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環視一眼侍衛們,手上握着曾經的密函,正色道:“l洛天,我只問你,尊主曾經是怎樣囑咐你的?你到底聽是不聽?難道我連回程,都要受你百般阻擾嗎?”
洛天忙稱不敢,見我決絕,終是揮手示意,掉轉車隊!我冷冷坐回車內,示意槐兒……隨着槐兒的嬌喝,馬車速度加快了起來,也顛簸起來!
“夫人,其實我們回去又能怎樣呢?”槐兒一邊感受着馬車的顛簸,一邊秀眉緊蹙道。
我緊抿雙脣,槐兒又道:“不過,冥尊主確實太過分啦……竟然讓甄嫄假扮您呢!”
“假扮我?”我面色一白,心中緊炙!
槐兒忙點頭:“是啊,我回去的時候,剛剛好看到甄嫄在您原先住的寢宮呢!當時還讓我驚了一下,我還在想您怎麼會在那裡……卻原來是甄嫄,她的易容術果真厲害,連聲音都模仿得有些像呢?”
我竟然無法出言,甄嫄說過,她自小就學這些東西,卻沒想到她會假扮我?“昭牧如何了?”
“受傷啦!好像挺重的!”
“怎麼傷的?”我如此驚心!
“我趕到古堡時,就覺得奇怪,那些西名山的暗人都佇立在古堡之外……聽七王爺和假扮您的甄嫄說話來看,多半是她引七王爺進古堡的,當時七王爺以爲您受傷了呢!”
槐兒看了看我:“當然,我也只是猜測啦!不過,我進寢宮的時候,七王爺腳腕都是血……”
“腳腕?昭牧……還不知道她是甄嫄嗎?”我心下更涼,卻礙於馬車還在緊趕,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當然知道了!想必他受傷的時候就知道了吧!”槐兒嘆息道:“我進去的時候,就聽到甄姑娘對七王爺說什麼‘想見夫人很簡單,把淳羅錦交出來,把西名山勢力還給黯冥宮……’。”
“淳羅錦?”那是西名山權利的象徵!連甄嫄都知道昭牧是西名山主人嗎?那麼,冥無戈會不知道嗎?那他……當日可是佯裝不知?
我心越來越涼:他當日便在騙我?這一切,只是爲了讓我給昭牧寫信嗎?
“是啊!好像淳羅錦是很重要的東西呢!”槐兒繼續說着話:“七王爺倒也執着,他說……”
“說什麼?”我緊緊看着槐兒。
槐兒輕咳一聲,模仿道:“七王爺說‘麻煩甄姑娘轉告冥無戈,如此手段令人心寒,昭牧交還西名山勢力可以,但是一定要先見到桃花夫人,否則就算是死……冥無戈也得不到淳羅錦’!”
我呆呆着:“後來呢?”
“後來,自然是見不到您啦!七王爺都識破甄嫄了,哪裡還有那麼容易假扮您呢?我要趕着回來告訴您啊!”
“你回來的時候,知不知道他們把昭牧關在哪裡?”我揪心道。
槐兒搖了搖頭,隨即又道:“肯定還在您的寢宮裡!”
“爲什麼?古堡有很多地牢的,會不會……”
“不會的!”槐兒忙回道:“我離開時,聽那甄嫄對七王爺說什麼‘空名先生最好不要亂動,須知您動得越厲害,搜魂釘就越會潛入您體內……’,我看了一下,發現將七王爺重創的搜魂釘,一頭連在古堡的牆壁角落,一頭鑽入了七王爺的腳腕!沒想到,夫人的寢宮還有這樣的隱秘的機關!”
我想象着那血腥的一幕,心澀,心疼,心如此悲慼不息!水霧瀰漫眼眸……昭牧,可是我害了你?你爲何傻傻的來古堡,爲何如此信任我,難道只因那是我的筆跡嗎?
“夫人,我們這樣回去……冥尊主會放七王爺嗎?”槐兒擔憂道:“如果他把我們也囚禁起來,怎麼辦?”
