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使請留步!”
就在它張開翅膀剛剛起飛的時候,喪鐘的聲音從大廳中傳了出來,雖然音量不大,但本就是用來偷窺和竊聽的渡鴉完全能夠聽見。
它在空中懸停了一下,然後飛進了大廳中,落在喪鐘的桌面上,歪着腦袋用紅色的眼睛看着他。
蘇明撥拉了一下面前盤子裡的白肉,挑出一塊足夠肥的給它吃:“請轉告奧丁陛下,我有了他兄弟的消息,請他來卡瑪泰姬一敘。”
正在用尖尖的黑嘴啄肥肉的渡鴉停頓了,它好像在懷疑自己聽到了什麼,但喪鐘再次對它點頭後,它意識到自己的沒有聽錯。
這件事比較緊急,它立刻轉身,想要飛走。
“不用轉告,我來了。”一個穿着寬大粗布長袍的獨眼老人在彩虹的餘暉中出現了,渡鴉飛回了他的肩膀:“海姆達爾正把注意力放在這裡,我聽到了你的話。”
“我以爲你還在睡覺呢。”蘇明站起身來走進庭院,和奧丁握手:“歡迎來到卡瑪泰姬。”
奧丁摸了摸肩膀上面的黑鳥,四周看了看如同畫卷中一般美麗的庭院,庭院中種植着桃花和竹子,池塘中的假山上還有潺潺的水流,幾條錦鯉在水池中快活地遊動,荷葉在它們頭頂撐起一片片陰影。
空氣中充滿了閒逸和素雅的氣息,這是和金宮完全不同的風格。
“上一次我來這裡,甚至還沒有卡瑪泰姬,古一大師可不會歡迎我來她的家裡。”奧丁嘆了口氣,像是普通的老人一樣反手用拳頭錘了下後腰:“帶我參觀一下?”
“沒問題,小王,啓動卡瑪泰姬的所有防禦,我和老爺子有些事情要談。”
蘇明對管家吩咐了一句,見到他去做事,才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帶奧丁走出庭院,在卡瑪泰姬院落之間的小路上轉悠了起來。
兩人一邊走,一邊點評着小路旁的動植物,奧丁誇讚某朵花開得漂亮,或者是哪隻仙鶴長得有精神。
一時間兩人談起了風月,彷彿一點也不着急的樣子,兩個獨眼的人看上去倒是很和諧。
直到小王回來,彙報卡瑪泰姬已經把自己隔絕進了口袋空間,斷絕了外界任何探查手段手,蘇明才笑眯眯地帶着奧丁來到一處小湖邊的涼亭裡。
這是用魔法制造在喜馬拉雅山脈某一處山巔的天池,不大也不小,它不光是一處不錯的景觀,也是卡瑪泰姬的魚塘。
在過去,學徒們就在這裡養魚用來自給自足,畢竟在山區中,經常吃點魚對身體有好處。
在喪鐘上任後,所有海鮮和水產品全部經過神矛局安排的可靠人手空運,這池塘裡的魚已經過了好多年好日子了,長得又肥又大。
蘇明遞給奧丁一根釣杆,自己也拿起了一根,這涼亭是後來修建的,爲的就是釣魚。
卡瑪泰姬的法師們沒有時間玩這個,他們恨不得每分每秒都投入到魔法研究中去,這裡只有摩納克偶爾來玩玩,大多數時候只有蘇明和琴酒在用。
“釣魚麼......呵呵,還真是有趣的活動。”奧丁接過了魚竿,坐在了涼亭下的條凳上,十分熟練地接過小王手中的魚餌穿在鉤上:“地球東方國度的偏好,在北歐,我曾經更傾向教導人們用網捕魚。”
蘇明也在做同樣的事情:“釣魚有利於培養耐心,說實話,你應該讓托爾去試試這個,而不是用錘子電魚。”
奧丁甩出釣線,蒼老的臉上露出一抹頭疼的表情,微風讓他的白髮微微打着轉:“他的問題我看在眼裡,可始終沒有什麼好辦法,他太驕傲了。阿薩神族昔日是用實力打下的地盤,但不意味着今天他們能以過去的事情自傲。”
“你想要讓他放下身爲王子的自傲,而不是放下戰士的驕傲,所以拿捏不準這個尺度。”蘇明拋出魚線,兩個魚漂靜靜地停在水面上,兩人的手都很穩,魚竿幾乎紋絲不動。
“你沒有孩子,不瞭解我的難處,我揹負着七次諸神黃昏的所有記憶,一次次徒勞的努力,依舊換來毀滅,我很累。”
奧丁笑着看向魚漂,在湖面反射的陽光下,他眯起了眼睛。
“你的身體還能堅持多久?”蘇明直接詢問,仙宮既是奧丁,奧丁既是仙宮,他一旦隕落,就意味着諸神黃昏即將開始。
“狼之冬到來的日子我說不好,但我的身體,最多還能撐五十年。”
他看起來很坦然,但說出的數字蘇明不敢全信。目前爲止,奧丁除了比較嗜睡之外,沒有表現出太明顯的衰弱跡象,體內澎湃的能量表明他依舊強大。
指不定是在給誰挖坑呢。
“我沒有感覺到海拉想要殺你,而且她養的那條傻狗,也不具有殺你的能力。”蘇明抱着釣杆平靜地說道。
奧丁嘆了口氣,獨眼轉向了喪鐘,他擡起手來拍拍自己的膝蓋,就像是有風溼病的人:“一切都是一個選擇,她別無選擇。”
“哦?”蘇明的獨眼也看向了他。
“當我瀕死之際,海拉只有兩個選擇,一種是按照諸神黃昏的劇本,讓芬里爾吃了我,發動諸神黃昏,毀滅阿斯加德,等待下一次的輪迴。要麼,就是跳出這個循環,看着阿斯加德,乃至於我們的宇宙,因爲缺少能量,如同我一樣慢慢消亡。”
奧丁十分平靜,畢竟他已經經歷過七次相同的命運了,如果說還有誰記得這七次輪迴,一個是他,另一個就是被故事之神送到上古時代的海拉。
故事之神和她在等待什麼,無人可知,但她前七次都做出了延續諸神黃昏的選擇。
蘇明動了動釣杆,模仿蟲子落水的情形,水面上蕩起一小圈波瀾。
“這個世界真的有問題,通過回收神明提供宇宙能量,宇宙能量又創造新的神明,以此循環往復,爲什麼是九界?”
