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飛根本沒想到什麼委婉的辦法,當下只能硬着頭皮說:“克萊爾,老喬治告訴我說,你是在孤兒院內長大的吧?”
人都有自尊心的,尤其是女孩子,在出身問題上的自尊心更爲強烈,沒有哪一個來自孤兒院的女孩子,喜歡別人和她提起這個問題。
克萊爾也不想,只是看在高飛是老喬治派來的份上,輕輕點了點頭。
高飛想了想,才說:“其實咱們是同命人,我也是在那種環境下長大的。”
一般來說,當某個人遭遇不幸後,潛意識內希望別人也會像自己這樣,好像唯有那樣心裡纔會好受一些。
這種思想和是好人、壞人沒關係,就是一種潛意識行爲。
果然,聽高飛‘自爆其短’後,克萊爾眼神中的不快減少了很多,開始猜測他這樣說的用意。
高飛吸了一口煙,才緩緩的說:“不過,後來我卻找到了我的親生父母。”
克萊爾一楞,剛剛有所好轉的心情立馬又變壞了,垂下眼簾低聲說:“那恭喜你了,高叔叔。”
高飛道了聲謝,忽然問道:“克萊爾,你希望你能找到你的父母--或者說,只有父親嗎?”
“我當然……”
克萊爾猛地擡起頭,在說出這三個字後,卻改變了語氣,變得生冷起來:“不願意!”
“爲什麼?”
高飛緊追不捨的問了句,接着就自己解答了:“每當你想起父母,尤其是特別想他們時,還特別恨他們,因爲他們拋棄了你!”
克萊爾嘴脣哆嗦了一下,脫口問道:“你怎麼知道?”
“因爲我就這樣想。”
高飛彈了彈菸灰,淡淡的說:“後來和他們相認後,我也這樣問過他們。問過後我才知道,當初他們也不想把我拋棄的,只是因爲一時糊塗或者別的原因。克萊爾,你是個文化人,其實你該知道這世界上最深沉的就是父愛,最偉大的就是母愛,天下沒有不愛孩子的父母。”
克萊爾左手緊緊抓着桌布,滿臉的痛苦:“可是,他們還是把我拋棄了。”
“那你現在想不想見到他們?”
“不、不想。”
克萊爾擡手擦了擦眼淚,站起來強笑道:“高叔叔,我想我該回去了。謝謝你能來看我,希望我們能有再見的機會。”
“坐下,聽我把話說完。”
高飛的臉陰沉了下來,帶着不容置疑的嚴肅。
克萊爾抓着手包的左手手背上,有青筋鼓了一下,可能是被高飛的嚴肅震懾住了,沒有向外走,但也沒有坐下,沒說話,就這樣愣愣的看着他。
高飛沒有馬上說話,狠狠吸了口煙後,才說:“別的孤兒也許有資格怨恨拋棄他們的父母,但是唯獨你沒有。”
克萊爾激動起來,猛地一摔手包叫道:“爲什麼我沒有!我同樣是被他們從小就拋棄的,他們爲什麼要拋棄我?給我個合適的理由……”
高飛啪的一拍桌子,站起來低聲喝道:“好,那我就給你個合適的理由。他拋棄你,是因爲你根本沒有媽媽!”
“你纔沒有媽媽!”
克萊爾叫了一聲後,忽然愣住,吃吃的問:“你、你說什麼?”
高飛淡淡的說:“你沒有媽媽,只有父親,因爲你是個試管嬰兒。”
所謂的試管嬰兒,其實並不是高飛所說的這樣,只有父親而沒有母親。
試管嬰兒,是一種輔助生育的技術,是將與y取出,在人爲操作下進行體外受孕,並培養成胚胎,再將胚胎植回母體內,整個過程在試管內的時間只有2~6天而已。
高飛這樣說,是因爲當初老喬治在操作這一切時,給眼鏡的找了個付費母體,也就是說花錢請個女人代孕,孩子生出來後,那女的就拿着一筆錢閃人了,以後都不會再接觸孩子。
這就是一筆生意,那女的在拿錢走人後,只在乎錢的多少,纔不會管孩子怎麼樣。
克萊爾是大學生,當然明白試管嬰兒是什麼概念,卻不知道自己就是個試管嬰兒。
呆呆望着高飛,克萊爾愣了很久後,才聲音沙啞的說:“你憑什麼說我是個試管嬰兒?”
高飛沒解釋什麼,從地上的揹包內拿出一個文件夾,放在了克萊爾的面前。
文件夾內,是克萊爾的生命來源證明,從她被從試管中成功移植到合適的母體開始紀錄,包括母體的每一次妊娠反應情況,直到她出生爲止。
還有一份保證書,是那個代孕女人寫下的。
資料上沒有提到她母體的名字,自始至終都以‘母體’爲代號。
卻有她父親的名字:本傑明·德。
這是眼鏡的名字。
用了足夠半小時的時間,克萊爾纔看完了這份詳細的資料,看完後也沒說話,就盯着資料發呆。
高飛替她倒上一杯開水,推到了她面前,和聲問道:“現在你明白了吧?”
克萊爾機械的點了點頭。
又給了她七八分鐘的沉默時間後,高飛才說:“還有什麼需要了解的問題嗎?”
