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謝家大宅,漫步在夜幕下的北京街道上,方展宏和謝韻柔雙雙對視,不由得會心一笑,只覺得精神爽利,心情大佳。
“搞定了搞定了,”謝韻柔興奮的笑道:“明天告訴郝佳,還不知道她會高興成什麼樣子呢!原來幫人做事,自己會這麼開心!”
“這就叫施比受更有福了。”方展宏笑道:“明天你李爺爺告訴給你爺爺和爸爸聽,他們也一定會高興的。”
“那當然,”謝韻柔道:“小小戶口的事,還要靠我爸爸去跑民政局那邊呢!他面子大,找個人打個電話就行,總比我們瞎撞的好。”
方展宏笑了笑,擡頭看了看路上,伸手就準備叫車。
“別……”謝韻柔連忙一把拉住他的手,叫道:“別叫車啊,這裡附近就是公園,晚上空氣這麼好,我們走走吧!”
說着,沒來由的低下了頭去,臉紅紅的。
方展宏輕輕嘆了口氣,恍然未覺似的把手從她柔嫩纖軟的手掌中悄悄抽了出來,笑道:“好啊,走走,時間還早,散散步挺舒服的。”
時間象是突然凝固住了似的。
氣氛變的有點微妙起來。
兩人一言不發的走了許久許久,一種淡淡的微酸羞澀的空氣,彷彿在身周瀰漫開來。
“恩……咳咳……”方展宏終於忍不住打破了沉默,隨口說道:“時間過的真快。一轉眼,你們這個班都要畢業了。” щшш● ttk an● C ○
“畢業?”謝韻柔突然醒悟過來,失聲問道。
“是啊。”方展宏笑道:“你們本來就是考前預科班嘛。過了年。回到北京就是二月底三月了,正好藝術類專業高考開考,今年電影學院又是全國第一所招生。”
謝韻柔悵然若失的點了點頭,輕聲道:“是啊……真快。這半年一晃就過去了。”想到馬上就要和方展宏以及這個班地同學分離,謝韻柔不知怎麼的,竟傷感了起來。
方展宏連忙岔開話題。道:“你有什麼打算?還是想早點進組拍戲,出名趁年輕嗎?”
謝韻柔失笑的搖了搖頭,扭頭看着他。笑道:“我想通了。要做一個真正的演員,決不是長得漂亮、能成能跳這麼簡單!我還是得進專業院校。好好的系統的學幾年表演,充實自己,拍戲地事將來再說了。”
方展宏讚許的點點頭,道:“你能這麼想,將來一定能真正的大紅大紫。啊……將來你成了大明星。萬人擁寵地時候,不知道還會不會記得。曾經在北影廠那幢木製的小樓裡攤過煎餅地事……”
謝韻柔聽了這話,吸了一口氣,她看着方展宏似笑非笑的樣子,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聽過的一首香港歌星的歌,歌名叫《下一站天后》——
在下個車站到天后,當然最好;
但華麗的星途上一旦畏高,背後會否還有他擁抱……
即使有天開個唱,誰又要唱?他不可到現場。仍然仿似白活一場……
在臺上任我唱。未必風光更好,人氣不過肥皂泡。我沒有歌迷有他景仰……
……臺前如何發亮,難及給最愛在耳邊,低聲溫柔地唱……
“其實……”女孩柔軟的令人心痛地聲音幽幽的傳來,她靜靜的站在北京夜色下的街道里,如瀑的黑髮隨風微微飄飛——
“其實,如果我可以選擇的話,我不要做什麼明星,什麼天后……我希望我們這個班永遠不要散;我希望永遠做這個班的學生……永遠和你……你們在一起……”
“倘若海內存知己,天涯自然若比鄰。”方展宏微笑的說着,伸出手來,憐惜地在謝韻柔纖瘦地肩膀上拍了拍。
那厚實溫暖的手掌上傳來地氣息,讓謝韻柔的雙頰微微發起熱來,她有點慌亂似的笑了笑,左顧右盼似的在周圍尋找了起來。
“別找了。”方展宏笑道:“這個時候,最近的7-11已經過去了,回頭走兩步吧!”
“啊?都走過頭了啊?什麼時候的事?”謝韻柔隨口說着,才猛得恍然問道:“咦?你怎麼知道我在找什麼?”
“我當然知道。”方展宏得意的笑道:“我不但知道你在找便利店,還知道你要買香腸啊,狗糧啊,牛奶啊什麼的……你剛纔說不坐車的時候,我就猜到了,你那些住在公園裡的好朋友,也該想念你了吧?”
“啊?你……你你你……你怎麼會知道?”謝韻柔驚訝的張着嘴,突然狠狠的踢了他一腳,道:“你跟蹤我?變態啊,偷窺狂!”
方展宏連忙躲閃,笑道:“我早就知道了。還用跟蹤?哎喲,喂……輕點輕點……”
謝韻柔圍着馬路追了他半天,這個土匪靈活的象頭大狒狒一樣,根本攆不着他,不禁氣得嬌喘吁吁,指着他喝道:“停!不許跑了!爲了表示對我的歉意,一會東西你買單!”
“我靠,你這不是搶明火嗎?有沒有天理了……”
十五分鐘後。
方展宏愁眉苦臉的從7-11店裡出來,捧着一大包東西,又是狗罐頭又是牛奶的,重得要死。
謝韻柔得意洋洋的走在他前面,空着一雙秀氣的小手,高興直回頭衝他扮鬼臉。兩人一前一後,穿過樹影婆娑月色下的阜外街道,向那個街邊公園走去。
老遠的,就聽見公園裡傳來興奮的狗叫聲。
方展宏苦笑道:“這些小傢伙,鼻子還真靈。也不知道是你太香了。還是這些香腸和罐頭太香了?”
