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直的陡崖,夜風在孤寂的山道上吹拂,白色長袍飄起如大氅,白衣少女看似極慢,實則極快,如鶴般翩然而至,很快就落到了崖底。
唐園的夜空裡沒有星星,而墜落的白衣少女就像是一顆流星,輝煌奪目。
段天道和徐有容一起擡起頭,望向崖畔。
白衣少女的身量並不高,看起來也很小巧,但墜落下來的聲勢卻無比驚人,當她‘砰’的一聲落在崖底時,並不是一個輕巧的落地,而是猶如一顆巨大的洲際導彈般直入地底,將整片山谷的地面都弄的震顫了起來,無數的龜裂從白衣少女的腳下蔓延而出,就像是被子彈打穿的玻璃一般。
驟然間煙塵四起,颶風呼嘯,一股強大的振盪掠過段天道和徐有容身畔,將他們的髮絲都拂動了起來。
但……
也僅此而已。
四妖一見此女,已經在第一時間躍了起來,齊齊拜倒在白衣少女的身前:“恭迎陛下!”
段天道和徐有容忍不住有些吃驚,好奇的上下打量着這個從天而降的少女。
雖然已經從木青夫婦口中得知了這處所在有妖王的存在,但那不應該是一個身高八丈,眼似銅鈴,四處肌肉高高卉起,手持一柄開山大斧,然後還只穿着褲衩的彪形大漢麼?
怎麼會是個小姑娘?
這個被稱作陛下的小姑娘看起來也就約摸十歲左右,眉眼其實很清秀,稚意未褪,可以說是個很好看的小姑娘,但她兩眼之間的距離稍微有些寬,烏黑而冷淡的眼瞳有些向眉心偏,眼瞳裡的情緒也很木然,於是看着有些呆。
她這個表情,就像個在村子裡長大的女童,每天要做的事情便是到後山去打一大筐豬草,然後吃飯睡覺等着明天天亮再去打一大筐豬草。
是的,她就是個村裡的女童,她的生活就每天打豬草。
不知道爲什麼,徐有容就這樣認爲,雖然她沒有在鄉村裡生活過,更沒有打過豬草,甚至都不知道豬草長什麼模樣,但她就這樣認爲。
小姑娘站住身,淡淡的點了點頭:“起來吧。”
說話的時候,小姑娘的黑髮在夜風裡飄舞,彷彿有草屑落下。
四妖一起恭敬的站起身,退開站立。
“你們就是入侵者?”小姑娘的神情凜然而驕傲,眼神專注而認真,看着段天道和徐有容,就像兩道鋒利的錐子,她說話的語速並不慢,但音調沒有什麼起伏,顯得格外漠然,明明是個小女童的模樣,卻給人一種居高臨下俯視衆生的感覺,透着強大的自信。
若是真的面對一個強勢的彪形大漢,徐有容或者還會說點什麼,但是面對這麼個小姑娘,她就有點不知道說什麼,所以她轉過頭,看着段天道。
段天道咳嗽了一聲,挺直了胸膛,跟女人打交道他比較擅長,女孩也一樣,所以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年紀這麼小,能不能不要學我裝逼?”
裝逼的小女孩:“……”
“大膽!”剛纔還在勾引段天道的兩個妖精美女急了,頓時也顧不得自己沒穿衣服,一起叱喝了一聲。
“唉?”段天道怔了怔:“我好像沒有自我介紹……你們怎麼知道我叫段大膽?以前認識?”
頓時說不出第二句話的妖精美女:“……”
木青夫婦明顯老成的多,只是低頭恭立,沉默不語。
“你……”白衣女孩蹙了蹙眉,想要說話,但是就被段天道無情的打斷了。
“不要以爲把我們定位成入侵者,你就佔據了什麼道德高義。”段天道匝吧了匝吧嘴:“我這個人一向都沒什麼道德。”
再次說不出話來的白衣女孩:“……”
“不要以爲你們假裝不認識我們,就可以裝作這是一場偶遇。”段天道翻了翻白眼:“跟你們玩玩裝傻,你們總不會以爲我是真傻?要是我猜的沒錯,如果我們進不來,你們也會想辦法讓我們進來,你們的目的不就是要殺掉我們?怎麼?現在殺不掉,就想講道理?”
被看穿的白衣女孩:“……”
她突然發覺眼前這個人類男子,一點都不像人類,就算是妖獸之中以靈慧著稱的白尾狐王,只怕也趕不上面前這個男人之萬一。
人類之中,怎麼會有這麼聰明的人?
白衣女孩終於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從始至終,都是你們在主動。”
段天道大大咧咧的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翹了個二郎腿:“只要知道敵人的需要,要佈置這樣的陷阱還不容易?六歲的時候,我就知道隔壁的王二麻子最喜歡偷窺村頭的胡寡婦,就在她浴室牆外挖了個五米深的土坑,王二麻子果然就掉下去了,給了我五百塊錢我才讓他出來。這麼簡單的佈局,我七歲的時候就不玩了。”
六歲的時候還在玩泥巴的白衣女孩:“……”
一直沒說話的華子才突然嘆了口氣:“爲什麼我覺得他纔是妖怪?”
在場的好多妖怪:“……”
“如果我算得不錯。”段天道突然伸出一隻手,像個算命的在那裡掐手指:“應該是我殺掉的那個叫趙什麼的,找你幫得忙?”
