣的兵力明顯不足與秦風進行一場決戰!”
“曹格的兩萬兵馬,本來是準備調去親王那邊應對羅良有可能的進攻的,朕既然想明白了事情的關竅,這兩萬人,當然會去沙陽郡。”曹天成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