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袍男人面前又是一條走廊,五米寬、二十米長,盡頭懸掛着一幅巨幅油畫。
畫上的貴婦人側身立在深紅色飾以金紋的帳幔前,帳幔後露出裝飾華麗的椅一角,剛好可以看到椅上放置着一頂懸滴式冠冕。
她身着露肩的世紀宮廷盛裝,主色調是黑金兩色,仔細看去,紋飾是各種各樣姿態的金絲薔薇。頭髮高高挽起,壓着花環式的鑽石發冠,愈發突顯出如天鵝般優雅高貴的頸項,以及一直延伸到胸前的大片白皙肌膚。
她的外貌十分年輕,面容極具古典美,神態端莊高雅,一雙淺灰色帶着貴族式冷漠的眸彷彿有生命般靜靜注視着走廊上走來的人。
在她莊嚴而華貴的容貌,還有着些隱約的稚氣,這讓人幾乎無法猜測她的真實年紀,看上去剛剛二十出頭的樣子。
畫像上那雙淺灰色的眼睛在極近的距離審視着他,在眼瞳深處,除了明顯的戲謔外,還有些驚訝和玩味。
她的目光不光穿透了黑袍男人的身體,甚至似乎還以一種無法理解的方式在搜索着黑袍男人的意識。而在審視的同時,無限的恐怖伴隨着目光注入到黑袍男人的心靈深處。這倒不是她有意爲之,而是她如山一般無法測試的實力讓黑袍男人本能產生的畏懼。
黑袍男人下意識的朝後微微退了一步。
老人在門邊輕輕一按,暗紅色的掃描光線構成了一個虛擬的鍵盤,掃描出老人的基因信息後,大門緩緩向兩邊滑開。
大門打開時,黑袍男人才發現看似木質的門竟然有一米厚,是由某種合金鑄成。僅從掃描手段和大門滑退的靜音程度來看,這座看起來古老的城堡其實有着極高的科技水準。
門後是一個極爲寬廣的大廳,長達五十米的大廳盡頭擺放着一樽鑄鋼龍棺。一束光芒從二十米高的穹頂射下,籠罩在鋼棺上。
在光影的作用下,鋼棺側端雕鑄的龍頭似乎都有了生機,顯得猙獰而蠻橫。
老管家非常有禮貌的微微躬身:“黑先生。徐夫人就在裡面,請進去吧。”
黑袍男人深深吸了口氣,似乎只有這樣做,才能讓他提起足夠的勇氣,待他緩步走入大廳的時候,大門沉重的在他身後緩緩的關閉,卻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響。
“徐夫人好。”黑袍男人的聲音依舊是那般嘶啞而有穿透力,但他躬身的方向,卻是對準了那個巨大的鋼棺,就好像那個棺材是活的。
“好久不見黑先生。”但是那個棺材果然就是活的,至少真的有一個聲音從鋼棺裡傳了出來。這個女子的聲音很難形容,似乎很溫柔,又似乎充滿了煞氣,像是耳畔的低語,又似乎高高在上無法仰視:“你應該很清楚,如果來到這裡沒有足夠的理由,結果會是什麼。”
黑袍男人忍不住有些輕輕的顫抖,咬了咬牙:“我知道。但是我相信我這次帶來的東西,一定是徐夫人感興趣的。”
“那就要看過才能知道。”鋼棺裡的聲音毫無變化。
黑袍男人毫不猶豫的從腰畔拿出一個密封環,按下指紋鎖,密封環一環一環的彈開,露出一個弧形的口。黑袍男人小心翼翼的伸出一隻手,拿出一個用水晶製成的試管來,從透明卻有棱角的試管裡,可以看到使館裡裝着半瓶淺黃色的培養液,而就在此時,那個重見天日的試管猶如活了一般,在黑袍男人手中陡然瘋狂的彈跳起來!
黑袍男人似乎早有準備,一雙大手猶如鐵釺般死死握住試管,而他鐵塔一般的身軀卻仍然不得不被這激烈的試管弄得搖搖晃晃。
“噢!”鋼棺裡的聲音似乎無法抑制的傳出一聲訝異,隨即一股沛然的威壓從鋼棺呼嘯而出,籠罩在這支小小的試管上。
黑袍男人雖然並非這股威壓的目標,卻依舊猶如被泰山壓頂,大滴大滴的汗珠從他裸露的皮膚上沁了出來。
那支試管似乎也感覺到了強大的威脅,立刻停止了跳躍,那淡黃色似乎想要撲出來的營養液,片刻之間就恢復了平靜,就好像剛纔發生的事情,只是一場夢。
威壓緩緩的收了回去,黑袍男人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又將試管小心的裝了回去:“徐夫人,不知這東西,你是否滿意?”
鋼棺中沉默了片刻:“我說話從不食言。所以,你現在可以提要求了。”聲音頓了一頓,繼續道:“只是我很好奇,不論權勢和金錢,似乎你都不缺,你還會什麼樣的要求?”
黑袍男人難得微微的擡起頭來,露出一雙深邃且神光充足的眼睛:“徐夫人說的很對,當一個人什麼都不缺的時候,當然就會希望永遠這樣過下去。所以我的要求,當然是長生不死。”
鋼棺中的聲音似乎怔了怔,隨後突然桀桀的尖聲厲笑了起來:“咯咯咯咯!”
