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堰上的狼煙高高飄起的時候,戴與誠距離白龍崗還有十數裡的距離,看到狼煙,戴與誠極端惱火,按照事前的約定,黃火土應該還等一個時辰才發起進攻的,這樣,自己幾乎可以與四方堰同時發起進攻,現在一來,白龍崗守軍便會有所防備,自己的進攻將會遭受一定的抵抗,雖然白龍崗不可能擋得住自己,但白白地增加自己的傷亡,卻也是戴與誠不喜歡的。
“加速前進,騎兵提前進入攻擊!”
四方堰的狼煙的確給了白龍崗準備的時間,但也只不過是短短的半個時辰而已。剛剛將八牛弩等弩箭佈置好,士兵們便聽到如雷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
“敵襲!”
“準備戰鬥!”
白龍崗守將振武校尉孫長品振臂高呼。
南軍不像定州軍那般戰馬充足,一個營一般只配備一個哨的騎兵,約五百餘騎,但此時五百餘騎分散馳來,卻也是氣勢逼人。
崩的一聲,八牛弩破空而至,強橫的弩箭將馬上騎士遠遠射飛,射中戰馬,也是當即將戰馬貫穿,最前面的十幾騎人仰馬翻。
數百騎散成一個極大的攻擊面,速度極快,讓城頭之上根無無法瞄準,每一次射擊,只能是撞大運時的發射。
更多的戰馬衝了上來,不足三米高的城牆根本無法擋住騎兵,快速奔馳到此的騎兵猛拉馬繮,戰馬騰空而起,直接衝上城牆,有的躍起高度不足,直接撞擊到城牆之上,戰馬腦漿迸裂,馬上騎士卻在那一霎那之間,騰空躍起,直跳上城來。
戰事從一開始就進入白熱化。
孫長品手中的斬馬刀用力揮動,他雖然人瘦小,但雙臂力氣卻是極大,這一刀下去,將一頭躍上來的戰馬馬頭嚓地一聲斬下,鮮血嘩地一聲噴將出來,馬上騎兵跌下馬來的一瞬間,身上已是多了幾支長矛。
“把他們趕下去!”孫長品提着血淋淋的長刀,撲向又一個敵人。
距離戰場十數裡一處密林之中,呂大兵騎在馬上,默默地等待着,不時有哨探奔來向他報告軍情,四方堰方向飄起的狼煙他也看見了,卻也只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弟兄們,我會給你們報仇的。”他在心裡道。
“姑爺,動手吧,對方攻勢太猛,白龍崗那點人馬,擋不住的。他們的城牆太矮小了。”拉里拉塔聽了哨騎的彙報,急道。
一邊的脫脫用力地點點頭,“姑爺,幹吧!”
“等等,再等等!”呂大兵道:“必須等到他們的步卒也投入戰鬥,城池將破未破之際,我們才能一舉破敵。”
“白龍崗還能支撐多久?”拉里拉塔道。
“我相信定州軍的弟兄們。”呂大兵沉聲道,回望了一眼在他身後,一排排整裝待發的騎兵隊伍,數千人的隊伍此時沒有一點雜音。
幾乎沒有什麼緩衝的時間,從一開始,戴與誠就採取的是四面強攻的戰術,矮小的城牆幾乎對他們構不成什麼威脅,就地砍伐的木材只需要簡單地釘在一起,向城牆上一搭,便可緣着木材爬上來。
孫長品麾下算上所有的後勤輜重伙伕人員一起,也不過千把人,散開在長約數百步的要塞城牆之上,陣形單薄得可憐,完全依靠着定州兵強悍的個人戰鬥力,才勉勉守住城牆,但還是時不時有些地方被突破,孫長品手裡沒有一個人的預備隊,只餘下他自己,提着斬馬刀,在城牆之上奔來奔去,那裡有危險,他便出現在哪裡。
與四方堰的薛華一般無二,戰事一爆發,孫長品便立即開始縱火焚燒城裡的物資械重等儲備。
四方堰,將近一個時辰的搏鬥,城牆之上已經堆滿了敵人,守將薛華渾身上傷,和殘存的百多名士兵退到了城樓之中,沿着城樓的樓梯,輕傷員在前,重傷員在後,能站着的便站着,不能站着的便坐着,躺着,但不管是什麼姿態,他們的手上都緊緊地握着刀槍。
薛華胸前中了重重一刀,被破開的甲冑脫下來扔在一邊,一條撕開的被單胡爛地裹在身上,他已經虛弱得幾乎不能動了,身體斜靠在孫二狗的身上,二狗開戰不久,便沒了一條腿,被戰友們搶下來擡到這裡。
“薛大人,我們守不住了。我們要死了!”孫二狗帶着哭音道。
薛華摸了摸孫二狗的腦袋,“二狗,別哭,定州軍流血不流淚。”
“可是我害怕,大人!”孫二狗緊緊地拽着薛華,身體發抖。
“有什麼好害怕的,戰士戰死沙場是最榮耀的事情,比老死在病牀上強多了,二狗,這一次咱們有機會進英烈堂,世世代代享受定州人的貢奉了,哈哈哈,不,不止,以後還會享受天下人的供奉,因爲大帥是鐵定要取得天下的。二狗,你想想,幾百年之後,好多人都沒了,但我們的名字,我們的靈牌還在英烈堂中,你興奮不興奮?”
