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洪閉目靠在椅背之上,沉默半晌,突然睜開了眼睛,逼視着向連:“齊國準備要嚮明國動手了麼?”
向連微微點頭,“正在籌備當中。小老虎正在長大,我們不能等到他強壯了再動手。趁着現在楚人被我擊敗,正在舔食傷口的當口,順手收拾了這個野心勃勃的小傢伙,一勞永逸。”
“是什麼讓你們如此有把握?”鄧洪想了片刻,“在我看來,短時間內擊敗明國並無可能。”
向連微微一笑:“單靠我們大齊一國,當然不行。大齊的確準備動手,但正如王爺所料,我們的大部軍力仍然會被牽扯在楚人昆凌關一線,能調集出來的主力軍隊爲數不多,而一般的郡兵,我們並不準備讓他們去送死。明軍戰鬥力強悍,調上郡兵去充數,只會給他們的功勞薄上增添戰功,起不到多大的實際作用,所以,要麼不打,要打,我們必然要調來精銳部隊。這也正是我們願意與秦國結盟的原因,哦,我說錯了,不是與秦國,而是與王爺您結盟。”
鄧洪輕捻鬍鬚,眼神閃爍,不得不說,這個提議有着很大的誘惑力,如果齊國當真決定動手,那麼初生的明國顯然疲於應付,對於秦國來說,這的確是最佳的機會。
等着人提供糧食,不如將這些糧食產區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一個開平郡,顯然不能滿足秦國的內需,而明國三心二意,結交鄧氏,卻又扶持肖鏘,更與皇室眉來言去,這都已經觸及到了鄧氏的核心利益。
“我們兩路夾攻,明國分身無暇,更何況,盤踞在北地四郡的蠻子也準備動手了,他們在內,我們在外,這便是外面包圍,內裡開花,您覺得,明國能支撐得下去?”向連敲磚釘腳,接着道。
“蠻子的那個燕國?”鄧洪笑了起來:“他們,也是你們齊人放出來的一條狗吧?”
“也可以這麼說。”向連並不否認,“慕容宏野心勃勃,自以爲找到了好時機,殊不知,他們只不過是我們大齊手中的一把刀而已,不過這把刀還是比較鋒利的。他們已經在明國內部找到了突破口,一旦動手,必然會造成明國大亂,秦風爲了平復國內叛亂,主力軍隊肯定會調往北地四郡,此時齊秦兩國突然動手,兩面夾擊,明國必亡。”
向洪哈哈一笑:“的確有這種可能,不過向大人,我想問一句,蠻人是你們的刀子,這把刀子用完之後,肯定是會被打折扔掉的,我大秦,如何才能不成爲你們手中的第二把刀子呢?”
向連兩手一攤:“王爺,大秦立國久遠,我想,您不會連這份自信也沒有吧?如果我們現在有實力把秦國也當成一把刀子,那我們還會要來拉攏你們一起對付明國嗎?”
“這倒說得是!”鄧洪傲然道:“齊國如果想這樣做的話,那你們就會嚐到苦頭,大秦別的什麼也許沒有,但敢戰之士,卻是無窮無盡。”
“正是如此,我們現在的主要敵人,仍然是楚國,收拾明國,不過是順手爲之。”向連微笑道。
“協助你們打明國,我們能得到什麼?”鄧洪追問道。
“這得看大秦自身的能力。”向連道:“王爺,假如秦國有能力一直打到沙陽郡,太平城,那這整個明國,全都送給王爺又有何妨?”
“我沒有這麼大胃口,你們也不可能這麼大方。”鄧洪搖頭道:“一半,以越京城爲界,一半歸我們,一半歸你們。”
“成交!”向連笑着伸出手去,與鄧洪的大手緊緊一握。“王爺,九月秋收,便是北地四郡大舉進攻的日子,而我們,也將在此時出兵,希望到時候能看到王爺的鐵騎向中平發起總攻。”
“只要齊軍一動,我們大秦軍馬必然會動。”鄧洪肯定地道。
向連滿意的告辭而去。
小客廳內,鄧洪沒有動,戴叔倫也沒有動,與鄧洪不同,戴叔倫卻是滿臉憂慮之色。
“叔倫,你怎麼看?”
“王爺,齊人這是拿我們當槍使!”戴叔倫毫不猶豫地道。
“當然,這一點我也明白,但有一點他說得是真的,明國的確野心勃勃,齊人現在已經如芒在背,與楚之戰,稍稍喘過氣來,便要急着收拾掉明人了,而要收拾掉明國,不拉上我們,就絕對無法成功,因爲我們不是他們的朋友,就會是他們的敵人。”鄧洪道。“而且正如向連所說,此戰如果獲勝,我們收益是非常巨大的,不僅是我鄧氏,於秦國而言,也是天大的好消息。我們想要走出去,既然往南攻楚,在朝堂之上已經行不通,那就只能向東北去找明國的麻煩,在這一邊,我不需要取得他們的同意,十萬秦軍便能行動。一旦功成,利在千秋。”
看着鄧洪閃爍着神采的雙眼,戴叔倫提醒道:“王爺,未慮勝,先慮敗,如果此戰失利怎麼辦?”