夏夜,繁星滿布天空,我回轉眸光,看向槐兒:“槐兒,你速去鬼嶺一趟……”
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
不管不顧,任由身後侍從驚愕紛紛,我匆匆奔向住過近一月的寢宮……終是頂着桃花夫人的名頭,終是還有些價值的!冥人們沒有過於激烈的攔我,或許,他們的主人沒有吩咐他們要怎樣攔我吧?因爲,他以爲我已被他哄騙走了,不是嗎?
“讓開!”我冷冷的看着寢宮前的冥人守衛。
冥人亦是冷看我:“夫人可有尊主赦令?”
“滾開!”
儘管我用力推他們,冥人也不敢和我動手,但是我的力氣對於他們來說如此輕微!我心氣浮動,再也無法抑制怒火,冥人任由我打罵,動也不動……
終於,我只覺得恨意越來越深,眼眸泛起淡紫色的光芒,紫色影像晃動,指尖泛起莫名的紫光……
我只看到冥人們驚駭的目光,隨即離我最近的兩個冥人便往一旁跌去,我心急如焚,顧不得許多的衝進寢宮!
那一身天青色長袍,銀色軟煙羅紗衫的男子,側坐在地氈上。窗櫺未關,吹拂進來的風拂着燭光飄忽,映着他右腿處的鮮紅血跡,如此觸目驚心!槐兒說是腳裸,爲何現在整個褲腿都是血?
我有些分不清狀況,又感覺自己出奇的清醒?挨着他蹲跪於地,手顫抖的撫上他有些失了血色的俊美容顏……
他眼簾微動,睜開了眼眸,在和我目光相接時,俊美的面容上泛起淡淡的笑容,一貫溫柔的聲音:“桃花……”
看着他的淺笑,我眼眶轉動着晶瑩水霧,酸澀道:“牧……不怕認錯人嗎?”
他的手,輕輕覆上我的手,輕輕道:“這次,不會錯了!”
他話落,我眼淚滑落面頰,我如此心疼的看着他的右腿,哽咽着:“……對不起!”
昭牧抓住我的手,不讓我撩起他的褲腿,我回眸看他,他對我搖了搖頭,我心中焦急,還是掙脫了他的手,只是輕輕一掀,便將他的小腿褲腳撩起,原來昭牧早就自己撕開了褲腿?看着那滿是血跡的小腿,從腳裸處延伸至小腿的一條青腫痕跡,我顫抖焦急道:“這個……拿不出來嗎?”
這樣的鐵器鑽進體內,該是如何的疼痛難忍?這可是釘子穿透了血肉?只聽昭牧輕柔道:“搜魂釘……不能隨意取出。”
“要怎樣纔可以拔出來?”我心驚着。
昭牧握住我顫抖的手,安撫道:“只要沒過十二個時辰,就可以拔出來的!只是,每一枚搜魂釘形狀各不相同……怕是有些難度。”
我忙欲轉身,昭牧拉住我:“桃花,不會有事的。”
“現在幾個時辰了?”我掙脫昭牧的手,我如何能不急呢?回眸看向宮門處的洛天等冥人:“讓甄嫄給我出來!”
洛天神情早已變色,甚是驚異爲難的佇立在宮門……
我正欲再度出聲,那個天人般的男子便邁了進來,他墨瞳在燭光下折射着光芒,卻早已沉澱了世情,那冷洌的凝視讓我冷入心底!
我壓抑着心傷和怒氣,看向他身後的女子:“甄嫄,你給我將搜魂釘取出來!”
“明昭牧,你要見的人見到了,你的承諾呢?”他雍容醇雅的聲音如上好的絲綢滑過,卻是讓我如此不可置信!
昭牧慢慢直起身子,我忙扶住他,他這樣一動,搜魂釘怕是又要鑽入幾分吧?可他這樣如傲竹般的男子,又如何能讓旁人那麼睥睨相視呢……
我不自禁的回眸,對上那雙了無世情的眸光,他的神情淡漠沉靜,並未因見到我而顯現出絲毫異樣!似乎我的返回,是他的功勞一般?我心再度冰冷!