似懂非懂的二狗點點頭,“興奮。”
“還有啊,咱們雖然死了,但是老家裡的家人可以分到一大塊田地,能拿到一大筆撫卹金,以後就衣食無憂,而且還會受鄉人遵崇,你說好不好?”
說到這裡,孫二狗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是啊,可以分到一大塊田地,大人,我是從全州來的,這是我第一次上戰場,沒想到就爲家裡掙了一大塊功田。”
城樓之下,響起了激烈的喊殺聲與慘叫聲,薛華看了一眼孫二狗,“二狗,還能動嗎?”
“能動!”
薛華笑道:“先前我讓你弄來的油脂呢,潑在樓上,點燃羅!咱們回定州啦!”
一大桶油脂倒在地板上,城樓裡的士兵掙扎着爬到了一起,孫二狗顫抖着手掏出火摺子,幾次卻沒有打着,薛華笑着從他手裡拿了過來,一抖手,火摺子嘩地一聲,冒出了火苗,“弟兄們,咱們回定州啦,軍歌唱起來!”
黃火土此時已經提馬到了城下,城上只餘下城樓一處還有戰鬥,對手在作最後掙扎,黃火土發現自己下達的不留一人的命令根本就是多餘的,對手沒有一人逃跑和投降,除了城樓之上倖存的人之外,其餘的人全都戰死在城牆之上,自己以極端優勢的兵力,又是突然襲擊,打了對手一個措手不及,居然還死傷千餘人。
城樓之上,突地響起嘹亮的定州軍歌,雄渾的歌聲直衝雲宵,伴隨着軍歌之聲的,卻是城樓之上冒出的火苗。
黃火土臉上肌肉突突直跳,手緊緊地抓住了馬鞍,這一仗,他贏了,但心裡卻沒有一點勝利之後的快樂。
起大風了!
大風捲起四方堰的熊熊大火,卷向城牆,城上的士兵驚叫着返身跑了回來,便連城下的黃火土,也被火勢逼着向後退了數步,後退的同時,他卻看到,城樓之上,那些原本還在臺階之上的定州兵緊握着手裡的武器,高唱着軍歌衝進了熊熊燃燒的城樓。
“衝鋒!”白龍崗,呂大兵猛地舉起自己的點鋼槍,高聲喝道,兩腿一夾,戰馬如離弦之箭一般奔出,而在他的身後,脫脫與拉里拉塔怒喝一聲,一左一右,緊跟着衝了出來。數千戰馬奔騰,成千上萬只馬蹄踩在地上,大地在震顫。
白龍崗下,戴與誠看着越來越多的士兵爬上城牆,對手的陣地已經被壓縮到不到百米的一段城牆,依託着城樓作着最後的頑抗,勝利已經唾口可得了,他不由得露出笑容,雖然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但能拿下這一要塞,便成功地堵住了下堡坪最後的退路。
“將軍,將軍!”身後傳來聲嘶立竭般的叫喊聲,一名校尉面無人色地策馬狂奔而來。
“怎麼啦?”戴與誠怒喝道。“慌什麼慌,有什麼可慌的?”
“將軍,騎兵,大隊的騎兵!”校尉上氣不接下氣。
“什麼騎兵?”戴以誠莫名其妙,但緊接着,他的面色便變了,大地在顫抖,遠處轟隆隆猶如雷聲正滾滾而來,久經戰場的他當然知道,這是大隊騎兵來襲的徵兆。
“騎兵,敵襲!”校尉終於喊出了最後一句話。
“列陣,列陣!”戴以誠瘋狂地喊了起來。
孫長品已經快要力竭了,平時在手中猶如玩具的斬馬刀此刻沉重無比,每一次揮動,都似乎有上千斤之重,最後的時候快要到了,孫長品甚至想丟下手裡的大刀,任敵人給自己來一個痛快的,他的身邊只有二三百人人負傷的士兵了。
向前狂攻的敵軍忽地潮水般地退了下去,孫長品不明所以,睜大眼睛看着敵人瘋狂地撤下城去,匆匆忙忙地城下整軍,緊接着,要塞的城牆便震顫起來,“騎兵,騎兵,一定是我們的騎兵!”孫長品大叫起來,絕處逢生的喜悅讓他霎時之間幾乎失控。手一軟,斬馬刀噹的一聲跌在地上。
戴以誠此時完全顧不上白龍崗馬上就要得手了,也顧不得城上的二三百殘兵了,從大地震顫的強度,起碼有數千騎兵正奔襲而來,如果自己不在對方襲來之前列成軍陣,今天這裡便是自己的死地。
“騎兵出擊,延緩敵人進攻!”在攻城之後還餘下的三百騎兵也知道到了急要關頭,策馬揮刀,向着蹄聲傳來的方向衝了過去,明知是螳臂擋車,此時也只能迎上去,只是爲了爲身後的步兵爭取到一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