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大半筐土竽都被刻上了字,許久沒有寫過字,我刻得興起,便使用各種書法字體,比如大篆、小篆、隸書、楷書、草書、行書等全刻了一個遍。我幼年時,父皇曾請書法名家入宮來教授,只惜我不太用功,至今也只是光描其形,而無其神韻。
“該死的阿塵,你在幹嘛。”茶嫂凶神惡煞地突然出現在面前,小迷跟在她的身後,臉上有一抹得色。茶嫂從筐中拈起了一枚土竽,然後又拈起幾枚看,道:“阿塵,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土竽上畫咒語,說,你這是在咒誰?”
頓時我大汗,我的字莫非如今已經退化到鬼畫符的地步了嗎,趕緊道:“茶嫂,你誤會了,這不是咒語。”
“不是咒語是什麼,你給我說清楚,不然我去找劉副使。”茶嫂雙手叉腰,娥眉倒豎,那形容真像極了書裡所說的夜叉。
我吱吱唔唔,畢竟這個年代女子識字的很少,更何況一個出身寒微的廚娘呢。“我隨便亂畫的東西,什麼都不是。”
小迷從筐中拿起一枚土竽瞧了兩眼,道:“阿塵姐,你最好和茶嫂說清楚畫的是什麼,聽說你也曾是漁家女,應該知道出海很忌諱污穢東西。”
“真的是隨便亂畫的。”我後悔了,不該在土竽上刻字。
小迷看了我一眼,轉身對茶嫂道:“茶嫂,我看阿塵姐不想說就算了吧,我們不要難爲她了。”
“不行,誰知道她心裡打的什麼壞主意。”茶嫂尖着嗓子。
“茶嫂,真的是我亂畫的,我保證以後再不亂畫了,請你大人有大量饒過我這次。”我低聲下氣道。
沒想到我的忍讓反而卻讓茶嫂像是抓住了我的把柄,她將手中握着的幾枚土竽砸進筐中,大聲道:“阿塵,你這麼心虛的樣子絕對是沒幹好事,我明白了,你覺得我們欺負過你,劉副使要趕走你,所以想要報復我們,就在土竽上刻咒語好讓官船出事對不。”
我無語至極,且不管土竽上是否是咒語,便是咒語也沒這個能耐讓官船傾覆呀。這世間,除了老天爺,但只有人有這番本事了。
“阿塵姐,我一直覺得你老老實實的,看起來很可憐,沒想到你的心思這麼惡毒。”小迷冷冷道。
“我沒有。”我只覺百口莫辨。
“小迷,你快點去找劉副使來,不然官船出事了可就是大麻煩,我在這裡看着阿塵以免她毀滅證據。”
“好,茶嫂,你小心呀,我這就去請劉副使。”小迷一溜煙地跑了。
我忽然有些着慌,劉大千也算是飽讀詩書,只要他一看這土竽便會發覺我識字,那時我該怎麼說呢。茶嫂大約怕我將土竽連筐扔進海中,便搶先從筐中搶出數個土竽揣在懷中。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我便瞧見劉大千鐵青着臉大步流星走過來,小迷跟在他身後一臉的幸災樂禍。我心內暗暗嘆息,果真這天底下的人都厭惡我,人緣差到這地步的大概也只有我李無塵一人。
“你又給我幹了什麼好事,別逼我着急收拾你。”劉大千不問情由劈頭蓋臉對我一陣痛斥。
“劉副使。”茶嫂屁顛走過去,舉着手中的土竽道:“您看,這是阿塵刻的咒語,她肯定是想弄歪門邪道把官船弄沉,好報復我們。”
劉大千接過土竽只瞧了一眼便神色大變,立即走到筐前拿起其他土竽,然後他朝我猛瞪眼,大喝道:“你好大的膽子,敢詛咒聖上,不怕誅九族嗎?”
我被他罵迷糊了,我不過刻了一個“蕭”字而已怎成了詛咒聖上。“劉副使,我什麼時候詛咒聖上了?”我只當劉大千存心誣衊我。
“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敢否認嗎?”說着,劉大千便把土竽推到我的眼前。
“劉副使,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請您明說。”
劉大千哼了一聲,將土竽扔到筐中,伸手向空中抱拳道:“當今聖上乃蕭姓,你在土竽上刻蕭字,而土竽爲入口即食之物,你分明是詛咒聖上被萬民所殺,妄想顛覆大炎朝。”
我聽得後背直冒冷汗,沒想到一個“蕭”字竟被劉大千曲解出如此多的意義,怪不得古往今來文字獄多如牛毛。
“呸——”茶嫂向我衣襟上吐了一口濃痰,罵道:“不得好死,膽敢咒聖上,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當今太平盛世,國泰民安,爾等膽敢冒天下之大不違欲加害聖上,本官要立即請出聖上御賜金牌將你處斬,以儆效尤。”
小迷瞧了我一眼,道:“劉副使,這事上官正使知道了一定會阻攔的。”
“此事就算是上官相爺也無法阻止,謀逆之罪當誅九族,我有御賜金牌,見者如臨聖上親臨,上官正使也無權干涉我行使公事。”
我突然不想辯解了,這劉大千一門心思想要除掉我,我說什麼他都不會信,所以何須浪費口舌呢。頃刻我被士兵五花大綁起來,高高地吊在船桅上。
高處風光無限好,可以看得很遠,但是午後的陽光尤其毒辣,又在這沒有遮掩的海上,我漸漸感到頭暈目眩,汗珠從髮絲裡滲落,我舔了舔嘴脣,嘴脣有汗漬滑過的鹹澀味。
甲板上傳來了奔跑的腳步聲,有個聲音在焦急地喊我的名字,我低下頭去看,視線被汗水模糊得什麼也看不見,但那個聲音我聽得出來,是上官違心。
“阿塵,阿塵。你們快點把她放下來。”
“對不起,上官正使,劉副使不讓我們放她下來,說要等到明日午後將她處斬。”
“在你們的眼裡是不是沒有我上官違心這個正使了?”上官違心的聲音很大,他幾乎在咆哮。
“對不起,劉副使有御賜金牌,見金牌如見聖上,我們不敢。”
“好好,你們不放,我自己來。”
“上官正使,請您不要爲難小的們,小的們只有一顆腦袋,不過是想混口飯吃,既不敢得罪您,也不敢得罪劉副使。”
汗水霎時被陽光蒸乾了,視線清晰起來,我低下頭去瞧上官違心,幾名看守的士卒跪在地上抱住他的雙腿,而他手中提着劍。