昭牧終是隱忍着,舒展開劍眉,對我微微一笑,才轉而面向冥無戈,他靜靜的看去:“冥無戈,我可以把淳羅錦給你,可以讓你掌控西名山……但是,我要帶桃花走!今生今世,你休想再見到她!”
我怔怔的看着,聽着,卻是沒有說話……只見那人脣際莞爾,展出一抹淡漠的沒有人煙似的笑意,聲音卻是冷絕:“你憑什麼和我談條件?”
昭牧定定的看他,冥無戈那麼幽冷的啓脣:“她是我的女人,時至今日你還不死心麼?”
“冥無戈,你給不了她幸福,爲什麼不放手?”昭牧帶着質問道:“正因爲她心中愛你……我明知道你已經無法兌現‘只娶一個桃花夫人’的諾言,我還是將她送回到你身邊!可你連不欺瞞,不利用都做不到嗎?”
“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用不着你管!”冥無戈冷絕至極道。
“那麼冥尊主,我可以管嗎?”我看着他,看着這似乎熟悉,又如此陌生的絕代容顏,伸手卸下發上的簪子,幽冷道:“讓甄嫄過來!”
驀然的,寢宮靜謐無聲,唯有我的聲音一字字道:“甄嫄,馬上將搜魂釘取出來來!否則……冥無戈,我們一起死在這裡!”
我手中的簪子倒橫過來,貼近我自己的頸項……卻是心如抽絲般的疼痛,你我終究變成了這樣,淪落到了生死相逼的地步嗎?
他漆如夜色的瞳眸,散發着冰山般的光芒,卻是淡淡道:“夫人,你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微閉了雙眸,不敢再看他的墨瞳,我怕我會氣短:“冥無戈,你聽到沒有……我數到三。”
沒有絲毫的腳步聲響和迴應……我終是再度擡起頭,望進他漆黑如夜空的雙瞳,我淡淡一笑:“三……”
自殘何其容易?我又不是沒嘗試過,這是最不需要技術的活,只是看你夠不夠狠罷了!我根本沒有給自己數‘一二’的機會!當我一個字音未落,頸項已經痛裂開來……
“桃花!”
“夫人!”
還有無數驚駭的目光,伴着我頸側的鮮紅血絲流淌下來!我手不再顫抖,目光不再膽怯,心不再恐慌……目光毫無偏移的看着幾步開外的他!
冥無戈,他的眸光終於漾動起來,卻無半點溫情和憐惜,憐惜?我還奢望什麼嗎?他怕是爲了,那和我生死相系的性命而緊張吧……
甄嫄終是過來了,她面色沉靜,卻也是難掩窺視的看我一眼,我自嘲一笑,譏諷道:“甄姑娘不用動什麼腦筋!你只需將搜魂釘取出來便好,否則,你就算救我一時……也是毫無用處的!明昭牧死了,歲桃花也就不活了,但願冥尊主還能千秋萬古!”
甄嫄面色微變,在昭牧身旁俯身蹲下,纖手遊移在昭牧的小腿,隨着昭牧隱忍的低喘,小腿上鮮紅的血飛濺出來……
“這是什麼?”我看着甄嫄袖中取出的小瓶子,戒備道!
甄嫄看了看我:“這是金瘡藥!搜魂釘取出,定要止血,否則會失血過多!”
我看了一眼昭牧,只見昭牧對我微微點頭,我抿緊了脣不再做聲!
一切停當,甄嫄慢慢直起身來,又朝我看來,我冷冷回視她,甄嫄忙微微垂目道:“夫人,嫄兒也幫你止血吧?”
我一愣,原來她總是看我,是因爲我頸項血跡未乾?我還以爲她想趁機奪走我的簪子,想制止我的行爲……我搖了搖頭:“離我遠一點!”
甄嫄秀眉微蹙,語氣輕柔了些:“夫人莫要激動,頸上傷口極易大出血……還是先敷上傷藥的好!”
“不需要!走開……”我不給她靠近的機會,目光轉向昭牧:“你好些了沒?”
昭牧憐惜的看我,卻聽甄嫄急道:“好!我不過來……那請王爺,你幫夫人將藥敷上吧!”