克萊爾艱難的嚥了口吐沫,擡起頭問道:“我、我父親是誰?”
既然‘母體’寫下保證書後拿着大筆銀子頭也不回的走了,克萊爾也沒必要再追問她是誰了。
高飛心中鬆了口氣,知道這孩子已經恢復冷靜了,故作輕鬆的聳聳肩:“你剛纔還趴在他懷裡哭泣。”
“是他?”
克萊爾眼睛一亮:“那他爲什麼不親自來告訴我?”
眼鏡本身長的很斯文,一副很受小女生歡迎的好人樣子,再加上他又那麼關心克萊爾,所以克萊爾對他的印象非常好,一點也不排斥會有這樣一個父親。
“因爲他有難言之隱。”
高飛說出這句話時,忽然想到了一個廣告詞,是關於痔瘡的。
克萊爾不明白:“什麼難言之隱?”
高飛想了想,問道:“克萊爾,老喬治告訴我說,她以前給你講過一個故事,是關於‘三手怪俠’的故事,你還有印象嗎?”
“當然有印象。在我很小的時侯,喬治爺爺就給我講過了,幾乎每次來信都會給我講,我想忘記都難。”
克萊爾精神放鬆了下來,臉上也有了笑容:“故事中說,那個怪俠長了三隻手,很厲害,經常幫着弱者對付惡人……”
孩子,老喬治在騙你呢,你親老子可沒有那麼偉大,他就是一個臭名昭著的殺手啊,爲了錢啥事也能看得出,什麼狗屁的鋤強扶弱啊,那是美化他呢!
高飛心裡誹謗着眼鏡,卻一聲不吭的看着克萊爾,聽她講喬治爺爺給她講過的那些有關‘三手怪俠’的故事:“喬治爺爺好幾次還問過我,如果有機會的話,想不想見識到這位怪俠,和他做朋友。我說我非常想--”
克萊爾說到這兒時,忽然明白了什麼,張開的嘴巴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下面有請三手怪俠隆重登場。”
高飛雙手拍了一下,轉身向門口看去。
克萊爾也下意識的看去,倆人看了足有三分鐘,那扇門也沒動靜。
高飛怒了,抄起一個被子狠狠砸在了門板上,大喝一聲:“我再說最後一次,如果不出來,老子就再也不管了!”
高飛話音剛落,房門就開了,眼鏡從外面緩緩走了進來,合上房門後卻不敢向前走了。
高飛走過去,一把拉起眼鏡的右手,冷冷的問道:“你的第三隻手呢?”
眼鏡臉色陰晴不定,看着克萊爾嘴角不住的抽啊抽的。
“我再問一次,你的第三隻手呢!”
高飛又生氣了,剛吆喝了一嗓子,一隻手忽然從眼鏡肋下伸出,一把掐住了他的咽喉!
“麼的,放開,要掐死老子嗎?”
高飛掙開眼鏡那隻手,轉身看向克萊爾,柔聲問道:“現在,你看清了沒?”
克萊爾沒有說話,只是木木的看着眼鏡,臉色蒼白。
所有的孤兒都渴望自己有父母不假,可沒有誰希望自己的父親,是個三隻手的怪物。
克萊爾剛纔還說,她非常崇拜,並想見到三手怪俠同志--卻不代表着她能接受,眼鏡同志是她親生父親的現實。
要不然的話,她絕不會在傻楞半天后,忽然抓起手包,猛地跑到門口推開眼鏡倆人,開門跑了出去。
聽着克萊爾的腳步聲消失在外面後,眼鏡渾身的力氣彷彿都消失了,要不是高飛攙着他坐在椅子上,他肯定會癱倒在地上。
“喝口水,冷靜一下。”
高飛輕輕嘆了口氣,拿起杯子剛要給眼鏡倒水,酒店服務生出現了,黑着個英俊的比臉,看了眼地上的杯子擡手敲門,語氣生硬的說:“先生,你們……”
高飛等人來包廂都一個多小時了,可還沒有點菜,這讓酒店方面不爽,這才讓服務生來催促一下,看看這幾個傢伙不吃飯的話,那就攆着滾蛋。
服務生還沒有說完,高飛右手一甩,一團東西就砸在了他臉上,接着散開,飄落在了地上。
那是一疊花花綠綠的大額鈔票。
能用銀子砸的對方沒脾氣時,高飛向來都懶得解釋什麼。
看到這些鈔票後,服務生也忘記臉被抽的老疼了,態度立即美好起來,趕緊撿起那些鈔票,屁也不敢放一個的去了。
眼鏡卻沒有注意這些,只是慢慢喝下一杯水後,才吐出一口濁氣,臉上露出個很斯文的笑:“該去忙你的正事了吧?”
“不慌。”
高飛搖了搖頭,淡淡說道:“先處理完你的。”
“我的已經結束了。”
眼鏡仰首把杯子裡的開水全部喝乾,重重放在桌子上,好像剛喝了一杯烈酒那樣,大喘着氣的說:“你都看到了,還處理什麼?”
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高飛慢悠悠的說:“再等半小時。半小時內她要是不來喊你一聲老爹,我替她喊。”
眼鏡毫不示弱,啪的一拍桌子:“她來了,我喊你老爹!”
高飛很輕蔑的看了他一眼:“我纔不要你這麼大年齡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