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遠,夏小沫就像是被抽離了靈魂的娃娃一般,她渾身上下散發的絕望和難過不斷的引起過往行人的視線,可是她卻並不自覺。不在乎那些奇異的目光,不在乎前面是不是還有路,夏小沫就是一直走。她的雙眼無神到沒有焦距,路邊不知道怎麼滾落的石塊兒擺在路中央,趁着夏小沫不注意將她絆倒在地上。夏小沫狠狠的摔倒在地上,忽然引起的契機讓夏小沫一直緊繃着的神經一下子鬆懈,鋪天蓋地的難過如潮水般向她襲來。夏小沫就那麼趴在地上,不管不顧的大聲哭了出來,她要把那些悲傷和難過統統化成水分抽離自己的心臟。如果不是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夏小沫可能會一直沉浸在悲傷裡無法自拔。電話屏幕上,赫然寫着杜子堯三個字,夏小沫以爲自己看錯了。可是一遍又一遍響着的電話讓她的注意力瞬間集中,她慌忙的用顫抖的指尖摁下接聽鍵。一聽到熟悉的聲音,夏小沫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淚再一次洶涌而出。
“餵我杜子堯,小沫你在幹嘛,怎麼這麼久才接我電話?我看到手機上面簡訊提示你有很多通電話打過來,陳博也有。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子堯哥哥,你沒有聽到我給你的留言麼?子堯哥哥,我應該怎麼辦?子堯哥哥,你回來吧,現在就回來。”
“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你跟我說啊。你的聲音怎麼這麼沙啞,你哭過了對不對?是不是姓韓的那個混蛋又欺負你了,你告訴我?”
“不是的,都不是的。子堯哥哥你快回來吧,杜叔叔他……杜叔叔他,他再也不會跟我們說話了,他再也不會跟以前一樣守在我們身邊了……”
夏小沫帶着無盡悲傷的語氣讓杜子堯的心臟都快要停止了,爲什麼才短短几天事情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爲什麼?他以爲杜毅只是一般的小病而已,所以他打算忙過這一段時間之後就回來的,可是現在,竟然是這樣的結果。杜子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心還停留在小時候,杜毅微笑着伸手抱起來扛在肩膀上,杜毅拿着玩具車逗弄自己……這樣溫馨而充滿了父愛的畫面讓杜子堯的內心裡充滿了無盡的後悔,如果他早日聽夏小沫的話就不會到今天這種地步了。他竟然,連自己父親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他算什麼兒子,還算什麼男人?
“子堯哥哥,子堯哥哥你在聽我說話麼?子堯哥哥你快點回來,我會跟杜叔叔一起在醫院等你的。”
夏小沫哽咽的說着,可是卻聽不到對方的迴應。電話被掛斷許久杜子堯纔回過神,他像是瘋了一般開着車子往幾場狂奔而去,他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裡買到回去的機票,父親……還在等着自己。
坐在機場的候機大廳,杜子堯神色木然的拿着手機,聽着裡面一條條夏小沫的留言。
“子堯哥哥,你在哪兒?杜叔叔今天的情況又比以前嚴重了,他吃不下飯只能吃流食。杜叔叔……每天都在喊着你的名字,他昏迷的時候總是嘴裡唸叨的都是你。雖然杜叔叔沒有追問我你的消息,但是他心裡比誰都清楚。杜叔叔早就已經知道了你離開這裡的原因,爲了不讓你分心不讓我跟陳博擔心,杜叔叔一直壓抑着自己對你的思念。子堯哥哥,你快回來吧,杜叔叔他是真的很愛你。當年的事情再不對,都已經過去了,求你快回來。”
“子堯哥哥,杜叔叔今天哭了。他睡覺的時候我看到他眼角流出來的淚水了,杜叔叔每天趁着我們不在都會喊你的名字。子堯哥哥,杜叔叔今天發病了,好可怕。看着杜叔叔那麼痛苦的樣子,我真的好難受,好難受。怎麼辦,你不回來我六神無主。如果可以我真想替杜叔叔承受那些痛苦,可是我不能。從小到大杜叔叔都對我像親生女兒一樣,看着現在我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受苦看着他被病痛折磨。我真的好難過,好難過。子堯哥哥,你快回來吧。”
“子堯哥哥怎麼辦,杜叔叔只有幾天的壽命了。那天我在病房外面偷偷聽到杜叔叔和陳博的對話,怎麼辦如果杜叔叔真的死了怎麼辦?我真的快要堅持不下去了,我快崩潰了。子堯哥哥你快點回來吧。小沫真的好怕,好怕。好怕又一天杜叔叔會離我而去,而你又不在我身邊。求你,聽到留言一定要給我回電話。”
“……”
聽着手機裡一條又一條的留言,杜子堯強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他躲在機場的衛生間哭的像個孩子,那些悲痛委屈和悔恨全部化作眼淚,洶涌而出。
從外面回來之後夏小沫就一直呆在醫院,哪兒也不肯去。不肯吃東西不肯喝水不肯睡覺。她就像是丟了三魂七魄一般,麻木不仁的活着。她在等着杜子堯,等着她的子堯哥哥從臺南回來,陪着她一起送杜叔叔最後一程。每每看到這個樣子的夏小沫,陳博就難過極了,可是無論他怎麼勸說夏小沫都不肯離開醫院半步。就在陳博束手無策的時候,忽然接到了杜子堯的電話。跟杜子堯說清楚了醫院的地址和具體位置之後,陳博就一直在心底祈禱杜子堯能快些到。再這樣下去的話,夏小沫一定會堅持不住的。
終於,杜子堯千辛萬苦的趕到了醫院。當他看到臉色蒼白黑眼圈濃重的夏小沫時,杜子堯的心疼的都快要停止呼吸了。他皺眉走到夏小沫身邊,輕輕的換了她一聲。
“子堯哥哥,你終於回來了。子堯哥哥,我好害怕。”
夏小沫像個孩子一樣撲到杜子堯的懷裡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聽着她的抽噎聲,杜子堯的心中充滿了後悔。如果他可以早點回來的話,如果他不要那麼自以爲是的話,如果他不會那麼撐面子的話,今天就不會留小沫一人承受這些了。杜子堯擡起手輕輕的撫摸着夏小沫的後背,他一遍又一遍的安慰着夏小沫。許久之後,夏小沫的情緒才終於穩定下來,她從杜子堯的懷裡鑽出來,一臉悲傷的看着他。
“我父親他……在哪裡?”