昭牧接住甄嫄拋過來的金瘡藥,情深的朝我看來,我心中卻五味繁雜……“多謝甄姑娘慈悲!卻不知,冥尊主何時才能放行?”
冥無戈靜靜的看着這一切,聞言冷絕的看我,亦是字字清晰道:“夫人,你想去哪裡?”
聽到他的聲音,那顫慄的感覺再度朝我襲來,我心似痛裂開來:“冥無戈,你對我除了利用和算計……還有什麼?”
他泛起淡無人煙的淺笑:“夫人,不管世事如何變幻……你只能和我‘長相廝守’!”
原來,長相廝守是這個意思?如此溫暖的字眼,聽起來卻是如此譏諷無情!我也幽幽一笑:“多謝冥尊主厚愛……若是你今日不放昭牧離開,你我照樣死在這裡!生死相系……夫妻,不是嗎?”
他定定看我,絕代的容顏終是泛起動容的神情:“好,我放他離開!只是,我和明昭牧有交易在先……”
“冥無戈,我可以將西名山勢力給你……但是,你要放她自由!”昭牧一貫溫情的看我,卻是如此出言!
“不要!”我忙否決,“昭牧,不可以!”
昭牧淡淡一笑:“桃花,無妨。”
只聽那淡漠的聲音冷道:“明昭牧,你的要求越來越多了……你認爲,我會答應你嗎?”
“昭牧也不會答應你!”我忙道,轉而深深吸了口氣:“昭牧,我不值得你這麼做……你到底明不明白?”
昭牧深深的看我,卻是冥無戈淺淡出聲道:“夫人,你問旁人明不明白,可你當着爲夫的面和別的男子卿卿我我……你又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我沒想到這個地步,他還有如此閒情雅緻?我心傷道:“冥無戈,夠了!你口口聲聲‘夫人’……可我的夫君早已經死了,你又明不明白呢?”
相視良久,我終是堅持不住,眼眶氤氳,我微微仰起臉龐,酸澀凝淚,只聽他道:“我可以放他走,你……休想逃離!”
“放?”我譏諷的回看他:“你以爲我會信?”
“那你想怎樣?”
我直視他的墨瞳:“我要親自送他離開……”
“休想!”
我冷冷一笑,握緊了簪子:“還要我數‘三’嗎?”
他眸光銀澤泛起,冷怒看我,薄脣緊抿,微微流露出惱意……
“冥無戈,你若是不能給她幸福,就放了她吧!”昭牧再一次誠摯出聲:“你相信我,只要我們安然離開,我一定讓人將‘淳羅錦’給你送來!”
冥無戈俊美如天人的回視,睥睨道:“我憑什麼信你?”
“因爲,你我是同一個母親生的。”昭牧恬淡出聲,卻是如此的隱忍,好像一切的七情六慾就此凝住?
冥無戈笑了,笑得如此沉靜,悠然地將目光灑向窗櫺外的滿天繁星:“這個理由不錯。”
昭牧輕嘆一聲:“所以從始至終,我都沒有加害你的意思……你強說我遣人暗殺你,我也沒有辦法!我既答應將西名山還你,就一定不會食言……只希望無戈你,不要再禁錮傷害她了。”
冥無戈終是沒有出聲,目光迴轉,朝我看來,我心如此冰冷:卻原來,他們都是知道的?是否,我纔是最後一個知曉的?老天,到底誰算計了誰,誰又利用了誰?
我慢慢無力,慢慢疲倦,痛苦已極,不想再如此糾纏!我眸光轉向宮門處的人:“洛天,你現在告訴我一句話,今日我要遠離此處……你到底聽誰差遣?”
洛天一怔,寢宮中的人都是略微怔愕,只聽洛天躬身道:“屬下,唯夫人之命聽從!”
我看向冥無戈,他也看我,卻是慢慢道:“夫人,洛天手中區區十數冥人,你要和爲夫抗衡?”
“冥無戈,你知道我想怎樣。”我幽幽道。
“好,我答應你……”他定定看我,卻是邪魅道:“不過請夫人記住,你我是廝守一生的夫妻,別的男人……你想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