奧丁笑了,他伸出手指指了指蘇明:“還有你不知道的事情?或者是跟我裝糊塗?其中的道理你不是給我的兩個兒子說過嗎?我記得你說得還很好呢。”
蘇明扯出了一個笑容:“只要有樹葉飛舞的地方,火就會燃燒。火的影子會照耀着村子,並且,讓新的樹葉發芽......”
“是的,給宇宙提供能量的其實不光是我們,還有我們賴以生存的世界樹。”奧丁摸摸自己的鬍子,他說出了一個終極的秘密:“光之冬、劍之冬、狼之冬......不是說的很明白了麼?”
“到了冬天,植物都會落葉枯萎,在第二年的春天再度復甦,這個循環是自然之理,諸神黃昏其實就是世界樹的枯榮。”喪鐘嘆了口氣,看來奧丁知道的東西比想象中更多。
偏偏阿斯加德根本無法離開世界樹存活,他們的力量,生命,科技,能源,全部來自於那顆樹。
不光是他們,那棵樹的能量流淌在九界每個生物的血管裡,植物是生物存在的基石,而世界樹代表着的就是植物的本源。
人類能夠記錄的歷史目前只有五千年,但人類誕生在地球上可不止這個數字,之前文明記錄的歷史呢?自然是在諸神黃昏中一起被湮滅了。
當世界樹枯萎,九界就會枯萎,生活在其上的所有生物也會一起枯萎,迎來寒冬。
當世界樹燃燒,九界就會燃燒,生活在九界中的所有生物也會一起像火焰般起舞,迎來終結。
奧丁點點頭,是的,因爲從世界樹獲得的好處很多,他們也成爲了神,但歸根結底,阿斯加德人和凡人其實並沒有本質區別。
他們和人類之間能夠通婚,能夠繁育,這就代表着在過去的某一時間,他們曾經是同一物種。
“貫穿連結這九個世界的是一株巨大的梣樹,它萌生於‘過去’,繁茂於‘現在’,循環於‘未來’,它的名字叫做‘尤加特拉希’。”
神王有些感慨地說出了它的名字,自己曾經以一顆眼珠和大量血液爲代價,交換來了‘符文之語’的力量,也就是那時,奧丁知道了它的名字。
它確實是活着的,而且有自己的意志。
爲什麼仙宮科技那麼發達,奧丁都沒有重塑一顆眼睛給自己補上?因爲那是作爲代價支付給世界樹的,那顆眼珠的存在,在概念上就被抹消了。
宇宙意識認爲奧丁只有一隻眼,那麼他就不能擁有第二隻。
蘇明按了一下自己的眼罩,自己的情況也差不多,只不過無法擁有第二隻眼是因爲和起源故事衝突。
他沒有糾結這一點,繼續詢問:
“你什麼時候知道世界樹也是古神的?”
“很早以前,在阿薩神族和華納神族還在進行第二次衆神之戰的時候。”奧丁對於自己的過去既沒有表現出自豪,也沒有表現出懊悔,只是很平靜。
“尤加特拉希確實是地球誕生的第一個古神,一個植物古神,有了它,纔有了其他動物性質的古神,比如奧淑圖,比如賽特,比如蓋亞,比如西索恩。”
奧丁很有誠意,蘇明也說了一點自己知道的情報,是的,世界樹其實也是最古的古神之一。
在其他古神離開地球前往其他維度,成爲維度魔神的時候,它依舊選擇了古神的道路。
別人佔有維度,它則按照植物的本能,像開花結果一樣生長出了除地球外的其他九個維度,包括後來被奧丁從世界樹上切下,放逐到虛空中的天使國度,海文海姆。
尤加特拉希遵循着植物的生長規律,不斷地枯榮,而伴生於它的九界也是同樣,唯獨例外的,就是它出生的地球。
奧丁也許是最終想通了這一點,纔會願意讓來自地球的喪鐘放手一試,希望能夠中止諸神黃昏的循環,但前提是必須保證宇宙的存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