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血橫刀於身前,神色寧靜。
迎着徐有容的劍影,她揮出了刀,刀身驟然明亮,反射着高天上的流雲,後花園中的小橋流水,美麗至極。
這一刀彷彿奪走了天地間的所有光采,自然裡的無數造化。
無比燦爛。
光采可以奪目,燦爛如烈日令人不敢直視,但這一刀,讓人沉醉其間。
這個畫面真的很令人震撼。
也將徐有容無數的劍影格擋在刀光之外。
花如血收回軍刀。
徐有容望向花如血,沉默不語。
她的眼中再沒有激賞的神色。
欣賞,是強者對弱者的點評與認同。
經過一番試探,徐有容確認,此時的花如血有資格、有能力與自已平等一戰,所以她不能再欣賞對方,只能尊重對方。
徐有容對敵人最大的尊重,便是劍。
然而她沒有來得及出劍。
因爲花如血又出刀了。
直刺徐有容!
徐有容眉頭微蹙,再次橫劍……
徐有容的劍勢很強。
因爲只有絕對的簡單纔是絕對的強大,一劍便勝卻一切。
她橫劍於身前,毫不在意重複自已的招數。
在天空與地面之間飛舞的軍刀,便無法進入她的身前一尺。
如果換成別人,花如血如此花哨的刀法,一定會霍亂敵人的心志,但徐有容並沒有被這幕炫麗的畫面撼動心神,相反她有些不理解,花如血爲什麼要耗費心神,做出如此花俏的動作。
一切不合常理,必然都有合理的原因。
花如血是想做什麼?還是說她什麼都不想做,只是想用這種手段,讓徐有容進行更長時間的思考,甚至希望徐有容能夠心神稍亂?
徐有容沒有亂。
她舉步向前,向前方處走去,腳步都是那樣的穩定。
她在行走,手中的劍也在行走,於是她身前一尺的世界也在隨之行走。
劍嘯聲愈發淒厲尖銳,軍刀像捨生忘死的鳥一般,不停的向着徐有容轟擊,後花園連綿響起沉悶如雷的撞擊聲。
徐有容的腳步依然不亂……
她是段天道身邊所有女人中的第一強者。
她看上去就是一個漂亮的普通女人。
她手中的劍是一把普通至極的巨劍。
她橫劍於身前,嬌小的身軀帶着一把巨大的長劍,行走的模樣甚至看着有些滑稽可笑。
面對着花如血華麗的軍刀不斷刺出,她的應對手段是這樣的笨拙。
卻……無法被破。
因爲她帶着自已的世界在行走,只要對手進入她身前一尺,便必敗。
徐有容向着前方,一步一步前進。
她的腳步穩定而緩慢,動作顯得笨拙。
這種笨拙代表着慎重。
以她的身份,這種笨拙更是尊重。
對劍的尊重,對花如血的尊重。
這種笨拙,也有可能還隱藏着更深一層意思。
徐有容的咫尺世界無法可破,卻能避讓,能夠退走。
這或者是花如血離開的最後機會,也是徐有容刻意留給她的機會。
如果花如血願意離開,那麼便永遠不用面對徐有容的咫尺世界,可以海闊天空,可以快意天涯。
但花如血不願意退,她不要海闊天空,不要快意天涯,她只要留在段天道身邊,所以她舉起了手中的軍刀。
興正起,豪情正發。
姑娘不行陌路,管它咫尺還是天涯。
閒事莫提,待我先砍了她丫。
徐有容走到了後花園中心,走到了花如血的身前,停下腳步。
此時她離花如血的距離超過一尺,但已經夠了。
所謂身前一尺,只是模糊的概念。
事實上,徐有容的絕對領域,取決於她的手臂以及劍的長度,手持青鋒所及之處,便是她的世界。
此時的距離非常完美,不遠不近,正合適一劍斬下。
適合徐有容一劍斬下,也適合花如血一刀斬下,所以花如血自然也會覺得非常完美,她想都沒有想,舉起軍刀,便向徐有容斬了下去。
沒有說話,沒有蓄勢,她就這樣一刀揮出。
乾淨利落,甚至透着幾分明媚清新。
就像她身後,有着一顆在寒冬依然翠綠喜人的松針樹。
軍刀斬落,便似一顆沉重的松針樹落向徐有容的頭頂。
徐有容不再橫劍,因爲此時她出劍,也是在身前一尺。
這是她真正意義上出的第一劍。
徐有容的劍,必然就是一劍。
當她手中的巨劍落下時,劍身驟然明亮,美麗至極。
這是一幕美麗動人的畫面,如青瓷般的天空,絲般的雲絮,飄飛的雪花,美麗的後花園。
似乎還有一條大海。
這條大海本是一條涓涓小溪,倔強地突破叢山,流經土壤肥沃,雨水充沛的原始森林,承接無數雨水支流。變成了一條大海。裹挾着南方的泥沙,海水被染成濁黃的顏色,氣勢愈發磅礴。
濁浪滔天,黃色的海水不停地拍打着黑色的崖石,激起如泥漿般的千重浪,彷彿萬匹駿馬在其間咆哮。聲威驚人。
黑色崖石間,濤聲無法進耳,崖石的震動無法讓她的腳步有絲毫偏移,專注而無餘物。
天地顫慄失色。卻不知道是因爲奔涌的大海,還是海畔出劍的人。