“杜叔叔……就在太平間,我帶你去。”
夏小沫握着杜子堯的手,兩人一起往醫院的太平間走去。一路上沒有人說話,似乎空氣裡也充滿了壓抑的味道。當那一扇寫着太平間三個字的門出現在兩人的視線中時,夏小沫悄悄的側過頭看了一眼杜子堯。他的神色緊繃,眉宇間寫滿了憂愁。夏小沫知道他的難過和悲傷全部都隱藏在心底,不願意說出來不願意表露出來是害怕自己爲他擔心。可是夏小沫真的好希望杜子堯能把那些難過和悲傷統統告訴自己,這樣他就不用獨自承受那麼多了。
顫抖着指尖推開太平間厚重的大門,在值班醫生的帶領下夏小沫和杜子堯緩緩的朝着一具屍體走過去。當掩蓋着屍體的白色綢布被一點一點揭開的時候,杜子堯握着夏小沫的手也越來越用力,雖然很疼,可是夏小沫卻並沒有喊出聲。她一直默默的陪着杜子堯,感受着他的悲傷和難過。剛從醫院冷藏室推出來的杜毅渾身還散發着白色的水霧,杜子堯緩緩的走上前伸出手輕輕的撫摸着杜毅的臉。即使他不言不語,夏小沫也感受得到他的悲傷。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失去親人更加的痛苦了。
“子堯哥哥走吧,我們先離開這裡讓杜叔叔安心的離開。死去的人已經死去了,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夏小沫拉着杜子堯一步步的離開太平間,當那兩扇厚重的玻璃門被關上的時候,杜子堯知道今生他再也不能看到父親威嚴的臉,聽到他命令式的聲音了。真是可笑,以前他在的時候自己覺得那樣的父親是討厭的冷漠的,可是現在,他竟然有些懷念父親對自己的冷淡對自己的嚴苛。這是不是就叫做子欲養而親不在?
陪着杜子堯坐在醫院的花園裡,夏小沫擔憂的皺着眉頭看着一言不發的杜子堯。現在杜叔叔也離開了,所有的仇恨應該都要劃一段落了吧。而自己,接下來又要去哪兒?沒有了杜毅的牽掛,她是要離開這裡了嗎?
“不,我不能離開,我要幫助子堯哥哥重新振作起來。”
夏小沫在心底努力的說服自己,她不要杜子堯最後一無所有,不要杜子堯在失去一切之後又要失去自己。如果自己的身世一天不被揭開,她就可以留在杜子堯身邊一天。雖然夏小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究竟是如何的,可是心裡那種隱約存在的不好的預感讓她不得不往最壞的地方打算。
輕輕的握着杜子堯的手,夏小沫用自己的溫暖安慰他,傳遞自己的關懷。讓兩人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宋安然竟然來了醫院,當她一臉冷笑的站在兩人面前的時候,杜子堯和夏小沫臉上的神情同時一愣。三個人彼此對望着,心中的想法也各異。因爲知曉了宋安然的真實身份,總覺得是自己搶走了她父愛的夏小沫根本就沒有辦法去面對她,唯有心虛的別過臉。而杜子堯卻是因爲沒想到宋安然還沒有離開這裡,害怕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一副擔憂的模樣。他們兩個人的神情卻被宋安然誤以爲是心虛的表現,那一天男人對自己說的話再一次在她的耳邊響起,他說的沒錯杜子堯肯定早就已經知曉了自己的身世,否則他怎麼會一臉心虛害怕自己出現在他面前的樣子?
“怎麼,看到我出現,你們兩個好像很吃驚又很害怕的樣子,莫非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
宋安然故意用一貫跟兩人相處時的語調說着,她的神色看起來就像是在開玩笑一樣。杜子堯沒有回答,而是沉默着。夏小沫擡起頭,有些尷尬的看着宋安然。她臉上的神情再一次印證了宋安然的猜測,她的心底不禁生出幾絲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