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榮幸見到你，尊敬的命運之子。”
天啓身上的黑色長袍滑落，露出裡面的金色戰衣，他伸出右手，暴雨似乎就定格在空中，閃電和狂風也趨於平靜。
一道大理石的牆壁升起，阻擋了裡德爾和菲奧拉的視線，劉賀還感覺到，一股念力從天啓身上噴涌而出，遮掩了他們的所有氣息。
他微微皺眉。
但並不擔心。
就算全能又怎麼樣？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真神都只有跪拜，更別說天啓這樣一個僞神了。
“你大可不必把你的尊敬展示給我，天啓，你是天啓，是神明，是先祖，應當擁有屬於自己的尊嚴。”
劉賀眉頭微皺。
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一個自己正準備弄死的人，對自己展現出極大的敬畏——這讓他有點下不了手。
“我們都以爲自己就是神明，我們都以爲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相。”
天啓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紅腹知更鳥關在籠裡，極樂世界爲之憤怒。”
劉賀知道這句話。
作者威廉·布萊克是十八世紀末、十九世紀初的一個英國詩人，活着的時候沒人知道，直到二十世紀初才被挖掘出來。
無邪的預言，又被翻譯爲天真的預兆。
這是一首詩中的一部分。
這句話的傳頌程度並不高，但另一句話，一定有很多人聽到過。
“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
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
Hold infinity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
And eternity in an hour.”
翻譯過來就是
“從一粒沙看世界
從一朵花看天國
將無限收於掌心
永恆在剎那收藏。”
在Jonny deep主演的電影《死人》裡，還有《古墓麗影》裡都有用到這首詩。
這首詩讓我聯想起一個畫面或者說是一個廣告，如果可以我覺得這詩能放在鑽石戒指的廣告裡倒好。一粒沙比擬鑽石，一朵花比喻鑽石的切割，鑽石的堅硬同閃耀比喻無限，而永恆就在那刻收藏。
好了，回到本章。
“紅腹知更鳥關在籠裡，極樂世界爲之憤怒。”
劉賀重複這一句話，細品，似乎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哀洶涌而來，還有一絲恐懼。
“這個世界的天啓已經死了，我是新的天啓，我是要摧毀這牢籠的既定者，我是要擎起這無根之萍的根基。”
天啓站起身子，他比劉賀更高大，但眼中毫無敵意，
“變種人和人類不該是敵人，命運之子，我們要面對的遠遠超乎你的想象。”
周圍無比黑暗，但劉賀卻可以清晰看到天啓。
他沒有說話。
他要聽下去。
天啓正要揭示一個秘密。
“這個世界，不真實，但也不虛假，”
深深地吸了口氣，天啓的眸子似乎看穿了無窮盡的時空，“我們活在一個意志的緯度裡，我們要幫助這個宇宙解脫。”
一句話，彷彿晴天霹靂。
希拉里·普特南1981年在他的《理性，真理與歷史》一書中，闡述了一個假想。
“一個人（可以假設是你自己）被邪惡科學家施行了手術，他的腦被從身體上切了下來，放進一個盛有維持腦存活營養液的缸中。腦的神經末梢連接在計算機上，這臺計算機按照程序向腦傳送信息，以使他保持一切完全正常的幻覺。對於他來說，似乎人、物體、天空還都存在，自身的運動、身體感覺都可以輸入。這個腦還可以被輸入或截取記憶（截取掉大腦手術的記憶，然後輸入他可能經歷的各種環境、日常生活）。他甚至可以被輸入代碼，‘感覺’到他自己正在這裡閱讀一段有趣而荒唐的文字。”
有關這個假想的最基本的問題是：“你如何擔保你自己不是在這種困境之中？”
這就是缸中之腦。
而天啓所說，他們存在“意志的宇宙中”，是不是就是這個意思？但這一切太不可思議了。
劉賀不可能相信。
“幫助這個宇宙解脫……天啓，你在我眼中更像是一個瘋子。”
他低聲說，右手探出，印在對方的胸膛，高溫幾乎在瞬間就融化了那層黃金胸甲，
“黃金在你胸口熔化，高溫帶來的灼熱感是否真實？缸中之腦永遠不會實現，沒人能掌控我們的意志。”
“不，不是被人掌控我們的意志，”
天啓舔了舔嘴脣，他的瞳孔似乎消失了，滿是灰白的眸子裡無比冷然，“是我們活在別人的意志裡。”
瞳孔猛然收縮。
這個猜想，已經不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了，劉賀已經對自己所處世界的真實性產生了動搖。
事實上，人類要怎麼確認自己不是活在一個高等文明創造出來的虛擬空間中呢？
我們現在生活的這個世界的真實概率只有十億分之一。宇宙的絕對年齡是138億年，這意味着外星文明有足夠的時間來開發一套複雜系統。假設以任何速度的發展，遊戲都將與現實無異，否則一個文明將會被終結，二者必然發生其一。因此，我們很可能生活在虛擬世界中。
如果是維度更高的時空“創造”了低維度時空，那麼高維度時空的物質也只有一部分能進入低維度時空，這部分交集是時空溝通的橋樑。現在看來，如果確實存在多維時空平行宇宙，能夠充當溝通任務的也只有人的“意識”，這一人類對所有物質世界的運行規律投射爲內部認知後形成的一種“物質”，它不遵守物質世界的物理定律，可以超光速地回到過去，也可以動用“想象”的力量瞬間飛到宇宙的另一邊，還可以在夢中與夢中人溝通。“當你凝望深淵，深淵也在凝望你”，與物質世界的溝通很少可以用語言描述。中國很多詩詞歌賦的意境也是一種溝通的橋樑。
甚至，如果有更高緯度的存在呢？
不用動用任何的科技，或者其他的超自然力量，直接就在意識裡創造了無數的世界？
就像天啓所說的。
這是一個既真實又虛假的世界。
金剛經裡有一句話——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
劉賀很不希望這是真的。
他希望自己活在真實的世界裡。
使勁搖晃腦袋，他把手上熔化的黃金甩掉。
劉賀對着天啓展現了一個微笑：
“不管真實與否，做好現在才更重要，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