徐有容步入修行道之前,便見過一條海,叫做東海,其後她在海畔悟出自已的劍道。所以她的劍法被稱爲大海劍。
大海劍出,便見大海。
徐有容的劍就是大海。
當她出劍,這條大海便會出現。
所有看見這條大海的人,最終都會被洶涌的海水吞噬……一條大海波浪寬。
濁黃色的海水自天而降,就成了天河。
彷彿天空被刺出了一個洞口,穹頂外的無數海水如瀑布垂落。
這條大海沒有別的任何氣息,就是強大。
大海撲面而至……花如血的眼睛驟然明亮。
看着濁浪滔滔的大海,她的眼神依然是清亮的小溪。
她的眉梢也挑了起來。
所有這些細節,都證明她這時候開始興奮。
花如血殺人無算,經歷了無數生死,向來是個很難興奮的人,在別人看來,她就是個嚴謹到有些古板的人,永遠不會與興奮這種情緒聯繫在一起。
先前的對決,她臉上的情緒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變化。
但這時候她真的興奮了。
因爲當看到這條滔滔大河時,她發現自已竟然生出了恐懼的情緒。
這種情緒對她來說很陌生,所以她很興奮。
她終於看到了這個她的世界中,最強大的一把劍。
她揮動軍刀,向着這條大海斬了下去。
寬直的軍刀,攜着披荊斬棘的威勢,重重地砍在了渾濁奔涌的海水裡。
海水驟然分開,向着岸邊奔涌,露出滿是泥沙礁石的海底。
下一刻,海水再次涌回,把泥沙與礁石掩住。
花如血再次揮動軍刀。
海水再次分開。
她繼續揮動軍刀。
海水繼續分開,然後復原。
有好些次,軍刀斬到了海底。
軍刀在海底的淤泥裡砍出極深的刀痕,砍碎千堆亂石。
刀與石相遇,發出沉悶的巨響。
就像是打鐵的聲音。
花如血繼續揮刀。
一息之間,數百軍刀出。
卻無法阻止滔滔海水向東南……大海繼續下行。
徐有容的劍也在繼續前行。
這條自天垂落的大海,是人間能夠見到的最宏偉的畫面。
面對這樣一條滔滔大海,人類下意識裡會生出仰望的情緒,然後沉醉其間,即便醒過神來,也會因爲絕望而生不出抵抗的勇氣。
這正是大海劍法最強大的地方。
她的劍沒有借天地之力。
她的劍便是天地裡的一部分,而且是最壯觀的那部分。
在這一刻,她的劍是天地的具體呈現!
在大海之前,花如血能夠站立不動如鬆,沉默揮刀相抗,已然超出世間絕大多數高手遠矣,然而海水難斷,如此遠遠不夠。
徐有容的劍意至。
海水咆哮。
風吼。
髻散。
花如血黑髮飄舞。
她身上的衣服,寸寸乍裂,像是緊繃之後不堪重負裂開,展露出雪白精緻,完美無瑕的凹凸曲線。
衣破,但她沒有絲毫狼狽的感覺,依然莊肅,她的神情依然專注,平靜,甚至顯得有些木訥。
她繼續揮動軍刀。
只是此時軍刀不再大開大闔,而變得非常細膩。
細膩的有如婦女手中的繡花針。
花如血開始用軍刀繡花。
轉瞬間,她手中的軍刀不知顫抖了多少次。
花如血在風中刻字,在海浪裡雕花。
她要用最細微的工具,去雕刻最宏偉的河山,用最悄然無聲的手法,去裝飾最瑰麗壯觀的畫面,就像是用時間和雨水琢磨檐下的青石板……
花如血手裡的軍刀,似乎比平時要長出一截,耳旁響起一聲極輕微的聲音。
“撕!”
花如血的軍刀,刺在了徐有容身前,無法寸進,但犀利的刀氣,卻被徐有容的衣服全部承受了下來。
徐有容渾身的衣服片片碎裂,如紛飛的雪花般,散落在後花園中。
她那潔白無瑕的妙體頓時展露在天光下,均勻好看的玲瓏曲線,肌膚細膩滑嫩、身姿婀娜。
衣也破,但徐有容也絲毫不爲所動。
繼續劍展,迎刀。
此時的段天道,並不知道他的四個女人衣服已經全碎了,而且還跟他半毛錢的關係也沒有。
白情雪獎勵自己洗了個澡。
段天道則獎勵自己再睡個覺。
屋子裡有三個女人,可是他卻一個也不能碰,除了睡覺之外,他也實在沒有什麼其他的事情好做。
只不過他是想要做美夢,卻偏偏又做了個噩夢。
一個他永遠不想再做的夢。
這次的夢裡,出現的不是一隻母夜叉……
是尼瑪的一羣!
簡直無法想象,一羣又高又壯又黑又醜的母夜叉手持一柄三尖兩刃鋼叉,還扭動着滿臉的青春痘,一起向他發出驚天動地且粗魯無比的大吼:“段天道,我們來了!這次你再也別想逃走了!”
段天道嚇得差點就想起了自己的爹媽,慘叫一聲,拼命掙扎着想要從夢中脫離,這次他學乖了,爲了能夠醒過來,他第一時間就在自己鼻子上重重的打了一拳。
然後他果然就醒了過來。
然後他就怔了怔。
嗯?
有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