白衣女孩微微嘆了口氣,知道再也瞞不過去,索性承認了:“不錯。你殺了趙家家主趙霸道的獨子趙乾坤,偏偏你師傅天機老頭子又不准他親自出手,說什麼報復只能針對你,還不讓碰你身邊的女人,我正好欠了他一個人情,所以不得不出手。”
“唔。”段天道點了點頭,以前還不知道天機老頭子在外面這麼有面子,看他這麼幫忙的份上,這次再回去,就不在他茶裡下瀉藥了:“那徐有容不是我的女人?怎麼要對她動手?”
白衣女孩面無表情道:“她不幫你就沒事,幫你就是敵人,敵人就要死。”
“那行吧。”段天道摸了摸下巴:“這個規則勉強還算湊合。”他冉冉起身,捏了捏手指的骨節:“從現在起,她就不幫我了,有啥事咱們倆見真章。我可喜歡揍那些不聽話的小孩了,你放心,我不會因爲你看起來只有十歲就留手的。”
一點也不喜歡被揍的白衣女孩:“……”
“等一等啊,動手之前我有個問題,聽說你們妖精被揍得太狠,就會現出原形?”段天道的眼睛莫名其妙就亮了:“那你們現出原形之後……還會不會穿衣服?”
一衆妖精:“……”
這是什麼問題?
這也算問題?
“你不知道,這件事困擾我很久了!”段天道苦惱的揉了揉鼻子,不過很快就笑了起來:“不過你不說也不要緊,一會我就知道了。”
他看起來非常急不可耐,一把就拉下了手腕上的小樹枝:“來吧!”
“等一等!”白衣女孩依舊面無表情,但是她這句話說得還是蠻及時:“我們爲什麼一定要動手?”
段天道怔了半晌:“你的意思……動腳?”
莫名其妙的腳:“……”
“我不是這個意思。”白衣少女搖了搖頭:“我已經試過了,所以也算是還了趙霸道的人情,我承認殺不死你,所以你現在可以走了。”
一衆從未見過妖王認慫的妖精:“……”
但是段天道只是怔了一怔,就跳了起來:“那怎麼行!那堅決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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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少女也怔了:“爲什麼不行?”
“我還不知道你們現出原形的時候穿不穿衣服呢!”
白衣少女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說話了:“穿。”
實在找不到繼續揍她理由的段天道:“……”
白衣少女說完這句話,不再理會段天道,扶了扶肩膀上的琴,轉過身就走了,臨走的時候只說了一句話:“你們帶他們出去。”
段天道忍不住就急了:“飯都沒吃呢!”
有點受不了的徐有容:“……”
沒過多久,四郎山的山頂中央,母樹的樹廳內突然響起水泡破裂的聲音,那個透明的水泡外面突然佈滿了裂紋,然後隨着砰的一聲巨響,一隻拳頭竟然硬生生地從看似柔軟實則堅不可摧的薄膜中穿了出來!
水泡隨之變成片片碎塊,從水泡中破出的男人正是段天道,在破泡而出的瞬間,他還沒有忘記抱住懷裡的徐有容,緩緩下落,帶着她穩穩的站在了地上。
徐有容看起來有些虛弱,但很快掙脫了段天道的懷抱,微微喘息了幾聲:“我們可以回去了。”
她實在是有點生氣,剛剛被送出來之前,這個該死的混蛋居然還在問那兩個妖精美女的電話號碼,在得知妖精從來不用電話之後,居然還問下一次能不能再來……
果然是隻色狼!不是人類他也有興趣!
但是段天道一點都不知道她在生氣,他只是好奇的看着徐有容身上的衣服:“咦?你的衣服不是剛纔借給那個妖精了?爲什麼現在又穿在身上?唔……難道這個是意識形態的問題?爲什麼我總覺得那個小女孩在騙我呢,妖精現原形肯定是不穿衣服的!”
徐有容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只好換了個話題:“裡面的時間流速肯定跟外面不一樣,你還是看看今天是幾號吧。”
段天道情不自禁的就打了個哆嗦。
是啊!
裡面的時間流速肯定是要比外面慢的,因爲這個妖王從接到趙霸道的通知,到佈置這個殺局,肯定不是區區幾個小時能做到的,這一定是因爲裡面一個小時,外面已經好多天了!
天吶!
也不知道流速的對比究竟是怎麼樣的,要是已經過了一百年……
啊啊啊!
那麼多女朋友啊!
豈不是要生離死別?
一想到這個事,段天道就很激動,雖然現在的山頂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但他一把抱住徐有容就飛奔到自己藏衣服的那棵樹下,中間完全沒有停下來看路,‘嗖’一聲就躥了上去。
唔……衣服並沒有爛……但是在這雪山之巔,衣服很長時間不爛也不能說明什麼問題。然後他三把兩把就把衣服裡的電話翻了出來,居然還有電!
段天道登時鬆了口氣,超長待機七天就是牛逼!
“還好還好。”段天道一邊穿衣服一邊看日期,鬆了口氣:“才過了三天,沒什麼大……”
他下意識的翻了翻來電提醒和短消息,看着最近的一條短消息突然怔住了,急忙又看了看發信時間,正是今天的一個小時前,登時忍不住大叫了一聲:“臥槽!不好!來不及了!”
徐有容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正要問什麼來不及,但是她也沒有來得及問。
因爲段天道突然就將她一把攬在懷裡,風車一般的朝着山下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