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着坐在街邊的長椅上,韓佑赫無數次想要開口又無數次的生生把那些話咽回到肚子裡去。夏小沫始終仰望着星空,不在乎脖子已經變得僵硬毫無知覺不在乎自己身邊還有一雙關切的眼睛。時間似乎也開始流動的極其緩慢,一點一點終於還是滑向了更深的夜。夏小沫回過神來艱難的低下頭,不然韓佑赫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她緩緩的站起身子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去。韓佑赫並沒有開口阻攔,而是沉默着跟在她的身後,始終保持一米的距離,不遠也不近。看着愈加消瘦的夏小沫的背影,韓佑赫的心裡無比難過,可是他卻只能沉默着向前。這一切都是自己自找的,讓原本可以一直開心快樂無憂無慮的夏小沫變成現在這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讓原本可以一直髮展下去的感情轟然倒塌在萌芽的初始。不知不覺兩人一起走了很長的路,直到夏小沫在市中心醫院的門口停下腳步,韓佑赫也跟着停了下來,默默的等着夏小沫轉過身來跟自己道別。可是直到最後夏小沫還是沒有回頭,義無反顧的走進了醫院的大門,把韓佑赫擔憂而在乎的目光隔絕在鐵門之外。用力的一拳打在身旁的大樹上,韓佑赫一臉頹敗的模樣轉身往回走。
經過空曠而喧囂,充滿了生離死別的走廊,夏小沫終於來到了杜毅的病房前面。輕輕的推開門,陳博正小心翼翼的拿着溼棉籤擦拭着杜毅蒼白而乾裂的嘴脣,不知道爲什麼夏小沫竟然覺得杜毅變得更加的消瘦了。他已經不復以前霸氣而豪邁的樣子,全然像是一個平凡而普通的老人,臉色蠟黃嘴脣蒼白,手臂上的骨頭幾乎都快要清晰可見。巨大的心酸讓夏小沫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猛然一下拉開門蹲在靜謐的走廊裡失聲痛哭。
“小姐,不要太難過了,注意身體啊。”
一雙乾燥而溫暖的手輕輕的覆上夏小沫的肩膀,哽咽了許久也安靜了許久,夏小沫才緩緩的擡起頭來,她晶瑩透亮的眼睛懇求的看着陳博。那充斥在眉宇間的憂愁和難過讓陳博也不好受,可是他要遵守對老爺的承諾,所以只有把秘密藏在心底,直到不得不說出的那天。
“陳博,我求求你告訴我吧,杜叔叔究竟是怎麼了,他得了什麼病?”
“小姐,您先起來吧,蹲在地上腿會受不了的。老爺……老爺他只是得了一般的病,不算很嚴重。住院休息一段時間就會好的。”
陳博有些不忍的別過臉去,不敢看夏小沫臉上沉痛的哀傷和祈求,他害怕自己會心軟,會違背老爺的意思。看着陳博爲難的樣子,夏小沫知道肯定是杜毅不讓他告訴自己,他們越是神秘夏小沫就想的越多,更加肯定自己心中的想法。就像杜毅面對杜子堯的事情一樣,既然他們不想讓自己知道,那就不要再問好了。省去了杜毅和陳博的擔憂也讓杜毅的心裡少一些牽掛。夏小沫倔強的擦乾眼淚,露出一副開朗活潑無憂無慮的模樣。看着忽然變得輕鬆明快起來的夏小沫,陳博一直懸着的心這才終於放了回去。
“小姐走吧,我們去病房陪着老爺。”
夏小沫點了點頭跟在陳博的後面進了病房,杜毅此時正閉着眼睛休息,眼窩深深的凹陷進去,看起來像是承受了許多病痛的折磨。夏小沫拒絕了陳博的幫忙,親自拿着棉籤沾了水替杜毅補充水分。看着躺在病牀上終於可以停下忙碌的腳步好好歇一歇的杜毅,夏小沫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自己,要勇敢要堅強要努力的不讓杜叔叔擔心。看着咬緊牙關堅持着的夏小沫,陳博一陣陣的心酸,他悄悄的走出病房一直到了一個偏僻的角落纔拿出手機撥通了杜子堯的電話。雖然此時已經很晚了,可是陳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無論如何他也要說服少爺回來陪着老爺,儘管老爺從來都不說,但是跟在他身邊這麼久,陳博還是能體會到他對兒子的渴望,對親情的渴望。就在陳博這麼想着的時候電話終於被接通裡,聽着杜子堯充滿了疲憊和變得沙啞的聲音,陳博卻又開始猶豫了。少爺這麼辛苦的工作,自己真的要告訴他老爺生病的事情嗎?
“陳博,喂陳博。你在聽嗎,找我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陳博,陳博你在聽嗎?”
“少爺,少爺陳博在聽着呢。少爺最近工作忙嗎?身體怎麼樣啊?”