“如果向連所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你覺得有失利的可能嗎?”鄧洪反問道。
“其一,齊國會不會真的出兵?現在他們在與明人接壤的登縣,據我所知,只有一萬人,其中五千是郡兵升格爲野戰兵的,戰鬥力如何,極受懷疑。”
“其二,齊國一旦真的出兵,楚人會不會坐視?楚人一直盼望着明人向齊人發動攻勢,以形成他們的第二戰場,但秦風一直沒有答應,現在齊人主動挑釁,正中楚人下懷,楚人絕不會坐視明國被齊人滅掉,即便再困難,他們也會出手相助,王爺,別忘了,昭華公主是楚國皇帝唯一的妹妹,而且,現在楚國兵部尚書程務本,與秦風私交甚篤。”
“其三,北地四郡叛亂,的確有可能造成明國大亂,但如果秦風早有防備,迅速將其撲滅,而齊人爲了應對楚國突然加大的攻勢而取消攻明計劃,那個時候,可就變成了我們獨自面對明人,王爺可有必勝的把握?一旦沒有,則我們就失去了這個盟友,失去了糧食,鋼鐵的供應者,得不償失。更重要的是,皇室與卞氏必然會以此爲藉口,大肆攻擊王爺,到時候如何應對?”
戴叔倫一連提出了三個問題,讓鄧洪陷入到了沉思當中。
“王爺,此事須三思而後行,一旦決定,便再無退路,要麼生,要麼死。”戴叔倫道。
“以你的看法呢?”
“如果依臣的想法,根本就不必理會齊人的提議,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國內變數,齊人若要打明國,則虎牢關肖鏘的想法,便會成了水中月鏡中花,王爺自可趁着這個當口,從容收拾了他。穩住國內形式,壓服卞氏和皇室,做到如李摯大帥那般說一不二之後,再計其它。”戴叔倫道。
鄧洪沉吟良久,開口道:“叔倫,你先去印證剛剛提出的三個問題,齊人是否會真的出兵,如果出兵的話,他們應該秘密調動兵力。北地四郡的叛亂,能給明國造成多大的損傷和困難,我需要詳細的情報,越詳細超好,先前向連說了蠻人這把刀子很鋒利,絕不是無的放矢,他必有所指。”
戴叔倫點了點頭,心知鄧洪只怕心中已經有了決意,但這個決意卻與自己所想並不一致。王爺的心太急了,這並不是什麼好事。
“我會最快地拿到這方面的詳細情報以供王爺參考。”戴叔倫道。
戴叔倫告辭而去,鄧洪卻是興奮起來。向連所描繪的情景太過於誘人,一旦成功,則秦人將獲得大片肥沃的領地,不但是開平,中平,永平,順平,甚至於越京城,都將成爲秦人的囊中之物,這對於秦國來說,絕對是開天闢地亙古未有的大功,當真做到了這一點,自己的聲望將遠超李摯,將成爲秦國國民心目之中的第一號人物,不但讓秦國能強大起來,也能讓鄧氏自此穩如泰山。做到了這一點,只怕現在虎牢關那三心二意的肖鏘,又會巴巴地跑來自己身前,腆着臉跪在地上舔自己的腳尖。
現在所有碰到的困難,將迎刃而解,到了那時,卞氏算什麼?皇室又算什麼?自己無意篡位奪權,但讓皇帝在深宮之中垂拱而治卻是可以做到的。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輕聲道:“來人。”
一名衛士幽靈般的出現在門口。
“馬上去開平郡,請二爺回來議事。”鄧洪吩咐道。
開平郡的鄧樸在飛馬趕赴雍都的時候,明國皇帝秦風的車駕卻已經到了正陽郡,正在正陽郡督辦吏治改革的吏部尚書王厚,郡守廖輝,義民營統兵將軍李維,正陽營統兵將軍葛鄉等正陽郡的頭面人物,齊聚正陽郡城,迎接皇帝的視察。
而與此同時,在北地四郡的撫遠郡,一場兵變正在緩緩拉開序幕,江浩坤麾下頭號大將元樸五十大壽,江浩坤爲了拉攏這位大將,親自往賀,在數百名衛士簇擁之下,緩緩往元府出發的江浩坤自然不會想到,這已經是他在這世上的最後一日,迎接他的,不是美酒佳餚,而是元樸與燕人的聯手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