“當然是我……”謝韻柔剛說了一半,才恍然大悟,嬌嗔着怒道:“好啊,你拿我當狗糧了你?!”
“哈哈……”方展宏笑着緊跑了兩步,大聲叫道:“胖胖,丫頭。出來宵夜了!”
“別亂叫。”謝韻柔哼了一聲,道:“別給人家亂起名字,它叫小胖。不叫胖胖,真難聽。”
方展宏啼笑皆非的搖了搖頭。剛把手裡地大袋子放下來……果然聽見一連串的汪汪連聲,幾隻髒兮兮的小狗活潑無比的在月光下跑了出來,歡叫着奔向謝韻柔。
謝韻柔好象一點也沒看見它們身上的污垢和髒水,高興的蹲下身子,撫摩着它們地小腦袋。一個個的叫着它們的名字——
“寶寶、貝貝、花花、丫頭、小胖……哈哈,別搶別搶……”
說着。兩人連忙七手八腳地拆開袋子裡的食物地包裝,迫不及待的喂起它們來。
方展宏和謝韻柔象兩個孩子一樣蹲在地上,滿足的看着這些可憐的少人關心的流浪狗興高采烈地吃得不亦樂乎,不禁彼此會心的對視莞爾,心裡一片溫暖。
想起當初第一次見到謝韻柔用樹枝打小胖地時候,自己對謝韻柔的誤會,方展宏不禁失笑,看着謝韻柔。道:“要不是那次。偶然讓我發現你即使自己沒零花錢用了,也要花錢買東西來給它們吃。我還以爲你是那種十惡不赦罪大惡極的有錢小姐呢!”
謝韻柔擡起頭來回想了一下,忍不住呵呵一笑,道:“你那時候……一定覺得我糟糕透了,怎麼看都不順眼,對不對?”
方展宏笑而不答,只是搖了搖頭。
他左右看了看,找了張石凳子坐了下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思索的道:“我自己讀書的時候,最討厭的就是那種老師——就是那種學生做錯了一件事,整天拿出來說,一直說到畢業的時候還不罷休,動不動就一副道貌岸然樣子上綱上線,好象自己能夠居高臨下地審判別人,就說明他掌握了什麼至高無上地真理一樣;在他們看來,彷彿只要踐踏了別人,就能彰顯出自己高尚了。”
“聽起來蠻苦大仇深的嘛!”謝韻柔壞笑道:“看樣子你讀書地時候一定不是什麼好學生,一定是整天不讓老師省心的那號主兒。”
方展宏啞然一笑,點頭道:“是的。不過也不全因爲我自己的經歷。有時候我- -一些以前的人和事,常常覺得觸目驚心。爲什麼我們中國人根性裡,會有這種東西?就象文革時候那樣,把一點點小事提升到國家民族的地步,綁架道義以逞私慾,通過踐踏別人的尊嚴來獲取淺薄的快感……”
“……我常常想,如果我們這個民族,能多一點寬容、多一點諒解、多一點容忍不同意見的雅量,那麼我們的歷史和未來,該會是多麼的不同?能不能不要因爲兩個人相愛卻沒有合法的名分,就拉別人去浸豬籠?這種浸豬籠的文化,實際上是告訴我們,只要舉着道義的大旗,你就可以不受譴責的去殺人放火,說是維護道德風氣,其實是通過傷害別人來發泄自己內心最陰暗的東西。”
“這個世界最醜惡的,莫過於用超道德和泛道德來踐踏人性,”方展宏肅然道:“道德應當是一面自律的鏡子,而不是別有用心者用來鞭笞他人的鞭子。”
“……所以我自己做了老師以後,就整天告誡自己,千萬不要做這種討人嫌的老師。”方展宏笑道:“你看,就象林丹丹和李小翠作弄牛樺那件事,她們做的那麼過分、那麼可惡,我也沒有一棍子就把她們打死。”
“所以說……”謝韻柔笑道:“你這個人有時候看似很兇很野蠻,其實心裡還是挺善良的。嘿嘿……現在,允許你臭屁偷笑三秒鐘……”
方展宏笑道:“我這個人不信鬼神,但是我信人性。我相信縱然是再大的奸惡兇殘之輩,內心一定會有柔軟的那一面;只要生而爲人,無論怎樣的黑暗都遮擋不住我們內心人性的光輝……”
“……真正的光明決不是用沒有黑暗的空間,只不過永不被黑暗遮蔽罷了;真正的英雄決不是永沒有卑下的情操,只不過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左右罷了……一個人做錯了什麼,有什麼缺點都不要緊,只要她的心裡有善、有陽光,只要她肯行善、肯傳播善、肯彰顯善,那她就是人羣中的英雄!”
說着,方展宏看了看正在狼吞虎嚥的小胖,非常認真的看着謝韻柔,道:“那天,在這個公園裡,我看見你拿着大包小包來餵它們,當我意識到之前冤枉了你的時候,我覺得非常感動……你讓我看到了你靈魂中最美好、最動人的一面,也讓我對人性的本身充滿了敬意和熱愛!從這一點意義來說,其實我該感謝你,你纔是我的老師……”
謝韻柔被他說的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微微的垂眉低首,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十分好看。
方展宏微笑道:“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決心一定要幫助你找到你自己,找到你內心深處的最燦爛的陽光。因爲我相信,我們每個人僅僅是憑着我們人性深處的哪怕一點點光輝,就能使我們生命的美麗照耀天下……”
“這,也許就是佛家所說的,一點靈臺見清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