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兩眼含淚,顫聲道:“爲什麼,我沒有害過他們啊,就算是平時言語上有點小衝突,可也不至於這樣罷。”賈敏面色沉鬱,淡淡的道:“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哪。是我寵壞了你,你才這麼不懂事。”賈敏擡起頭,幽幽的道:“她要你死,有三條理由,第一:她與我之間的恩怨,由來已久,從我們相識起,就互相憎惡。我小時備受寵愛,家裡都是我說了算,從她進賈家那一天起,我就沒少給她氣受。”黛玉張着嘴,半天才擠出一句“爲什麼”。賈敏不屑的說:“鼠目寸光,又沒見識,大字不識幾個;還老是自作聰明的跟大嫂玩心機,丟了不少臉,也沒見她聰明多少。我想瞧的起她,她都不給我機會啊。”黛玉無語,賈敏毫不在意道:“那時我也是年輕氣盛,未免不知收斂;她給我欺負狠了,怎麼還可能對你好。其二,你知道林家的財產有多少麼?”黛玉茫然的搖了,賈敏冷笑道:“你對那個假惺惺的丫頭說你一無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紙都是他們,其實,這話應該倒過來說。”黛玉小嘴張成O型,半天說不出話來。賈敏撇了撇嘴,冷笑道:“在這,也沒什麼遮遮掩掩的,大夥都瞧的清清楚楚,只獨瞞着你這不知俗事丫頭罷了。遠的不說,你只想想咱們家中擺的,牆上掛的,平時用的,淘換成銀子該有多少,還不說咱家的莊子,幾所宅子,庫裡的東西難道都化成水了不成。你爹當的是鹽政,一年的進項好幾十萬,你爹在那位置上足做了5年,你好好算算,不是我林家在養着他們麼。”黛玉被驚的目瞪口呆,掙扎着問:“那他們爲什麼還要害我。”“爲什麼?你還不明白麼,爲了堂堂國公府的面子啊!爲了宮裡那位高貴的小妾的面子啊!讓人傳出堂堂“國丈”老爺家欺凌孤女,謀奪自己外甥女的財產,他們還活不活了,
還怎麼出去見人呀!呵呵,可真是丟人啦。”賈敏兩眼發直,目光散亂,淒厲的笑着,大滴大滴的眼淚從兩腮滾落。黛玉顫着雙手忙給賈敏順氣,一面慌亂的給賈敏拭去眼淚。賈敏用力抓住黛玉的手,喘了口氣,平復了一下,目光灼灼的盯着黛玉說道:“玉兒,你現在知道了罷,不是孃親心狠,而是你已經別無選擇。他們不會放你活着離開,是孃親對不起你,我錯信了我的母親,我忘了時間能改變一切,我忘了她是賈府的老太君,而我卻已是林賈氏了。孩子,現在,你除了這條路,已經無路可走。”黛玉只覺得頭疼欲裂,天旋地轉,連坐都坐不穩了,抖着脣說:“孃親,你讓我好好想想,我腦子裡亂的緊。”賈敏幾不可聞的輕嘆一聲,轉身離去。
曼兌輕輕拍了拍黛玉的肩,同情的說:“好吧,妹妹你就好好休息吧。”珠兒從盒子裡拿出另一個玉瓶,紅着臉不好意思的說:“妹妹,這是我原先爲你準備的,是百花精髓,效果當然沒有九天甘霖那麼好,不過,也可以補充生機,藥力也平和些,你先把這個吃下去,補充一點精力,也免得以後服用九天甘霖時那麼難受。”黛玉也覺得確實體力不支,遂依言接過飲了下去。頓覺口齒留香,舌尖卻是甘甜中帶着微微的酸澀。一股暖意紫小腹升起,向着胸口蔓延,再由胸中游走向四肢百骸,只覺得連每一個毛孔都向外吁氣,整個人就像是化做了一團煙,一朵雲,正在四散括溢。兩眼澀澀,便如抹漿糊一般,不由的便要粘在一起,怎麼也睜也睜不開。耳邊模糊聽得曼兌嬌柔語聲“這藥效要15日才散的開……”。黛玉迷迷糊糊的應道:“嗯,嗯……”。
耳邊依稀傳來低低的語聲,“怎麼會睡的這般久,平時可都是睡不着,早就起來看書了。”