這突如其來的可怕聲音陡然間充斥了整個龐大的大廳,猶如平地起了一陣狂風,颳得黑袍男人搖搖欲墜,但他卻咬着牙勉力站穩,目光中只有堅定之色。
“黑先生爲什麼會覺得,我可以滿足一個違反自然規律的要求?”聲音中帶着些微的嘲諷,還有些許頹然:“我畢竟不是神。”
黑袍男人吸了口氣:“想必徐夫人也知道,我掌握的組織在全世界有多麼龐大的網絡,這個網絡可以給我帶來一切,財富權勢……甚至是秘密。”他擡起頭,出神的看着面前的鋼棺:“比如,我知道三百年前有個很神秘的組織叫紅蠍子,兩百年前銷聲匿跡,然後出來一個彩色蜈蚣,一百年前也沒了,現在它的名字,應該叫做黑蜘蛛。”
鋼棺中沉默了片刻:“可你是怎麼知道這三個組織之間有聯繫的?”
“這還不夠明顯麼?”黑袍男人自信滿滿道:“它們都是節肢動物,首領自然是同一個人。”
鋼棺:“……”
“你之所以每一百年換一個身份,還不就是害怕別人發現你的這個秘密?”黑袍男人的眼中有灼灼的神光:“我能理解,但我更想要和你一樣永遠的活下去!”
鋼棺沒有迴應黑袍男人的問題,只是鋼棺的棺蓋突然緩緩浮起,上升到三米空度停下,就此懸停在那裡,才道:“你來。”
黑袍男人強行抑制着激動且好奇的心情,走到鋼棺旁邊,向裡面望去。
鋼棺裡盛滿了鮮血!
鮮血血面上起了一個個細小旋渦,血液正在從暗藏的孔洞流泄,血面在飛快地下降。但是黑袍男人,還是覺得鮮血流泄太慢太慢。
一分鐘後,鋼棺中的鮮血已經流去近半,一具雪白的嬌軀逐漸從血中浮出。
雖然一直浸泡在鮮血中,她的容貌已經有了些許改變,然而黑袍男人仍然一眼就認出來躺在半棺血水中宛如沉睡的少女,就是外面畫像上的貴婦。
鮮血仍在下降着,這具完美的身體漸漸顯露全貌。肌膚若雪,但與一般年輕女孩似乎不小心就會弄破的柔嫩不同,這具身體隱隱流動着一種柔和光澤,似乎充斥着無盡的力量,這具極具美感的嬌軀,實際上完全可以稱之爲人型兵器!
黑袍男人怔怔地看着棺中的軀體,實在說不清此刻心中的滋味。
美人似乎睡着了,柔軟的蒼灰色絲鋪灑在淺淺的血液上,散出悽楚的豔麗。所有的鮮血都不會在她身體或者是頭上留下哪怕是一點點的痕跡。
可是,任憑他怎樣努力,也無法從這具完美的嬌軀上探查到哪怕是最微弱的生命跡象。的確,她的身體看起來完好無損,然而即使是最深沉的長眠,也不會全無生命的痕跡。面前的嬌軀,更象是一尊精緻完美的雕像。
其實從看到這具嬌軀的第一眼起,其實黑袍男人就已明白,躺在血棺中的她,早已是一具屍體。
屍體……
黑袍男人的臉色迅灰白,額頭上汗水滾滾而下,他調用了體內全部的探測力量,瘋狂掃描着這具身體。過度使用的能力,僅僅十幾秒的時間就消耗了他大半的體力,黑袍男人的眼前忽然一暗,不可抵抗的眩暈感覺源源襲來,所有的能力都因力竭而消退。無論黑袍男人如何努力,都只是更加證實了她已經長眠的事實。
丁當!
一陣清脆的銅鈴聲響起,鈴音中潛藏着某種振波,輕而易舉的將黑袍男人已經有些狂亂的思緒拉回。
黑袍男人長長地呼了一口氣,終於知道了徐夫人是什麼意思。
棺蓋重新合攏。黑袍男人又站了幾分鐘,這才走回原處。
“如果長生不死的代價是將一直保持着這種狀態,你是不是還要繼續提這個要求?”鋼棺淡淡道。
黑袍男人沉默了很久,沒有回答。
的確,沒有人不想長生,但如果長生的代價是變成活死人,不能蹦跳呼吸吃飯泡妞,甚至不能打玻璃球,這種長生是否還有意義?
“據我所知。”鋼棺繼續道:“你似乎很希望殺死某個你無論如何也殺不死的一個人,其實你可以換成這個要求。”
黑袍男人搖了搖頭:“這個要求我根本就不需要提,因爲我身上的細胞標本,就是這個人的。哪怕他不是我的敵人,你也會不惜一切代價抓住他的。”他突然冷笑了一聲:“我不認爲他進了這裡,還能活着出去。”
鋼棺沉默了片刻:“非常感謝你的坦誠。我再給你一個建議,你也知道我們黑蜘蛛一直致力於生化方面的研究,在這個領域,全世界沒有一個國家和組織能夠超越我們,我可以用現在已經成熟的技術,改造你,不但能提升你的能力,也能讓你延年益壽。”
黑袍男人微微擡起頭:“你還沒有說但是。”
鋼棺微微一嘆:“但你要知道,目前再成熟的生化技術,也只能將成功率提高到百分之八十六,任何事情都是有風險的。”
黑袍男人這一次沉默了很久,終於狠狠的點了點頭:“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