“最近事情很多,都需要親自處理所以有些累,休息的時間基本上沒有。不過陳博你放心好了,我身體一向很好的,這點小事壓不垮我的。陳博,如果你沒事的話那我就先掛了,這邊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少爺,現在已經凌晨了,您還在忙公事啊?少爺您這樣下去不行,身體早晚會吃不消的。少爺,您還是好好照顧自己吧,陳博不想看着您跟老爺一樣病倒。”
不知不覺間陳博已經把杜毅出院生病的消息告訴了杜子堯,電話那一端的人像是沒有預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一般,忽然頓了頓沒有開口。沉默了許久杜子堯才緩緩的開口,可是他說的話卻讓陳博的心一下子跌入了谷底。
“我父親,生病了?可是我現在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公司剛剛起步需要做的很多。有陳博和小沫在,我就很放心了。等到我有空的時候就會回去的。陳博,這段時間辛苦你和小沫了,我還有事要忙先掛了。”
像是害怕自己會後悔一般,杜子堯很快就掛斷了電話。聽着話筒裡傳來的嘟嘟聲,陳博原本正要說的話又不得不咽回了肚子裡。他知道,依少爺的脾氣是絕對不會輕易原諒老爺的。
哎。艱難的嘆息着,陳博慢慢往病房走去。
黑漆漆的院落裡,宋安然一個人坐在石凳上,單手托腮臉上寫滿了凝重。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聽那個男人的話留下來,是希望還能和杜子堯有一個相處下去的理由,還是爲了證實那個男人的謊言,還是……爲了給自己一個報仇的理由?這些宋安然都沒有仔細的想過,也沒想要給自己一個解答。她現在只需要知道那個男人手裡DNA鑑定的結果,只需要哪一張薄薄的白紙。這些天她不知道自己是依靠什麼堅持下去的,毀了一切毀了信念毀了自己,卻還要強迫自己留在這個充滿了傷心和絕望的地方。看看天空,今晚一過去她就會知道結果,知道自己的身世。沒有任何一個瞬間宋安然有如此的期盼過又如此的害怕過,她不明白自己的心,它總是矛盾的讓她捉摸不透。就這樣沉默着,天都亮了。清晨的風帶着泥土的氣息席捲整個院子,宋安然站起身子走到門口,眺望着來時的路。這裡,將會送給自己一個結局。
“哼,你還沒有走,是不是證明你也很想知道結果呢?”
忽然傳來的充滿了諷刺和挖苦的聲音讓宋安然的神經一瞬間緊繃起來,她緩緩的轉過頭,看到那個男人一身凌亂的坐在輪椅上,停留在自己的身後,他的手裡高高揚起的正是醫院的DNA鑑定書,哪裡有自己的真正身世。宋安然一步步的朝着那個男人走過去,她的眼睛始終盯着那一頁薄薄的紙。就在她顫抖的指尖即將觸摸到那一頁紙的時候,那個男人竟然快速的一縮手把東西放在自己的身後。
“把東西給我。”
“怎麼,你現在這麼着急知道自己的身世了?難道你想要去認祖歸宗?還是……你想借助這個賴在杜子堯身邊一輩子?”
惡魔一般的男人的話讓宋安然的神色有一瞬間的異樣,她咬緊牙關撲上前用力的奪走了男人手上的東西,當她的視線終於看向最後的結果時,宋安然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當白紙上那一句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比對數據出現在宋安然的眼前時,她的手一鬆,那一頁紙就紛紛揚揚的飄散在空中。原來,自己真的是杜毅的女兒,跟杜子堯是同父異母的兄妹。真是可笑,他們竟然會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上天是故意這樣玩弄自己的麼?爲什麼讓她遇見最美的愛情又惡狠狠的扼殺,爲什麼讓她是杜毅的女兒卻不能在他身邊長大不能跟杜子堯相處在同一個屋檐下?爲什麼所有的事情都沒有給她一個好的結果?宋安然苦笑着靠在一旁的大樹上,爲什麼杜毅會寧願去收養一個女兒都不願意認自己?這樣的事實讓宋安然無法接受,爲什麼都要這樣對她?自己的親生父親如此,同父異母的哥哥如此,他們都寧願對一個毫不相干的外人付出感情給予關懷,可是卻不肯給自己哪怕一丁點的溫暖。宋安然的腦海裡開始出現無數的畫面,有杜子堯小心翼翼呵護夏小沫的,有杜毅緊張兮兮尋找夏小沫的,在他們眼裡只有夏小沫纔是寶貝,而自己呢,她宋安然的位置又在哪兒?
“怎麼樣,我說過沒有騙你的。杜毅其實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可是他卻不願意認你。那個夏小沫跟杜毅什麼關係都沒有,可是卻能得到他那麼多的疼愛。還有杜子堯,他明明是你的家人,應該呵護你纔對,可是你也看到了他爲了選擇夏小沫寧願跟你成爲陌生人。說不定他早就知道你的身世了,可是卻不願意認你。你自己想想,杜家人對你做了些什麼,虧你還爲了他們跟我對抗,結果你得到的是什麼?”
惡魔一般的男人盡力遊說着宋安然,他的話像是有煽動能力一般,讓宋安然的心底開始積滿了仇恨,終於那些東西在臨界點崩潰,佔據了宋安然的整個內心。她緊緊地握着拳頭,臉上寫滿了不甘。
“我一定,會奪回屬於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