“要不要去告訴老太太,請個大夫來瞧瞧。”“不用吧,想是昨兒夜裡傷了神了,今天多睡了會子,剛纔我試了試,身上並不熱呢”。“快別說了,今兒主子們都起的晚,趁現在有功夫眯一下。”“你們聽說了嘛,二姑娘那兒的司棋也出去了。”“唉,究竟怎麼了,先是晴雯,現在又是司棋,下一個”黛玉身子一顫,整個人驚醒過來,昨夜的夢境如閃電般在腦中掠過,越想越是心驚,若是夢中還不明白,還是被動接受的話。這青天白日的,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黛玉幾欲暈了過去,偏偏人又清醒的很,身上黏黏的甚是難受。便微咳了一聲,外面一時寂靜,紫鵑快步進來,撩起帳子,低聲問道:“姑娘,要起了麼?”黛玉支起身來,點了點頭,紫鵑忙拿了一個靠枕放在黛玉背後。一面對外揚聲道:“姑娘要起了,你們快一點。”黛玉看着紫鵑輕聲道:“昨兒我的話吩咐下去了麼。”紫鵑猛撣頭看着黛玉,低聲道:“奴婢已將姑娘的吩咐通知她們了,要她們小心看好門戶。”黛玉揉了揉眉心,“夜裡出了汗,不舒服,傳熱水,我想洗一下。”紫鵑連忙出去吩咐老媽子們準備熱水,黛玉轉頭問雪雁道:“我昨兒吩咐你的事呢。”雪雁一面掛帳子,一面笑道:“奴婢一早就理出來了,待會給姑娘過了目,就送過去。”黛玉心中一鬆,嗔道:“看把你這妮子能的。”春纖在一旁笑道:“我們雪雁可積極的很呢,就差沒踩上兩腳了。”雪雁撇嘴道:“一塊破石頭有什麼了不起,給我家老爺提鞋都不配。”紫鵑從門外進來,低聲驚呼:“雪雁,你還不閉嘴,胡說八道些什麼呢?沒得給姑娘招禍。”雪雁吐了吐舌頭,不服氣的低聲道:“本來就是嘛,文不能文,武不能武。一天到晚還要當什麼護花使者。結果呢,我看啊,是摧花使者還差不多,凡是他護的花啊,必遭辣手。不是我胡說八道,你們看看昨兒怡紅院裡被攆的是哪幾個?要我說啊,那就是一大禍害,誰捱上誰倒黴。”雪雁嘮叨完一擡頭,就見所有的人都瞪着她。嚇的她倒退幾步,差點摔在地上,拍着胸道:“你們幹嘛啊,用得着這樣嘛?”黛玉輕笑,“聽聽,這纔是長了腦子的呢,我們竟都是傻子了。你們記住,要想活的話,今兒這話萬不能傳出去。”
衆人都連連點頭。道:“我們又不是真傻,知道就是了,不過雪雁姑娘這話還真有幾分道理呢”。
黛玉泡在水中,閉着眼睛,似睡非睡,心中卻是驚濤駭浪,各種念頭此起彼伏。賈敏的話,雪雁的話來回掂量“我竟是小瞧她了,真沒想到,小小一個丫頭,竟也能翻出那麼大的浪來;寶玉院中,近一半的人折在她手裡,我現在這般處境,大約也有她一番功勞吧,真不知道以後賢惠的寶二與賢良的襲人姑娘又是一番什麼情景。真想好好欣賞一番,一定很精彩吧。”黛玉的嘴醬起隱約的笑意,旋即一鄒眉,昨夜出的汗又黏又稠,還微帶黑色,有股腥臭味兒,衣衫上也有染上,自己可要怎麼說纔好呢?多半是哪個“羣芳髓”惹得禍。黛玉懊惱的想,不過還別說,現在還真舒服,自己這輩子活了這麼久,就還從來沒這麼舒服過。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渾身都充滿了力量,全身都有使不完的勁兒。黛玉一面使勁張開雙手,然後又用力握緊。一面胡思亂想,要是有塊石頭,我把它捏的碎不。黛玉忽然惡意的想道,如果我把寶玉的那塊“寶玉”捏碎了……黛玉腦補着衆人的臉色,再想想賈母,王夫人,寶釵以及襲人等的表情,嘿嘿的傻笑起來,忍不住沮喪的又想:“我原來也不是好人,纔有了這麼一點點力量,便想幹壞事,真的是人之初,性本惡呀。”屋樑上爬着一隻琥珀色的斑斕肥貓,看着泡在木桶裡,表情豐富的黛玉一臉的鬱悶,恨恨的在心裡冒泡“白癡”。
黛玉回過神來,看着一桶又黑又臭的水發愁,我該怎麼辦呀。這時,眼前黑影一晃,噗通一聲巨響,然後水花四濺,黛玉一聲尖叫,響徹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